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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月下跳墙会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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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看着面前突然从花丛中钻出来的人——因是深秋, 墙边的花草大多已是枯枝败叶,面前的人身着一袭大红的掐丝袍子、青丝微绾,站在萧瑟的丛中冲着他笑得明媚, 宛若深秋中突然送来的一抹春色,让人应接不暇。

    扶苏呆愣了半晌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阮陶以为是自己方才脱口而出又是一句“外公”,一时间再次忘记了扶苏家庭情况复杂, 不慎再次戳中了对方的痛楚, 故而有些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 随后轻笑了两声:“抱歉, 是我太得意了,莫怪。”

    扶苏这才回过神, 他连忙将人从枯丛中拉出来, 随后嗔怪中夹杂着几分欣喜的问道:“不是让你回京去吗?又回来作甚?”

    扶苏嘴上说着,将阮陶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面前的人没有从墙上跳下来摔着,又连忙将披在身上的外袍披在了阮陶身上, 拉着阮陶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 叫来了陶竹命他烹盏热茶、端些果子来。

    阮陶看着扶苏的动作一气呵成,几次想要见缝插针说话都没有机会,直到陶竹将茶递到了他的手中时, 他才逮着说话的机会。

    “这事, 说来话长……”他刚开了个头, 扶苏连忙说道,“那便慢慢说, 你先喝口热茶压一压寒气, 再吃些果子。晚饭吃了吗?我让陶竹再烫一壶酒过来, 你慢慢说可好?”

    “额……还没有。”阮陶说道, “我一回城便直奔着你来了。”

    院内瞬间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扶苏败下阵来,撇过头去:“胡来!”

    他又叫来陶竹让起顺便让厨房备一桌小菜来,陶竹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阮陶,问扶苏道:“公子才刚用了饭,如今又要传菜,厨房若是问起该如何说?”

    “便说,关他们屁事!”阮陶抢先回答道。

    扶苏轻笑了一声,对着陶竹挥了挥袖:“去吧。”

    陶竹笑着退了下去。

    阮陶捧着茶盏灌了好几口,随后才缓缓道:“昨日王相不是去追我了吗?”

    扶苏轻轻吹着自己杯中茶面上的浮沫,点了点头。

    “然后我二人吃了一晚上的酒,敞开心扉聊了许多……”阮陶缓缓说道。

    实际上便是,他二人就阮陶是否是“天选之子”这件事争执了许久。

    王莽始终觉得,阮陶或许不是天选之子,但是“阮陶”就不一定了,毕竟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都有可能是天选之子。

    国师眼线遍布整个大秦,卓灵阁在每个郡都有设置,但这张脸也就他与阮陶长了,至于那狐狸口中的“疯子”,左右他们是没看见那个人不是吗?一句像或者不像都是那只狐狸说的。

    那只狐狸虽说理论起来是胡嫦的外孙,看起来也畏畏缩缩的,可他既然能在别人的挑唆下说出“大楚兴,陈胜王”这样的话,如何又不知他现在的模样也是同那个命他说这话的人商量好的呢?

    那可是狐狸!天下最奸猾之物!

    而且那个疯子能够说出“大楚兴,陈胜王”这话,很明显也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保不准那人还有可能是国师不是吗?

    阮陶则是觉得很扯淡,国师当天才来上郡,平日里一直都在京中给陛下炼丹,虽说他不一定是在炼丹,但他待在京中总是没错的。

    哪里能够装成一个“疯子”跑来上郡,给一只狐狸说这种话?

    再说,国师虽说与扶苏的关系不算好,但他俩也不至于到非要治其死地的地步不是吗?若说那疯子是赵高还可信些,只是赵高是断断不知道那句话的。

    “怎么不可能?”王莽拿着手中的焦黑的木棍在地上比划,“你忘了,纵然他的目的是所谓的‘天选之子’,扶苏也必须死,扶苏若是不死,他日可是要登上帝位的,而国师的目的可不仅仅的一直当国师。”

    阮陶瞬间愣住了。

    王莽沉默了片刻:“或者说,‘天选之子’也好,“穿越者”国师也罢,他们终究都是要扶苏死的。”

    “只是目前看来,天选之人应当是在你与另一个人之间,那个‘疯子’我没见过他,故而我相信应该是你。就算不是你,你也跑不掉,国师不会放过你我的。与其畏首畏尾等人追杀,如何不掉头反抗呢?”

    “你忘了你的四十万大军了吗?”阮陶一脸冷漠道。

    一提到自己的四十万大军,王莽不由得再次涌出两行泪:“那不是与天选之子对着干吗?国师又并非天选之人,我就不信我现在要是有四十万大军在手上,他还能干掉我?!”

    "你想想!"王莽一把抱住阮陶的双肩,开始晃他,“你想想你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充满了妖鬼的世界,你手上有着这样的能力!除了你便是国师了!这天选之人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阮陶生怕他手上烧得炭黑的小木棍蹭在他的衣服上,连忙往后躲。

    王莽是喝多了,有些醉了,他看着面前的阮陶叹了口气:“不过,这天选之人若当真是你,那公子扶苏或许能躲过一劫。可怜啊!不管在哪儿,他似乎只能是死。”

    阮陶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猛得揪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可……我就是不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阮陶声音有些发颤。

    “哪怕你是不是!但是你现在跑了,国师依旧不会放过你,还不如你我二人联手,至少比一个人跟国师周旋要好得多不是吗?”说着,王莽又很铁不成刚的猛晃阮陶,“你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我说你是你一定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直觉?”阮陶被王莽晃得头晕眼花的,“你的直觉是指杀了那么多个刘秀,结果没一个杀对了吗?你看看人家有流星灭掉你的四十万大军,我有流星吗?!”

    阮陶话音刚落,就听那头的子贡突然高声道:“看奔星!”

    阮陶:“……”

    王莽:“……”

    只见一道星子自空中划过,划破天河、撕碎夜空,在空中留下一道一望无际的光烟,最后竟然落在了上郡那头!

    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闷响,阮陶觉得这个世界在玩弄自己。

    王莽:“……我说过我的直觉很准。”

    阮陶一脸冷漠:“这不过是巧合。”

    “不过,你说得对!”阮陶起身,看着那星子落下去的方向,“我不走了!咱们两人联手,总比我一个人躲着四处乱窜得好。”

    王莽晃晃悠悠的起身,因酒意脚下有些虚浮,他整个人挂在阮陶身上,道:“你终于想通了!”

    “我到不觉得我是什么‘天选之子’。”阮陶说道。

    “嗯?”王莽醉眼迷离的看着他。

    阮陶的眼神清澈澄明,映着空中的烟云,他笑道:“我只是觉得我的运气看样子还是挺好的,既然如此那便拼一把!”

    试一试能不能用这无比好的运气,救那个人一条命!

    顺便,他也从未给自己挣过什么,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懒懒散散的,人其实偶尔也该热血一点。

    其实,就像是人遇到选择的时候往往喜欢扔硬币,有时候一直很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就需要多那么一点点的勇气,而扔硬币给出的答案,通常就是给予人们最后这一点点的勇气的所在。

    这颗星星便是阮陶的一枚硬币。

    头上顶着满天的繁星以及星落后留下的光云,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荒漠,阮陶看着朝着自己奔来的子贡、阮籍、嵇康三人,一时间堵了许久的胸口豁然开朗!

    那颗星好似带来了一阵狂风,卷走了笼罩在阮陶心中那篇如同厉鬼蛊障般压抑的黑雾,露出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抬头是星汉,脚下的土地尚且连着一望无际的汪洋。

    阮陶不由得朗声笑了出来,没来由的高兴,没来由的畅快!

    不如就这样赌一把!就算是没了性命也不枉来这么一遭!

    纵然有王莽曾经四十万大军输给了刘秀的一万草寇的例子,但他也畅快了不是吗?在史书中留下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率领四十万大军叱咤风云!畅快不是吗!

    “桃儿!”子贡唤道,“星落了!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阮陶扶着身边醉眼迷离的王莽,笑得粲然,“我们回去吧。”

    “嗯?”子贡不解。

    “回去?”嵇康蹙眉,“王相与你说了什么?咱们好不容易乘着现在上郡乱哄哄的一片才出来,哪里有现在回去的道理?”

    阮籍看着他:“为何突然想回去了?”说罢,他瞥了一眼靠在阮陶身上的王莽。

    对上阮籍视线的王莽一笑:“因为,我们决定干一票大的!”

    上一辈子,他是他一个人对上一个天命之子刘秀,而这一世他、阮陶都是“外来者”,国师是“穿越者”,至于那个所谓的“天命之子”究竟是不是“阮陶”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两个“外来者”、一个“穿越者”、一个“天命之子”,足以将这个世界搅得地覆天翻!

    既然他们注定无法安宁,那翻天又何妨?

    几人站在星空下默默不语,直到后半夜阮陶与王莽酒醒了,一行人坐下来煮茶,阮陶耐心的与他们分析了利弊。

    他将国师曾经去过青城山问道这件事听他们说了,并说根据王莽与长公子的调查,他父母之死与国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此次回去,便是为了替父母报仇。

    子贡、阮籍、嵇康三人虽都不愿让阮陶涉险,但此乃杀亲之仇,焉能不报?

    所有,也就接受了阮陶的这个说法。

    几人休息了一晚上,又匆匆调头回了上郡。

    谁知,因昨日的星落之象上郡城今天热闹得不得了,周边县、村、乃至于领邦小国、部落的人都跑来看!

    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颗星星其实是落在上郡外的。

    很多都是听了来往商贾之言。

    流言从“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外!”,变成了“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中!”,再演变为“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中,被人拾到了,璀璨强过世间所有珠宝!”。

    最后,流言成了:“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中,被人拾到了,变成了一个如珠似宝的美人!”

    所以,一大批人涌进了上郡,偏要看看这个“美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武太守则觉得,这么一大批人涌入上郡,实则是给上郡的老百姓送银子来的,故而也没有阻止。

    因此,这导致阮陶一行人第二日返回上郡时,城门口“堵车”了。

    阮陶发誓,他自从来到上郡之后,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子贡与王莽说,就连京中的中秋、元宵的灯会上的人估计都不及今日上郡城的人多。

    几人从早堵到晚,总算是进城了,今日城中各个坊市、各个酒楼客栈的客房定然都是满的。

    进城后,阮陶没有同子贡他们一块儿回去,而是与王莽一块儿转道去了赵府,为了给扶苏一个“惊喜”他是先也没叫人通报,而是悄悄的来到了扶苏的院子外,来了个月下跳墙会佳人。

    扶苏问起他为何回来,他的说辞与他给子贡、阮籍的说辞大同小异,不过他加了一点:“昨日问你的话,你还未答,我怎么能走呢?”

    昨日他问了什么?他问扶苏为何要在身边常备着栗子,明明他自己又不吃。

    扶苏原本来蹙着眉,思索着阮陶父母的死与国师的关系,以及国师究竟想要对阮陶做什么。

    谁知,阮陶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下扶苏一时间有些慌神。

    此时,正巧陶竹下去准备的酒菜端来了,扶苏便拿起杯子替阮陶斟酒:“这酒是我从宫中带来的,叫‘长露’,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脾胃。”

    见这人顾左右而言他,阮陶也没继续逼人回答,反而笑盈盈的从扶苏手中接过酒杯,道了一句:“多谢!”

    他看着面前的人,扶苏一向是喜穿玄青、或是浓紫的袍子,身为公子自然该着这般尊贵的颜色。

    只是今夜,他穿了一袭玉白色的掐丝暗花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比之以往更加清逸出尘。

    阮陶记得他的那位“堂嫂”嵇康,曾就因为姿容绝色、出尘脱俗,在山中采药时曾被山中的樵夫误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阮陶觉得,面前笼在月色桑影之中的扶苏,更活脱脱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人!

    他想到了城中关于那颗星变作美人的流言,要他说将扶苏送到城门口去说这便是那颗星落下化作的美人,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扶苏不知道阮陶心里的小九九,他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接着端起杯子敬阮陶:“我当真不曾想过,你我还有再次坐在月下对酌的这一日。”

    他本想着,待阮陶回到阮家之后,他二人估计只能在宫宴上再见了,隔着御阶、隔着众臣、隔着阮陶的家人以及他的父皇。

    扶苏笑着,笑颜似玉,他是为阮陶回来而感到忧心的,但也真的很高兴。

    阮陶也端起酒杯,两人轻碰了一下,扶苏正要饮下杯中酒,却被阮陶伸手拦住了。

    “怎么?”

    阮陶挑眉一笑,随后将身子探上前,拿着酒杯的手挽住了扶苏端着酒杯的手,已然是交杯的姿势。

    “怎样?这杯酒,不知公子敢不敢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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