第5章 自疑

    这里是一个单独的房间，说是房间，布置得却像个牢房，一个床铺，一个洗手台，洗手台上镶嵌着一张镜子，里面映着床铺上熟睡的孩子，那孩子长发掩面，身体枯瘦，手臂上有随处可见的针眼。

    “请所有还在房间内的人快速到门外集合!重复一遍……”

    房间外的广播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刺耳的音乐。

    床铺上的0247睁开了眼睛，这已经是他来到c区的第三天。

    0247缓慢地起身，换好摆放在床尾的衣服后颤抖地下了床。

    0247来到洗手台前，只是想洗净脸上的污垢，他不敢面对镜子中的自己，那一副受尽折磨的面孔。

    房间外持续着刺耳的音乐，0247打开门，门外已经站满与他一样长发掩面身材枯瘦的孩子。

    当音乐结束时，0247舒了一口气，他已经厌烦了这种使他精神脆弱的音乐。

    这时，两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从这群面对面站在过道上的孩子们中间出现。

    “看来这样下去消耗很大啊。”其中一个声音听起来较年长的人说道。

    “不能再提取奥达斯了，这些孩子都是宝贵的实验体，如果再像您这样折磨，他们会死的!”另一个声音较年轻的人说道。

    “怎么了开始同情这些怪物了想想那些因为实验而死去的你的同事吧。你记住，我们的任务就是提取他们体内的奥达斯原液。”年长的人扫视了一遍过道上的孩子们说道，“为了能够提高提炼出的奥达斯的纯度，我们就必须提取大量的奥达斯原液。也就是说……”

    年轻人眉头紧锁，在他的眼里这些实验体都是活生生的人，即使当初向着西泽尔的石像宣过誓，但经过对实验体的长期接触，他对实验体们产生了怜悯。

    “也就是说，即使把他们榨干，也不会有什么。他们的死亡只不过是耗损数据上的数字罢了。”年长的人冷漠地说道。

    年轻人没再说话。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有活着的必要。如果不稍微珍惜一下，我这份工作可就保不住了。今天就是为了来让这些孩子重新恢复状态。”年长的人笑着说道，“那么就带他们去实验场地集体注射人工奥达斯吧，然后再去美食区补充体力。”

    当年轻人听到美食区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小白。你也可以不去美食区，只不过你现在还没习惯的话，以后可怎么办呐。”年长的人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向最前面的孩子说道：“走吧，去实验场地，你们应该知道怎么走。”

    说完，前面的孩子如行尸般开始移动，而后面的孩子也跟着前面的孩子移动，顺势成了两个队列。

    年长的人走在前面，年轻人跟在孩子们的后面，而最后两个孩子正是0247和0293。

    0247从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也从没想过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在这三天以及之前的一个星期里，即使在那一个星期的记忆并不完全，但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自己所认知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亲眼看见自己被刀刃划开的伤口快速地愈合；被掰断的手指会脱落，断指处会长出新的指节；被那个年长的人折磨时，身体会迅速脱水，头发加快了增长速度。就算如此，无论是怎样的折磨，他的身体都会自我修复……

    “我是什么……”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所带来的恐惧一直回荡在0247的脑海里，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一场梦，可是这场梦是如此清晰真实，乃至于再多疼痛也醒不了。

    年轻人注意到了一旁的0247。

    “你等一下。”年轻人叫住了0247，而其他人依旧向前走着。

    0247停下脚步望向呼唤他的方向。

    “0247……你就是那个孩子吗”年轻人边说边翻看着手中的档案。

    0247沉默着，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也许是不能回答。

    “我叫白墨堂，是负责c区的护工。”年轻人伸出了手。

    0247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只手，自己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

    “02470247!”名叫白墨堂的年轻人抱住了差点摔倒的0247。

    不知何时，0247脸颊上多了几道泪痕。

    “你怎么了”白墨堂关切地问道。

    “救……救救我!”被抱住的0247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了白墨堂的衣袖。

    然而下一秒，0247就松开了手，他看到了白墨堂那种绝不可能的眼神，那眼神极其冷漠。

    “对不起，这个我无法帮你。”白墨堂的眼神黯淡下来。

    0247挣开了白墨堂的手臂，一时温暖稍纵即逝的感觉让他很痛苦。

    “不过，你有你自己的命运，想要改变命运只有靠你自己。0247，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存在吧。如果想要逃脱已经被别人固定的命运，那么就只能让你自己变得强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白墨堂努力向他安慰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0247的语气里带着愤怒。

    “我只是……”

    “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我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0247跪倒在地，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我都不知道……”

    白墨堂无话可说，他知道这群孩子噩梦般的命运，也知道自己是导致他们这般命运的助推人之一。

    “对啊，一直都是如此，我竟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好事……”白墨堂的内心无比沉重，他以为自己对这些孩子产生的怜悯是一种赎罪，然而却只是自己为自己在所为的罪恶中寻找的一丝莫须有的安慰罢了。

    “对不起。”白墨堂默默的说了一声，然后向着队伍走去了。

    0247踉跄地站了起来，认命般跟着队伍走向那一片无法逃离的实验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