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上）
隔天早晨
林景带巫臣舞去往小红的家里。一路上巫臣舞问了林景许多小红家中过去的事情，林景一一作答。得知这些事情之后的巫臣舞深深叹息，心里有同情，可怜，还有一丝庆幸。她庆幸季节生活在这儿，庆幸他见到小红，庆幸他给自己写信，要不然这个好苗子可不就白白浪费了吗？小红天生适合灵山。
刚刚靠近屋子，还没有进门，林景和巫臣舞就听见了从家中传来的小红的哭喊声。这场景林景都不知道经历过几次了，这声音怎么来的？小红又被打！而且这哭声还很低。他心下暗叫一声不好，赶忙冲进屋子里。巫臣舞跟在林景的后面慢慢走进却并没有进去，她不想看见那种场面。她面色不悦而平静，好像对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了。世人不知灵山中也有预言这一项本事呢。好在她修习得还不赖，这些派上用场了。
“砰”
入眼的是小红被推到在地，双眼肿的和核桃一样，嗓子也因为哭得太久而变得沙哑，两只手挡在自己的身上。然而于老爹凶神恶煞般举着木棍正准备打下去，哭成如此惨状，虽然小红穿着衣裳但她身上的伤痕的惨状已可想见。这是他的女儿，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能如此心狠？林景暗暗攥紧衣袖下面的拳头。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劝小红走！待下去可就活不下去了！
“林景，你来干什么？”
“于老爹这是……”
“教训教训我的女儿，差点把我和她弟弟都害死！”
看来是因为村民的事情。疫病那么可怕，村民都巴不得自己没有染上，怎么于老爹还这副不开心的模样？
“没染病那不是好事吗？”
“差点被那群王八蛋烧死，算哪门子好事！”
“这染病不染病，小红她也说了不算啊！”
“要是她染上了！村民就不会来了！还不是她！害的我和她弟差点死了，这个不孝的东西！要不是季大夫及时研究出了药方，我们家就完了！就怪她没病！”
村民因为困难之中没有希望而将所有怨气发泄到小红的身上，以为他们一家是灾星，天真地以为烧死他们就是烧死病灾，可以自然痊愈。可怜又可恨。然而这和小红又有什么相干？难道她还能管得了别人怎么想吗？而且疫病如此凶悍，如果不是小红的天赋可能他们两个现在都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怎么还对小红发脾气？更可怕的是，刚刚那话的意思，他们两个生病是大事，小红生病就是小事，是好事吗？
心里再多的不满，面上都不适合表现出来。林景也只得顺着于老爹的意思说下去:“于老爹您消消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扶起小红，挡在小红的身前，身后的手中拿着一条帕子暗中递给她。
“行行行。对了，你来干什么？”
“哦，是这样的，于老爹，我娘想让小红帮忙干点活，你看能不能让小红去我家帮帮我娘？”
于老爹答应。林景带小红出门，巫臣舞在屋外等候一会儿。
“跟我走吧。”巫臣舞道。
林景盯着小红，她的嘴唇颤抖着。说不怕，那一定是假的！林景现在真的怕小红会再次拒绝巫臣舞。万一等下巫臣舞生气不要她了怎么办？好得人家也是灵山的巫咸大人，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她不要面子的吗？
“灵山之中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在那儿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学习你想学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你可以活下去。”
巫臣舞的话说到小红的心里。
“你知道你自己和你的家人为什么没有染病吗？因为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你很适合学习蛊术与毒术，小红，何必浪费你自己的天赋？这是上天独独赋予你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林景急忙道:“难道你想一直活在这个压抑且令你害怕的家中吗？”
“可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爹，有我弟弟。”
小红轻声说出这句话，林景的心好比掉进寒潭里一样凉。她怎么还是不愿意离开呢？
“小红，家人是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人，而不单单是与你有血缘的关系的人。灵山的人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可如果他们真心待你，那也会是你的家人。”巫臣舞道。
“你先不要那么早回答我。你爹让你明天和他一起去集市上买些东西对吧？”巫臣舞道。
小红点点头。
“明日，明日我在季大夫家中等你，如果你改变主意，就来这里找我。”巫臣舞道，“如果明日你还是不愿意走，那我不再勉强你。”
小红离开后，巫臣舞请求林景，道:“烦请大人，明天帮我保护她。”
“小红会出什么事情吗？”
巫臣舞道:“不会危及生命，大人的法力足够。”
“好。”
午后，季节，胡稳，巫臣舞临窗而坐，赏窗外繁华，品桌前好茶。好不惬意啊！
“小舞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执意收小红为弟子？虽然是季节给你写信让你来，那你也不用非小红不可吧？灵山难道没有资质更好的弟子吗？”胡稳问。
“还真是非她不可呢！”巫臣舞对上胡稳疑惑的目光，笑道:“这个姑娘虽然是肉体凡胎，但的的确确是一个修习蛊术的好苗子！如果我没有看错，她应该是一个天生能解百毒的身体，从小不受病痛毒素的侵扰，我说得可对？”
巫臣舞星眸对上季节的双眸，清澈见底，如此美丽的眼睛，世间难得一见。两人就这样相识无言，也能心意相通。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让我无功而返？
如果不是，我怎么会让你白跑一趟？
“嗯，回想起来，小红虽然经常受伤，但很少生病，而且这次也没有感染疫病。”胡稳回忆道，“这就是因为她的体质吗？可是她身边的家人也没有受伤啊。”
“这是最重要的原因，她很特别，她不仅可以自己不受病痛伤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身边的人不受伤害。修习蛊术的人，或多或少都要接触毒物，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所以像小红姑娘这样的人其实是最适合修习蛊术。”
难怪，难怪疫病的时候小红一家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受到感染的一户人家。这种天赋无疑是万里挑一，拥有这种天赋毋庸置疑的是一种好事，可因为这种天赋差点被村民当成坏人烧死可就没有那么美妙了吧。也许小红天生就是适合灵山。
“难怪。季节眼睛可真毒啊！我都没看出来。”胡稳道。
季节故作委屈:“什么毒啊，明明是师兄你自己观察不够细致！”
巫臣舞笑意不减。
“好了，你们聊。我出去准备晚饭了。”
胡稳知道他们两个人有自己的话想说，他一个外人可就不要听了。让他们好好相处一阵子吧。不知道季节这个小子，这次会不会说出实话呢？
喜欢就是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别扭，既然心心相印，时日无多就别再有遗憾，好好看一看对方。
两人对坐屋内，风吹过发丝，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好久没有这么安静了。”季节闭目感受。
“是啊。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巫臣舞道。
季节睁开眼睛，看向巫臣舞:“作为灵山的巫咸，你一定很辛苦。”
“作为山神，你也不容易。”
“以后就不会了。”
随即她的笑容消失了，季节的声音很轻，可在巫臣舞听来，却像巨石滚落山坡，那声很响很可怕，怕看不到哪里就飞来横祸有石头会砸到自己。她想如果当初她愿意不成为灵山的巫咸，与他做一对妖怪夫妻那么现在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如果她当初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他会不会放弃继承山神之位？如果她当初告诉他她想说的话，他们也会如现在一样惬意生活。可是世上没有如果。而且，他们自己都不会同意，与苍生相比，他们的情爱显得太过渺小了。
“别担心。”季节又道。
双目相对，巫臣舞感到心安。在其位而谋其事，我是巫咸，你是山神，我们肩负责任而不能轻易卸下，我们要为族人考虑而不能为自己，我们必须学会放弃而保全我们的子民。希望来世，你我都是普通人。
“希望来世，你我都是普通人。”言毕，季节将茶一饮而尽。希望来世，心愿达成。
可是，没有来世。山神的神魂终将滋养大山，巫臣舞自然知道。可即便不能实现，能听见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遇见你，我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