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折返
作别杜思明与钟柳后，谢启南同莫知许沿着上山的小路拾级而下，一路上间或遇到三三两两上山朝拜的凡人，他们这次没有再试图拦住任何人。
就算拦住，又有什么用呢？
除去闵苍山，还有别的地方，依照钟柳所言，贺星野不知道脑子里进了什么水，在后土大陆呆的好好的偏偏要对皇天大陆的凡人出手，他已身为魔尊，自有他的修行之法，凡人这丁点生命力，在他漫长的生命里都不够看的，他利用这些人对神像的朝拜来吸收那些生命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供奉的那尊神像，又会是谁呢？
这些问题，在行云客走后，谢启南也拿去问过杜思明，可是杜思明只一句“我们也不知道”就将他打发了回来。好在杜思明心中可能还依稀残存有那么几分对遂机门人的友善，纡尊降贵地回答了他那个“是谁将他们困在闵苍山”的问题。
竟然不是被魔尊命令看守闵苍山的行云客，而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惜花客。
这也是个奇怪的人。
身为魔修，却喜好活人？还那么巧合地，将对仙门中人有些好感的杜思明与钟柳安置在闵苍山。他分明可以派别的魔修，不是么？
到底是因为派出四方作乱的魔修太多，他已经没有人手，还是因为……他是特意留下这两人的？
因为他早知这两人一定会遇到像今天这么一天，有人登山，只为调查魔修作乱的异动，调查丁不允与方元的下落？他是希望借助这两人之口，将一部分真相，告诉而今来访的谢启南等人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惜花客……又会是谁？
这些魔修一个个也实在古怪，就连他们口中“保持中立”的行云客都看似对他们抱有善意。
自古仙魔不两立，他们不应该是仇人么？
如果贺星野知道自己手下这么阳奉阴违，会作何感想？
贺星野又到底想做些什么？
谢启南思及至此，指尖微抬，幻化出一只精巧别致的纸鹤。这小东西当初唐风曾经对他用过一次，他觉得很是实用，便请唐风教会了他。折一只纸鹤，若是在上面写就远行类符文，便能通往各处，若是不施加符咒，单做个传讯纸鹤也是十分方便的术法。
纸鹤眨了眨黑豆似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谢启南。
谢启南轻声：“属秋，是我，我想请你帮个小忙。你兄长的房间里，应当有一本诊治手册，我需要知道手册上近半年以来，病症奇怪，非医术可解，或者你兄长做过标记的病人名字和身份，劳驾尽快告知我。”
言罢，他用另一只空余的手轻轻抚了抚纸鹤的小脑袋，纸鹤乖巧地在他的指尖上蹭了蹭后，周身便腾起一道火苗，化为了虚烟。
一旁的莫知许见状，向来肃然的脸上难得有了点温和的笑意，像是欣慰，“小师弟将渡乘传讯术用的很好。”
谢启南道：“是唐风师兄耐心教我。”他微微一笑，看着莫知许，“三师兄，我们得去找大师兄他们了。”
莫知许“嗯”了一声，却又道：“你……你不想先去万鬼渊看看吗？”
谢启南摇了摇头，“这里情况不明，恐生谷早有异动，也不见得太平，多待一刻都是冒险。我们先汇合。”
因为早知是冒险，所以不希望一心保护自己的师门同道与自己一同涉险，只莫知许一个道法卓绝，跟上来也便罢了。可来过闵苍山后，谢启南忽然意识到，或许魔修想要做的事，远比他们看到的还要可怕。
闵苍山上有虚假的神像殿，有名不见经传的创世圣尊，边上的恐生谷有万魔窟，也有昔日仙尊留下的一道灵力。这整一片山脉都与魔修藕断丝连，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谢启南又道：“我方才去信给临仙谷段属秋，请他帮忙查看，到底可能被魔修残害的修士还有哪些。我们已经知道的杜思明和钟柳在这里，洪林泽虚弱至极现状不清，我怀疑还会有别的人也被转化为了魔修。惜花客救助了死去的杜思明与钟柳，他动机这般不明，不是没有可能也救过杜思明钟柳以外的人。”
莫知许颔首，率先踏上他的照夜长刀。
谢启南召出饮怀，两人御剑而去。
而一山之隔的渡劫山，似乎与闵苍山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杨晓与唐风并肩走在山间，登山的小路似乎已经有一阵没有人来了，长得过分茂盛的枝条从路两边的树丛中张牙舞爪地探出来。唐风叹口气，走到杨晓身前，挥剑将伸出来的树枝一一斩断，为杨晓破开一条路出来。
杨晓跟在他身后，尽管有天下最靠谱的师兄为她铺路，她的神情依然没有半分轻松。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感觉这渡劫山越登到高处便越是难受，她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师兄，等等，我们慢一些。”
唐风愣了愣，回过头来，看到自家师妹的脸色不对，立刻停下脚步，“晓晓，你怎么了？”
杨晓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我感觉不太好。”
唐风担忧地扶住她，“哪里不好？”
“我不知道。”杨晓自己也十分不解，明明是一同走入的渡劫山，怎么唐风看着就健康得很？是因为她的修为比唐风低么？
唐风捞起杨晓的手腕，探了探她的灵脉，发现杨晓的灵脉一片混乱，无数躁动不安的灵力在她的灵脉之中翻涌，而这些灵脉作乱的意图……似乎是一样的。
它想从杨晓的灵脉中……逃出来。
杨晓实在难受，并不能很清晰地说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但那种仿佛身体深处有东西想要破体而出的感觉万分恐怖，她竭力忍耐着，却依然难以遏制地颤抖。
几乎是在唐风发觉杨晓灵脉异常的同时，他就干脆道：“晓晓，我们停下，回去宗门。”
杨晓并不想拖累大家，咬牙道：“师兄，没必要，我还可以——”
“可以什么！”唐风罕见地打断了她，一把抓起她的手。另一只手反手收剑，极快地运指掐诀，幻化出了一只同谢启南所幻同样的纸鹤。他心神一动，纸鹤便已心领神会，乖巧离去。唐风指尖再一拈，召出周行符来，几乎称得上强硬地将杨晓转瞬之间带离渡劫山，片刻以后，登山小路上就已再无人影。
谢启南与莫知许刚刚踏上渡劫山的登山石道上，莫知许就眉头一皱，“是大师兄的灵力。”
谢启南道：“怎么了。”
莫知许伸出一只手来，看着掌心渐渐浮现出一只端庄雅致的纸鹤。唐风的纸鹤其实要比谢启南的纸鹤折的更漂亮一些，更接近真实的鹤，谢启南的纸鹤更像是孩童顽劣的作品，倒也还算稚拙可爱。
唐风的鹤就像他的人一样，格外地赤诚真实。
几乎在纸鹤现身的同时，莫知许就听到了唐风想要告诉他的话，他摸了摸纸鹤的头算作感谢，纸鹤完成了使命后化为虚烟，而莫知许看向谢启南：“大师兄说二师姐身体……身体突发异常，他们没有上去渡劫山，先回去了。”
“突发异常？”谢启南重复，“二师姐身体不好吗？”
他来到断云宗时日尚短，并不清楚师门同道的很多事情。
莫知许想了想，板着脸破天荒地说了句玩笑话，“你若是说她身体不好，还不如……不如说我。”
谢启南沉默地看着眼前挺拔健康的青年，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他抬头望着前方长长的山路，“看来这座山上，怕是也有些让人难以预料的东西啊。”
莫知许顿了顿，缓缓抬起手来，生硬地拍了拍眼前这个小师弟的肩膀，“小……小师弟，你别怕，三……三师兄在这里。”
莫知许的神情认真，一张娃娃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他分明只是在随口安抚师弟，却因自来的冷肃沉稳说出了许诺的气势。
谢启南笑笑，“师兄你可不要小瞧我，到现在为止，咱们灵骨峰上除了师尊，也就只有我有能与你一战的实力了。”
他此言可是不虚。纵然他早前灵脉尽断，于仙道修行一路上欲有成就可谓是痴人梦谈。但这一路有段清渊相助，有惊弦饮为他疗伤，又有剑冢灵力尽入他一人之身，再得宝剑饮怀的加持，他这一遭真可谓是逆天改命。
莫知许自然知道他有过这些奇异经历，但他依然只是摇头，“小师弟，不一样。”
谢启南道：“哪里不一样？”
莫知许一字一句道：“你的灵力也好，修为也罢，都来得太快，便好似……好似空中楼阁。你没有……没有经历过百思无解的困境，便……便不知……不知茅塞顿开的喜悦。这般修为根基不稳，迟早……迟早遇到敌手。”
谢启南沉默。
莫知许话音一转，“但是……但是你别怕。”他又是拍了拍谢启南的肩膀，朝他点点头，率先向山上走去，“我在这里，我……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