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冥府，注定无缘（一）
“为什么！”
“为什么？”展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因为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毁了我的家！要我放过他，或许阿逸会，我不可能！王老爷都能狠下心来杀了救命恩人之后还能摆出一副善良的嘴脸，我为什么不行？我又不是圣人。”
“我爹？我爹怎么可能！”
很显然，王燕并没有相信展平的说辞。也不怪她，毕竟王老爷好人的形象在城中已经是深入人心，突然间要推翻自己曾经的认知转而接受自己父亲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不是那么容易。
“不可能？不可能你以为你爹这些家当怎么来的？你以为你王家今日的富贵真的是你爹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吗？”展平讽刺一笑，“不对，确实是他一点一点拼出来，朱家的人可是他费心思杀掉，一点一点把朱家的钱转移过来。还有那个陶家，也不是什么好人。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还记得你爹去年被抢走的那批丝绸货物吗？”
王燕点头。
“两位还不知道吧？这可是我们王老爷的老把戏呢。”展平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大概就是王老爷故意盯某些需要将货物销往外地，但没有门路的商人，以合作生意为由提出有将货物运往别地销售，表面上说找镖师护送安全且费用全包，背地里将路线城外山贼，让山贼把货物金银吃掉，再由在外经营王家生意的掌柜接手，这笔钱就算他们吃下了。而后为了安抚商人，还会假惺惺说损失他们原料负责，既赚了钱，又赚足了名声。
“你爹也算是聪明，知道这种事情做多了不好，十次里面也就挑了三四次，但是也足够他大赚一笔了。你们生意上的伙伴，多多少少都有中过招吧？”
王燕望向付逸，渴望从他的口中说出否认的话。
“我已经确认了。虽然你爹做事隐蔽，提前与山贼那边串通一气，自上任后，我就发现这件事情，也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上面。山贼防备严密，我派去的人只能证明他们参与，但无法找到幕后之人，我借口提亲来王家，已经顺利拿到账本，和山贼手中的核对确认无误。可以说现在证据确凿。”付逸道。
慕隐落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下手的人不是付逸而是展平，恐怕也有一点原因是希望通过正途将王老爷绳之以法。
“第一次看见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会找到事情的真相。那时我还抱着一丝侥幸，没想到还是我小看了你们。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们全杀了，或者先把陶家那家人处理了。”
“杀我们？”
慕隐落真的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想:未免太瞧不起我们了吧？她这是多有底气？“你现在有空在这儿嘴硬，多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怎么办？有什么怎么办的，就按你们想的办吧。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没有一点儿生的想法？正常人要是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再想着怎么逃跑了，瞧瞧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跑的意思。大仇得报，今生无憾了？看看一旁的付逸却比她还要紧张，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慕隐落看多了负心汉，难得遇上一个被“负心”的男子，开始好奇付逸接下去会怎么做。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我们只负责把人带走。”
一听慕隐落这话，付逸隐隐有拔刀之势。
慕隐落心里默默叹气，觉得付逸是真傻，面对她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东西有什么用呢？不过也从心底佩服他这份为心上人付出的勇气。
“想阻止我？”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可是你觉得你自己能拦得住我们吗？”
“不成功便成仁，一死而已。”
慕隐落又问展平:“你舍得他死吗？他可是朱家唯一的孩子了。”
“你们三个，一个都没想跑。”
在一旁看戏的白易潇，终于出手了。
淡淡灰光在展平身上闪烁，一个女子渐渐从展平的身体中分离出来，长发披肩，一身淡灰衣裙，配上她的容貌也让人眼前一亮。一见便觉其文静淡雅，对着慕隐落和白易潇行礼，道:“参见仙上。”
“你就是救了展平的人？”白易潇问。
“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可怜且有韧性，她渴望活下去。”女子道。
“救下猛虎无异于放虎归山，留有后患。一时的同情可是害死了百口人命。你救得这个女子可是杀了六十七口人的凶手。你虽不曾插手此案，但私授凡人法术，危害人间这一条是逃不过了。”白易潇道。
那女子闻言，朝着展平看一眼，展平不敢与其对视，女子又继续面对白易潇，道:“是我不察，望仙上恕罪。小女子甘愿受罚。”
“凡人命数牵一发而动全身，王老爷本会因付逸查出陈年旧案而被问罪处斩，付逸与王燕自会有别样的选择与道路。可你救下了展平，改变了展平的命数，如此就改变了在这一条线的与之有关的所有人。”白易潇道。
那女子笑得轻蔑，不在乎这个惩罚。真别说这“娘”和“女儿”可真像啊！一类人啊！
“迟来的正义，有什么意思？好人十年枯骨，恶人享福作乐。仙上以为这会令人信服？”
“那我先走了。”
慕隐落与白易潇交换一个眼神，将展平带走，她可没兴趣留下来听这个辩论。
“你拦不住。”白易潇劝付逸。
“拦不住也要试一试。”
付逸自不量力要和白易潇比试，结果很明显。
“你打不过我，就算赢了我，你要怎么找到展平？她去的地方，你现在还去不得。你若是现在去陪她，可就白白浪费了她刚刚的一番心意。”白易潇道。
慕隐落不多逗留，带着展平离去。
不论如何展平都一定要回到冥府。面对慕隐落，展平深知自己那一点小小的修为与其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路上都安静得很，没有半点反抗。
轮回路前，慕隐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后悔吗？后悔杀了王老爷一家吗？如果你没有下手三哥不会因为对于案子的好奇驻足于此，更不会查出最后的幕后黑手是你，你的身份不会被人察觉，也许到了冥府你会接受惩罚，但你和付逸会一生相守白头。”
“我不悔。家仇不报，九泉之下不可安心，我也没有颜面就这样走了。而现在即便我来世遇见也问心无愧。”
她在逃避。
“付逸呢？”
展平不语，没有想到慕隐落会这么直接问出来，将腰间佩戴的玉环摘下交给我:“帮我把这个东西给他。他会明白的。”
“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算，也不算。不怕你笑话，我和阿逸不是门当户对，而且我还比她大了几岁，还是个……可他不介意，他说他会娶我，我也真的信了。仙君，你大概会笑话我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也开始贪恋起儿女情爱。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配，连人都算不上的我，怎么敢喜欢他呢？他值得更好的姑娘，一个真正为人的姑娘。可不论那个人是谁都不能是王燕！她不配！一开始我真的听了阿逸的话没有下手，如果不是王燕去了那个庙会，如果不是她对阿逸有意，如果不是她想要嫁给阿逸。我就不会下手。王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嫁给阿逸！”
“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吗？”
“看见阿逸上门提亲，我真的以为他要娶王燕。我我还真的害怕过。现在想想，也真傻。阿逸才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忘记灭门之仇的人。如果，如果我再多等等就好了。可是，仙君，等了这么久，真的等不下去了。每每看到王家，我都会想起朱家灭门的那一晚。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仙君你是否有尝试过被人杀死的滋味，那可真不好受啊。”
展平说得十分轻松。
可这一张笑脸看得慕隐落心里难受。虽喜实悲。她理解，她也是从死到活。只是她比展平幸运些。
“或许在我死的那天就注定我会成为这样一个人。只是我有些放心不下阿逸还请仙君帮帮我。此恩来世必报。”展平行大礼。
“我可没兴趣几百年后在尘世到处找你让你还我人情。”慕隐落冷冷回绝。可多瞥了展平几眼，看她那可怜模样只得投降。
“仙君和仙上一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神仙。”
“投胎去吧！”
临分别，慕隐落都看见展平在偷笑，忍不住嘱咐道:“你身上背了这么多债，过忘川的时候注意一些吧。后面判官也不会轻放你。冥府的事情我管不着，你自己自求多福。”
“多谢仙君。”
“展平。”慕隐落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舍得吗？”
听时，展平愣了一下，随后却笑了出来，没什么大不了一般回答:“什么舍得舍不得，那是人才有的东西，我连个人都算不上，哪里还有舍得不舍得？”
人，表面上的样子和心里的样子，有时候是两幅样子。表里不一，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都是从这么来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