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野道
八百里飞鸿雪爪,化作刀枪无数,大地烽烟起。
未到深冬,地处冻原州边界的涞城以西,秭武山一连百八十余里早早地飘起鹅毛大雪,好似要覆盖那漫天血腥气味一般。
赵将李流北,于秭武山头插上赵旗,宣示鏖战一天一夜的功勋。
赵玄景帝依奉先皇遗策,“北击梁,西防狼。”拜大将军白止,统领白马军二十万,前线推进,半个月以前,已经接连吞并秭武山以西大大小小数十个城池关隘。
李流北一袭黑甲,站在山头,遥望秭武城。
“卫旻,凉俞山一别六年了,上次你可是把我打的真惨哪。”
年仅三十的赵先锋左将军,站在大雪中,任由鹅毛铺洒在盔甲上,一动不动,直直地望着远处。
平坦的大路终是到了尽头,前方地势逐渐高拢,四周烟雾缭绕,有谷有山。
陈嘲风看着前方不远处连绵的山峦和一望无际的山屏,像一个张开翅膀的巨大蝙蝠一般挡住了去路。
他回头问道:“莫非前方便是那太平洲第一野道,靠云道了?”
靠云道,依山而建。顾名思义,是一条极为高耸凶险的山道,连绵不断棘草丛生,更时有财狼虎豹、野匪山精出没,非中三境以上者不可入也。
福伯没有回话,徐景行接上陈嘲风的话,说道:“不错,前方正是靠云道,以凶险闻名。陈兄,如果不过此道,而从山外绕路,可能得拖延个两三日不止。”
陈嘲风淡淡一笑,他轻轻抚马脖,平静道:“世人都说武夫之下,入者皆死,我偏不信。”
“少爷,想来绕路而行无非就是多花几日,何须冒此险呢?”
福伯在身后队陈嘲风大声说到。自家这个小少爷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别人都是避之不及,他倒好,什么热闹都要凑,可苦了自己这身老骨头咯。
陈嘲风哈哈一笑,“不必,福伯,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一跳山道么。”
“景行,你意如何?”
话音刚落,徐家公子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当然是上靠云道了,开什么玩笑。来的时候替我家老头办事时间紧,为了节省时间才没走上一遭,这回去了总不能在你面前当个孬蛋吧!”
“哈哈哈哈哈。”
两个年轻公子相视而笑,一个轻傲娟狂,一个直情爽朗。他们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不屈和年轻的精气神。
鲜衣怒马,此间少年。
“果真是,人不轻狂枉少年呐。”
福伯望着他俩徐徐前行的身影,喝了口葫芦酒,啧啧感叹道。
“想我当年,也是个风流潇洒的少年小子,啧啧啧。”
小老头又抿了口小酒,长叹一声。
“唉,老咯。”
忽然间他瞥见林乙盯着他喝酒时的葫芦看,他拿着葫芦对着林乙晃了晃,“小兄弟,来两口?”
林乙一愣,随后转过脸去,千年寒冰的冷脸上忽的闪过一丝窘迫,干咳了两声。
“我不喝酒……”
便驾马跟上。
“嘿,这家伙。”
福伯快马跟上,他老脸圈圈红,“不喝酒,男人怎能不喝酒呢?酒可是个好东西啊,不喝酒哪来的精气神对付小姑娘呢,嘿嘿嘿……”
林乙脸色一黑,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腐臭话语!他赶紧装作没听见,又与福伯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行人走了不多时,路势便愈发高垫起来,直至山脚往上的路中,砂石遍地,野草渐多,众人皆下马步行。
“我倒是忘了,这马可不能上山,林乙,你挑几人将我的宝贝马儿送至前方虎阳关。”
徐景行对林乙吩咐到,随后看向陈嘲风,“绣哥儿,你们这两匹也一并交与他们吧。这靠云山屏前横道一直往后百里直到虎阳关,俱无山贼野怪作乱,你大可放心。”
陈嘲风也点头,他正琢磨着要不让福伯绕路走大道。
几个护卫领了命,匆匆而去,此时只剩下陈嘲风、徐景行、林乙、福伯和另外两个徐家护卫六人。
众人也不耽搁,当即上了山路。
说起这靠云山,乃是穷阳与牧川两郡的分界线,出了靠云山,不过几十里路便是牧川最大的兵营虎阳关了。靠云山,横连一片,是为靠云山脉,太平州梁境第二连绵的福泽之地。与那梁国第一山脉落雁山的一宗独大相比,这靠云山上的气运却是以瓜分之姿被各大野宗、山魈、精魅等蚕食。
“嘲风,出了这靠云道,没几日功夫便到辄央城了,你定要与我痛饮一番,哈哈哈。”徐景行一边艰难地走着山路,一边对陈嘲风说到。
陈嘲风爽快一笑,“那是自然,免费招待大鱼大肉我干嘛不去,我定要将肚子吃成一个球,哈哈哈。”
“哈哈哈,如此便是好极了,爽快。
不过今天真晦气,这山路是越发难走了。”正谈笑间,徐景行一个没注意踩到石块一个打滑险些摔下来。
“若是到了那宗师的境界,踏虚而御空,飞跃这区区靠云山不过片刻的功夫。”徐景行抱怨但是又憧憬,有朝一日他御风而行,不知是何感想。。
陈嘲风拿着嘲风剑劈开一处刺草灌木,戏谑道:“以你的本事,自然用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满天乱飞,岂不快乐。”
徐景行笑道:“没个百八十年我岂会踏入宗师,便是真的气运深厚福泽大吞,入了那仙人的境界,也是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咯,哪里还能讲出潇洒快活的话?。”
“不过么,我这风林剑,倒是可以助我。”徐景行一剑势罡,斩断前方一大片草木,洋洋自得道。
陈嘲风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抿嘴道:“嗯……难不成这风林剑是御空品级的剑?”
“那是自然,风林一剑山木摧,我这风林剑岂会是陆地品级的蔫货?”
“嗯……”刚说完,徐景行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瞟了瞟陈嘲风手中的嘲风剑,正不知如何开口补救。
陈嘲风却好像没有放在心上一样,“让我来猜猜此剑现为御空几品。”
徐景行一愣,这陈嘲风确实是个心胸豁达的人,梁国入得他眼的青年才俊少之又少,除了辄央城内李、白二人,和落雁城中梁、刘二家子弟,便是这认识没多久却几次相救的白净瘦弱的陈嘲风了。人生无知便无趣,我定要与他交心一番,徐景行想到这里,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嗯……莫非是,御空四品?”陈嘲风看着风林剑上的绿芒,沉吟到。
“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可还并未领悟罡气啊?”
徐景行大惊失色,陈嘲风竟然说对了。对于一个还未踏入衍罡境的人来说,想要一眼看清一把气物剑的品级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嘲风摸了摸头,憨憨一笑道:“都说了是猜的嘛,六品方能御空,但我观你剑罡气很是汹涌,必然也不是一二低品了,于是便猜个四品。”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猜的,陈嘲风虽然未达衍罡境,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对罡气一无所知,相反的,他对罡气有种莫名的熟悉和掌控感。
徐景行道:“哈哈,有道理,你说的不错,这把剑到我手中便是四品,只是这三年来我竟然一品未升,倒是有些对不起这伙计了。”说到后面,徐家公子哥敛下了凤眼,声音略显低沉。
陈嘲风唰唰两下砍飞一些枝条杂草,高声道:“时也运也,只要你徐景行不做亏心事,说不定哪天福泽大吞,直接就冲了六品呢!”
“哈哈哈,说得好!”徐景行也不矫情,失落一闪而过,他手中一剑婉转,绿光如箭影射出。
前方一片树木灌丛皆被打碎,碎叶纷飞,野鸟落荒而逃。
陈嘲风正欲提醒一句不要张扬,前方却突然传来刺耳难听的怪叫声,犹如野猴与斑魁混合之声。
“什么东西!”
徐景行大喝,眉眼紧促,好难听的声音,简直要让他的耳朵呕吐。
“怕是这外放的强烈罡气引来了些山中精怪咯……”
福伯挑了一块不那么棱角分明的石头,坐下说道。他取出葫芦,往口中倒了几滴酒,笑骂道:
“娘娘皮的,这就没啦!”
林乙等人却不像这老头这般漫不经心,三人迅速围在徐景行身前,拔刀以待。
前方倏忽一阵骚动,林木摇动,鸟兽皆逃。
随着几声怪叫,陈嘲风看清了来人,哦不,应该是来妖。
三头鬼头山魈,一大二小,似是一家三口。它们红眼黑身,面目森然可怖,且爪牙锋利。
“原来是三只野山精,应该没什么大来头,不用怕。”徐景行蹙着的眉头稍稍放松。
林乙却破天荒地开了口:“少爷,小心为妙,我发现周围还有罡气波动,似有人窥探。”
徐景行一愣,还有别人?难不成是山上的小野宗派?
来不及多想,那头最大的山魈已经快速冲了过来,直奔最前面的陈嘲风,陈嘲风举剑便挡,被一爪拍飞,重重地落在荆棘丛中。
另外两只也冲着林乙等人来,山魈鬼魅圆滑,有智聪,且速度很快,化成黑影。
“林乙,速去救陈嘲风!”眼看着鬼头山魈一步步逼近灌木丛,徐景行大叫道。
林乙一人独战最大的山魈,徐景行和两个护卫与另外两头战至一起。
而在灌木中的陈嘲风,他受了不轻的伤,脸上也被荆棘划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这只山魈恐怕已经是开灵精怪,离化妖不远了。
他站了起来,不经意间瞥见远处又有黑影靠近,飞快闪烁。
“福伯!小心身后!”
陈嘲风大惊,四五个黑影靠近坐在石头上观望的福伯,待陈嘲风看清,却是不知名的野精,猴子大小,浑身布满鳞片。
就在它们靠近福伯身上一瞬间的时候,福伯怪叫一声:
“哄神啦!”
随即四处发生爆炸,福伯连着石头一起消失在一阵粉末烟雾中。
陈嘲风不明情况,他看不起当中的情况,后面还有前赴后继扑入迷雾中的野精。陈嘲风顾不得多想,提剑往那团烟雾靠近。
鬼头山魈那边,发现四处涌来越来越多的精怪,林乙终于不再掩饰实力,他全身罡气暴涨,数条绿龙环绕在身。
“震山刀,削破灵山!”
那山魈鬼脸上似乎露出惊惧,看着漫天狂卷而来的恐怖刀气转身边跑,但刀气所过,草木无生,巨大的山魈精怪被刀气追上,被一刀劈成两半,血肉洒落一地。
“震山刀!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护卫竟然会使震山刀第六式的削破灵山?”
远处一个山头上,一伙野宗弟子正在观望着,领头之人有些惊诧。
“看来这伙人有些来头,老六,要不要先回去通报一下宗主?”他身旁一个裸露上身的壮汉粗犷道。
“通报?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不想捞油水了?”领头一脸嫌弃,抬起手拍到壮汉后脑勺。
“猪!没看到他们乱放罡气,引来了众多山精野怪吗?”
壮汉面目凶狠,但性格却是有些憨直。他摸了摸后脑,骂道:
“你爷棍的张四海,又打老子,就算如此,那些屁山精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了?”
胡田饼心想,这些狗屁山精自己一捏一个死,靠他们如何能抓住眼前这几个肥肉?
“别急,好戏在后头,我们继续作壁上观便是……”张四海嘴角阴笑,他坐了下来,眯起了眼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徐景行一人面对两头鬼山魈,略显吃力,后背上尽是触目惊心的抓痕。
“给老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