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陵的女孩（一）
今天是乔思木外公五十大寿的喜庆日子，宴席上来来往往的仆人侍女穿着的花花绿绿的，但是他们手中捧着的菜肴更加的诱人，因为这是当地最有名的厨师精心准备的。
乔思木一个人和一群妇孺坐在宴席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比起戏台上浑厚的嗓音，乔思木似乎更加喜欢和他同坐的小孩的哭闹声和嬉戏声。
这已经是乔思木第七次来给他外公祝寿了，同样的，他也是第七次被安排在这样一个角落。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外公刻意为之，总之，寿宴前后，他外公似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乔思木，乔思木也没有主动找过他外公。
究其原因，其实，乔思木对这个老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屡次要求乔思木前来，那乔思木定然不会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
乔思木的母亲原本是他外公和一个小妾所生。一个不得宠的小妾生下了一个不被喜欢的女儿，从乔思木的母亲生下来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
原本乔思木的外公就不怎么喜欢她的母亲，而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他们的父女之情几乎成为空谈。
乔思木的母亲不仅反对他父亲的婚姻安排，而且还和一个男人私奔。这让乔思木的外公大失颜面，乔思木的外婆也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尽他外公的白眼，她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外公的几个孙子，也就是乔思木的堂兄弟们给家里带来了不少麻烦，搞得乔思木的外公不胜其烦。随着时间的流逝，外公对乔思木的母亲的思念日益加深。也就在九年前，外公终于原谅了乔思木的母亲，也接受了乔思木这个外孙。不过，外公的正妻和堂兄弟们似乎并不看好乔思木一家人。
寿宴即将开始的时候，乔思木见到他的外公正在和一众宾客相互问候。见到这一幕，乔思木不禁感到他在这里十分多余。除了第一年来这里祝寿和外公说上一句话之外，到现在的第九年，他们其实一直没有再说过话。乔思木甚至都快将他外公的面容都要忘记了，他那几个堂兄弟，乔思木则更加不可能记住了。
不过正在和他外公说话的那个人乔思木倒是认识，他是当地的知府大人。谁让他外公在当地的生意众多，财富堆积如山。不过，乔思木似乎并没有享受过这些财产，在他的记忆里，即使是在他外公原谅了母亲之后，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没有什么改变。
正在乔思木迫切希望寿宴赶紧结束，他好离开这里的时候，却见到知府大人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原来是乔大人，能在这里和您相遇也是缘分。”
面对知府大人的问候，乔思木自仍然不能表现的太过冷淡。
乔思木站起身来，“大人可真是好眼力，我在这么个角落都被大人给发现了。您这本事可比我们国安署的人强太多了。”
知府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向乔大人多多学习了。”他随即又说道：“程老爷子请您过去，今天可是他的寿辰啊。”
所谓客不压主，知府的话让乔思木难以拒绝。但是他实在不想过去。正在他踌躇间，乔思木的外公程老爷子已经走了过来。
知府立刻对程老爷子介绍道：“程员外面子可是大的很，就连国安署的乔大人都前来祝寿。看来程员外以后的商路将畅通无阻。”
乔思木虽然在京城为官，但是他的家人却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官员，每当他的父母询问时，乔思木只是说他在国安署里做一个小吏。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在他初入仕途和前辈们一起查贪惩奸的过程中发现许多官吏的腐败是从亲戚的请托开始的。乔思木的每一次升迁他的父母并不知情，这也是他为了防范亲戚的请托，想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清廉而已。
不过今天，乔思木是大官而非小吏的事实恐怕是瞒不下去了。
程员外做生意跟人打交道几十年，自然可以从知府大人的语言和表情中得知乔思木的身份是在知府之上的。不过他并不知道刚才知府以他的名义请乔思木过去，那是知府大人见到乔思木竟然在他的寿宴中居于末席而为他打的圆场。
程员外于是立刻向乔思木作揖道：“还请乔大人上座。”
这一举动虽说在乔思木的意料之中，但是当听到这句话时他还是有些惊讶，他的外公竟然称他为大人，而非外孙。
上座和他的初衷是相悖的，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倘若真的上座那可就难以脱身了，可是要是不上座，对方毕竟是他的外公。其实，他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
程夫人和他的儿子们见到一个不孝女儿生的儿子竟然上座，这让他们十分不解，更多的是气愤。
“你娘年年不来，每年都只让你来。她是不是不愿意见她的父亲啊？还有，你怎么敢和知府大人同坐，难道你娘就没有教你礼数吗？”
面对程夫人的诘难，乔思木刚想说什么时，却听他外公说道：“思木是我的外孙，又和知府大人同朝为官，上座是理所应当。”
程夫人当然知道乔思木在朝为官，不过据她所知，乔思木不过是一个末流小吏而已。
“一个末流小吏也敢和知府相提并论。”
“住嘴。”
程员外显然是非常的尴尬。一旁的知府大人似乎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于是立刻说道：“乔大人可是国安署的堂上官，可不是我这个区区五品官可以比的。程员外有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外孙却藏着不告诉我们，这显然是不把我当朋友，这得罚一杯酒。”
程员外尴尬一笑，拿起酒杯说道：“自罚一杯，自罚一杯。”接着就将满满一杯酒喝进了肚子里。
得知乔思木的官竟然比知府还要大，程夫人和他的儿子们十分惊讶。但是看看程员外一改前态，让乔思木这个外孙和知府同坐，这似乎是在告诉他们，乔思木真的不只是个小吏。
席间，乔思木不知道要和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外公和堂兄地说些什么。不仅是乔思木，程员外和他的家人也是如此，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完全不像是给人祝寿的样子。
多亏了常年在官场混迹的知府大人，几句话便让死气沉沉的气氛活跃起来，就好像乔思木和程员外的感情十分深厚一样。
宴席过后，按照之前八年的经验，乔思木知道是他该走的时候了，没有人会送他，也没有人会留他。但是今年可不一样，但是乔思木却并不想看他们前倨后恭的样子，这样只会让他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