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龄
秦德上前把初令面前的碟盘撤走,初令勾起嘴角礼貌道谢,双手递给秦德,彬彬有礼。他垂下眉眼,为即将冒犯别人隐私而道歉,扭头斟酌片刻,问道:“为什么不养血仆?”
年龄不大的血族在能力觉醒前期应该是最需要鲜血的时候,他们对自身的神秘力量的新奇,对鲜血的渴望,对无言欲望的诡异和兴奋,这些情绪都会异常高涨。
听少年提起这两个字,艾以停下手中的动作,让一贯雷厉风行的他愣神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正当的理由,最后不咸不淡说了句:“不需要。”
“血族长时间不进食,对身体健康的危害很大。”初令药师的天职和敏感显露出来。
“没事,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艾以蹙眉,想起了那尘封在脑海和各个感官里已久的味道,漫长的时间太长了,有些东西还是留下淡淡的烙印,虽然不如以前,但是依旧足以戳心。他细细咀嚼嘴里柔软,充满韧性的肉块,艰难咽了下去,不敢再回想起那股味道,再新鲜的动物血和那些是无法比的。
初令指节分明的双手交叉,懒散着曲臂支撑在餐桌上,抬起摄人心魄的明亮眼眸注视艾以,问道:“为什么?”
艾以叹气,回答:“偶尔会释放出来,但是这样能保持欲望上的清醒,压制天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他当然知道饮食鲜血对于他有多大的好处,但是那种兽性的欲望和为了这些可怜的欲望而迷失自我的样子才是他最可恨的。
“说来……”
初令打量他一番,细细琢磨艾以的五官眉眼,尝试找出岁月对年龄的提示,他终是没有看出来,犹豫了一下,手放回桌子,屈指用指尖敲击桌面,最后还是问道:“你年龄不大,以后这样下去会很辛苦。”
“我今年三百岁。”
有着敲击节奏的食指随着话落停了下来,时间和年龄上的差异让初令感到诧异,瞬间体会到血族和人的生命距离。按照吸血鬼一万年的寿命,艾以其实也只是血族里的少年,是血族年纪轻轻的贵公子。
如果真是这样,艾以也正是出于需要鲜血滋养身体的的重要阶段:“长时间的缺血,血族是无法正常生活的,生物本能如此,自然法则如此。即使抛开日常生活不说,艾以,抑制对血的生理反应也会消耗你额外的精力和战斗力,后果很严重。”
在皇城,血仆是合法的,并不像以往一样存在威逼利诱,拐卖贩卖,血仆成为了正常的职业,血仆为饲主提供鲜血,饲主支付相应的金钱和食物,各取所需,平等交易。
艾以猜到了少年接下来会有何提议,他沉默下来,没有接话,心里盘算着,对于眼前的食物感到食之无味。初令自然不明白他的内心所想,再次说道:“军堡有人造血的储备,欲望一旦爆发出来,那可是一发不可收拾。”
道理浅显易懂,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血族再怎么强大,忍耐力也不是绝对持久的。艾以对鲜血的排斥非常激烈,单一的人类餐饮对他高强度的欲望和需求来说杯水车薪,长时间这样下去熬不住是肯定的,造成身体器官萎缩,能力衰退,社会适应力减弱的可能性很大。
艾以端起旁边的红酒一饮而尽,他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这方面,皇城和军堡都有规定。即使是血族骑士,也是忍受着对鲜血的渴求,军令高于天性,为了兼顾身体,军队的骑士们大多会食用人造血。”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骑士的血仆,军堡关乎国防和安全,为了防止有人通过给血仆注射毒药或者血仆自身有什么问题,进而导致吸食血液的骑士有意外,军堡严令禁止骑士私下聘用和饲养血仆。人造血的滋味确实差些,但是皇城医所也在逐渐改进完善,目前现在研制品种的人造血,不仅更加符合血族的口味,也能提升他们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补充战斗所需要的强大精力。
可是对于艾以,他的体质偏向特殊,无法受用人造血。初令知道人造血的存在,他在这里只住了两天,从未见到过艾以饮用,也没有看见秦德和仆人进行过日常储备。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不喜欢,或者是不能饮食。
“艾以,我担心你。现在你既然要去对付反叛者,身体很重要。”
“我知道,我会顾好自己的。”听罢,艾以严肃点头。
初令沉默注视他,正襟危坐,果真如艾以心里所猜测的一样:“我可以帮你。”
果然,第六感从少年惊人的话语里得到验证,他蹙眉盯着初令的脸庞,撇开心里的一丝震惊不说,也思考话的真实性,是不是在开玩笑。眼前的人是好友的弟弟,他再禽兽不如也不能朝他下手,药师的血太过金贵,不该浪费在他身上。
艾以压下内心不断翻涌的各种情绪,果断拒绝他:“不用,我不需要。”
“你需要。”
“我需要也不是你给我。”
艾以骤然冷声,爆发强大气场,话语里的寒意直达心底,不寒而栗。初令不知道血族对于鲜血的可怕执念,更何况是特殊的药师血。他不能让这个少年因为好心,因为感恩就以身体为代价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担心吓到少年,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意,不让自己失去理智的掌握权,对上对面的少年担心的眼眸,忽然又柔声道:“初令,我不会让你流一滴血,哪怕你是想为了我好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对于艾以如此剧烈的反应,初令平稳的语调也因为被拒绝产生波动起伏,质问他的同时也有些不解:“药师的血不一样,一滴血是普通人的十滴血。”
“药以血为载体,它会提高药师造血系统的工作效率,从而保证有足够的血量来承载它。身为药师,我贫血是不可能的,只有身体重要器官遭受到来自非异能的巨大打击和破坏才会对我有实质性伤害。即便你饮食我的血液,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我完全供得起。”
艾以紧闭双眼揉搓着眉毛,捏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心里对于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异常排斥。他抬起视线看着他,眼神也恢复从前,没有波动,嗓音平淡无奇,性感的薄唇勉强上扬:“初令,你对我的关心,我很感谢。”
细细消化完艾以话里的意思,初令还是不明所以,他蹙紧好看的剑眉,如湖水般透彻清明的浅色瞳仁里泛起淡淡疑惑,淡漠看着温柔噙着一抹笑意的艾以,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想表达什么,回答什么,但他知道,他被拒绝了。
艾以忍下心中的不自在,难得见皇将大人有所慌乱,他不动声色,转了转异色邪魅的瞳仁,率先移开双方对峙的视线,扯开话题:“对了,拜一送来了一些有关反叛者的资料,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拿去看看。”
又僵持了一会儿,初令还是顺从的答应,潜意识他不希望因为忤逆对方而造成他的不快和生气,便不再多问:“好。”
少年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的就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们往往喜欢更加直接的表达情绪,初令虽然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但是倔强和坦率没有经历社会和时间的打磨,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样子,独属于少年的魅力也借着时间的飞逝逐渐渗入了骨子里,最终会不会淹没在社会的不知处。
艾以手扶餐椅的椅背,借力站起身,走到初令的身边,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哄孩子的味道:“别多想,来这边,我把那些资料给你。”
初令侧目撇了一眼艾以按着自己肩膀的手,苍白骨感的手指仅仅停留了一会儿便抽开了,血族冰冷的皮肤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余温,不着痕迹。初令低眉沉思,随后起身跟上,亦步亦趋的跟在艾以后面。
二人并肩穿梭在有些昏暗的大厅,只有客厅那没来得及关闭的灯光泄露一些光亮在大厅的地板上,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所有的轮廓,两个人的脚步声被不远处的黑暗吞没,寂静的氛围让人感到内心不适。
来到客厅,初令一眼就看见了安安静静躺在桌子上的文件,艾以踏上正中央的繁杂花纹地毯,绕过沙发,站定在桌子旁,弯腰拿起来递给初令。初令看了看桌子上女仆没有收走的茶杯和里面残留的浓茶,认真说道:“睡前不宜多饮浓茶。”
“是不是忘了?我是血族,晚上才是血族的专场,这些对我来说根本达不到亢奋的程度。”
“是我多嘴。”
说罢他伸手去接,指尖还没有触及,突然又看见上面密密麻麻文字的文件后撤,他抬眼带着一丝不解,无声的询问艾以怎么了,艾以调笑道:“算了,现在太晚了,你明天来我书房看,好吗?”
文件到他手里面,估计又是愁的一晚上不睡觉。初令凝视着艾以带着一丝笑意的漂亮异瞳,自然也没有怀疑什么,放下手说道:“好。”
艾以收好资料,扭头走出客厅,将手里的文件交给秦德,吩咐他送去书房,他带着初令去楼上休息。二人边上楼梯边交谈,艾以再次提醒初令,说道:“按表面上的年龄,我可年长你两百多岁,以后所有的事情要与我商量,不要单独行动。”
“挺年长的。”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一抹认真严肃的调笑,来自年轻人的调侃和年龄的暴击让艾以上楼梯的步伐险些踉跄了一下,又掩饰尴尬般的稳住身形。
“这个年龄,血族里面挺正常。”
初令看着身旁人的侧颜,容颜不老,一点点也没有正常情况下人类百岁高龄的容貌,完全看不见一点点皱纹毛孔,面色很好,皮肤紧致有弹性。仔细端详一番,比对五官,按照人类的年龄进行折合,艾以此时的样子应该是人类二十五岁左右时的样子。
注意到初令盯着他的脸沉思,艾以浅笑:“这么盯着长辈看很不礼貌。”
艾以这里自称的长辈在年龄上的确如此,在辈分上倒也不至于。初令闻言也感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目视前方,两个人瞬间无言,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最后一起来到了初文的房间。
房间内,初令若有所思的微低头,随后又听见头顶传来艾以的问话:“怎么样?明天便是第三天。”
想到三天的期限,初令让人不易察觉的曲起了手指,对于明天晚上的结果,他比谁都紧张,他无能为力的等了三天,只求得有个好结果,最起码不算糟糕,他僵硬的回答:“明晚一切便见分晓。”
艾以一直盯着他的侧脸,注意捕捉他的一丝一毫变化的神色,他心里了然,劝慰他:“别担心,目前为止初文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生命体征也开始正常,一切都会往好的地方走。”
“嗯。”
初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专注于自己的思想世界。这些天,艾以陪在他身边,努力的去缓解他的情绪,过分关注他的状态,初令眼下深深感受到艾以身上那抹温柔体贴的魅力,他也十分感激在自己几经崩溃,无助的时候,有这抹力量包围着他,去试着抚平他的担忧,思虑和悲痛,他是一个很值得交的朋友。
他陪着初令在房间里面看望了一会儿初文,初令检查了一下初文的基本情况,依旧如前,但已然往好处发展。二人心口处长时间压着的千斤石头终于被稍微托起,重量轻了些,最后方才安心离去。
房间出来后,艾以如护花使者一般顺便把初令带去房间休息。待回到房间后,他才注意到秦德已经替他放下了床边厚重且不透光的床帘。原本就昏暗的房间,原先因透出一点月光才显得不那么恐怖,艾以挑开厚重的床帘躺在床上,周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想挤进来偷窥的皎洁月光也被暗红色的床帘毫不留情的推到了外面,给床上的人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