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虎落平阳又被欺
赵思文回来的时候，画虎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儿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天空。
彼时残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韵，人世在星月间沉浮。
少女柔亮的头发散在肩上，她整个人像笼在一层薄纱之中，透着琢磨不清的光晕。
听到院里的动静，画虎转头发现正呆呆盯着自己的赵思文，眼里散落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噗嗤一笑，将汉子从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你回来啦~”
画虎这一天过的百无聊赖，从上午折腾了一回后，赵钱氏就出门赵赵思武去了，她正好落得清静。
索性搬着小凳在门口看看这纯净无污染的晴天白云。
“嗯！”他将身上的汗巾一把甩在放着凉水的木桶里，拉着媳妇欢欢喜喜的往屋里走，一天的疲倦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不见了踪影。
“小虎，娘没欺负你吧？”他左顾右盼，将画虎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
“嗯，怎么说呢，欺负是欺负了。”她一托腮，圆眼睛一转，随即露出小虎牙甜甜的一笑，“但是，我打回去了！”
“你两干仗了？”
赵思文腾的一下站起来，椅子也在受力后晃晃悠悠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抗议。
画虎看着他满脸怒意，以为他要教训自己，脸色由明到暗，渐渐变成了失落。
“嗯。”她挤出一声蚊子哼，置气一般的抱着腿坐到床上。
赵思文三步并两步的上前，一双手来来回回的在她身上乱摸，吓得画虎一机灵，差点一脚踹过去。
“你干嘛！”
她怒气值叠满，脚虽没有伸出去，却控制不住将赵思武推开。
看着媳妇涨红的脸瞪的溜圆的眼睛，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警惕的缩在角落里对着他哈气。
他有些不解，蹲下身用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睛看着画虎，开口说道，“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怕你挨打了。”
说着说着，眼睛似乎都要蒙上水汽，画虎的怒气值瞬间清零。
画虎一个没忍住，卸下防备，像撸狗狗一样摸在他的头上，安慰道：“我没有认真生气，是我不好，误会你了。”
手感真好，这小傻子的头发居然意想不到的丝滑。发丝干净清爽，摸上去像一匹顶好的绸缎。
“你误会我什么了？”
他一歪头，那模样更像一只纯真可爱全无心机的大金毛。画虎刹不住手，又多摸了几下。
“我以为你要帮着你妈”。
大金毛乖巧的在她手上蹭了蹭，惹得她心口一跳，像被烫到似的，慌慌张张收回了手。
“我还以为你，你要对我图谋不轨。”
赵思文一脸没明白画虎意思的模样，闹得好像图谋不轨起歪心思的人是她一样。
“我，”赵小狗委委屈屈的分辨着，“我娘欺负你，我不帮她。”
听着他直白的话，画虎觉得眼前这个傻子是真的为她好。
“下次你若是担心我，也不可乱摸”
毕竟她这辈子跟异性最深的接触只停留在拉拉小手的阶段，年少时的那段青葱岁月，比初雪还要纯。
傻子笑的眉眼弯弯，坐在画虎身边，碰碰她的手指。
“我下手没轻重，是不是哪里弄疼了？”
她有些无奈，他两说的就不是一回事，转过头对上傻子笑颜，又看着他小心翼翼碰碰自己手指的模样，心里莫名发堵。
一双看起来本是提笔写字的手，却因为常年干些粗重的活计，变得粗糙。掌心生着厚厚的老茧，手背上一道疤尤为醒目。
像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他悄悄收回手。
“是怎么留下的疤？”
“小时候思武烫的。”
他垂下头，画虎甚至看到了他头上两只毛茸茸耷拉着的耳朵。
“娘子以前从未问过。”
画虎对着屋顶翻了个大白眼，真是前人欠债，后人买单。
原主是真的从未关心过这个相公。不过也不能怪她，一个自顾不暇的人，哪还有心思去关注他人。
“娘子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赵小狗又一瞬间恢复了精神，像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可爱小孩。
“会。”
又没忍住，她在他扬起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嗯，皮肤也不错。
呯！
门被踹开，来人让画虎几乎要呕出来。
赵思武生的又瘦又矮，贼眉鼠眼的瞟着她，嘴角似乎总带着讥笑，面庞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赵思文下意识的将身子挡在她前面，阻断了那龌龊猥琐的眼光。
“傻子，娘让你带着媳妇过去，哼!”不满赵思文的举动，他特意重重念了“媳妇”二字，末了还发出一阵怪笑。
原主常年受到这个猥琐怪的骚扰，画虎脑子里不好的回忆让她的身体也不禁抖了起来。
赵思文捏紧拳头，恨不得追出去狠狠地给他来一拳。
感受到画虎的不适，赵思文赶紧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这个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小猫。
渐渐缓了过来，画虎扯出一抹苦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咱们过去。”
她麻溜的从床上爬起来，赵钱氏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陈画虎还能怕了那个老东西不成，反正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退了血色的脸，落在傻子心上像钝刀拉肉一样，刺的他生疼。
一家老小都在院子里，初春的风刮在脸上，冻在身上。
赵钱氏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磕着瓜子，倚门靠着。
赵明在一旁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袋，止不住的叹气。
思芸在对面，朝着画虎使眼色，像是在暗示她先妥协。
“跪下！”赵明一嗑烟灰，厉声喝道。
画虎浑身僵硬，她这辈子连菩萨都没跪过，却要她给个恶毒婆婆跪下？
赵思文刚要出声阻拦，就被赵明一脚踹倒。
画虎一惊，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懦弱不管事的赵明居然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赵明见画虎不听，抄起烟斗砸在画虎膝盖上。
画虎吃痛，扑倒在地上，急的思文思芸都要去扶。
她从地上慢慢爬起，老老实实的跪好。
不想再连累赵思文，也不能连累赵思芸，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她清楚，她也记下了。
为了她，赵思文挨了两顿打，为了他赵思文把心口烫的通红。
牙齿咬的嘎嘎作响，强忍着眼泪，倔强跟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少女融为一体。
赵钱氏嗑完了手上的瓜子，拍着手冷笑道：“孩子他爹，你瞧见了吗？这就是咱们娶进门的好儿媳妇，骨头比铁还硬，连公婆都不放在眼里了。”
思芸绞紧帕子，伸手拉拉二哥的衣袖，指望他能说几句好话。赵思武嫌恶的甩开妹妹的手，哈巴狗一样凑到母亲跟前，为她捏肩捶背。
“你可知错了？”赵明冷着脸，沉着声审问跪在地上的画虎。
“媳妇不知。”
画虎明白，若是自己认了错，日子还能继续糊涂着过，自己也能少受一顿罚。
只是她不能，她说服不了自己，低头不难，难的是明明没错却要低头。
“瞧瞧，哼！”
赵钱氏怎么肯放过煽风点火的机会，她巴不得这个跟她对着干还记录着小儿子污点的大儿媳妇赶紧消失。
“咱家用一头羊换你的时候，你爹说你老实听话，如今目无尊长，连你婆婆都敢打，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头上笼罩着赵明投下的阴影，画虎抬起头，牙齿咬过的嘴唇上留下一道血痕，不卑不亢的说道：“人言‘母慈子孝’母慈方能子孝。母亲偏疼思武不说，对我非打即骂，连前日思武辱我，她都要护着，请问父亲，媳妇错哪儿了？”
“你住嘴！”赵明抬手要给她一耳光，在对上她倔强的眼神后，心头一震，收回了手。
赵钱氏听到她说这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将正在给她捶背的赵思武推了个踉跄，又要过来插嘴。
“你还真拿自个儿当我儿媳妇？羊换来的丫头，你也配？”
“思芸，跟你娘进屋去。”
赵明喝止赵钱氏，思芸快步将赵钱氏拉走，一路安抚她的情绪。
赵思文攥紧拳头，他怎么能看着媳妇又受虐待？他说过要保护她，就一定要护她周全。
正欲上前，画虎拽紧他的裤腿，皱着眉朝他摇头。
她知道傻子这是心疼她了，要替她分辨。若是傻子再激怒赵明，只会让局面更难收拾。
“你要听我的。”她低声对赵思文说道。
赵明的目光一沉落在忿忿的大儿子脸上，猛地抽了一口旱烟，吞云吐雾间，儿子看不清老子，老子看不清儿子。
“你，去牛棚清醒半个月，这半个月谁都不许见她！”
赵明叹了口气，下了最后的命令，带着烟斗转身回了屋。
头上是天，月光像冬天的大雪一样，堆了她一身。
她支撑不住，差点倒下。
赵思文赶紧接住她，画虎对着他展颜一笑。
那笑容，赵思文记了一辈子。
“赵思文你别怕，我可是陈画虎，老虎，懂不懂？”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