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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护你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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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温霁云耳边, 是小皇帝的一声冷笑。

    小皇帝一把推开温霁云:“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一个乞丐,我都不配活着。”

    温霁云怔了怔。

    “好了, 你别以为在我面前卖惨有用,该干什么活继续干什么, 干不完不要吃饭睡觉。”阮棠推开温霁云自己站起来, 看了一眼打翻在地上的水桶, 和流了一地的水, 悠悠说道:

    “干活都不会,怎么打翻了水桶?你自己把地拖干。还有,把水缸边上的青苔都除掉,这次我摔倒暂且不追究你,等明日要是摔着了我身边的人, 就把你吊在宫门前当众打。”

    温霁云被小皇帝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没有说话, 唯有手暗暗握紧。

    “还有。”阮棠正要离开, 又停下脚步,看着温霁云眼角那一道一直没有消退的伤痕, 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你故意留着这个来刺我的眼, 就是为了记住仇恨, 日后来找我报仇吧?”

    他也不等温霁云回答,自顾自举步走进了寝殿。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和温霁云做朋友,却发现自己其实从来就没有。

    他确实想错了,温霁云本是无情之人,他一开始还保持过清醒的头脑, 后来迷迷糊糊地因为温霁云那些假模假样,或者也许是出于习惯的温柔和好牵着鼻子走,曾经妄想过能和温霁云真的交心。

    甚至还妄想过有一天告诉温霁云自己并不是原主的真相,能让温霁云理解他举步维艰的处境。

    现在看来全都是他太天真了。他一直把温霁云当好朋友,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最想去亲近的人,而温霁云其实每一步都在算计他。

    如果不曾有过希望,也不会这样难过,难过的是温霁云那些温柔的伪装,让他曾经有那么几度,那么多个瞬间,觉得温霁云也曾经是真诚的,真心对待过他,真的能理解他的。

    但是他早就应该想到,温霁云在大业面前,对谁都不会有半分手软。

    阮棠在床上辗转难眠了一夜,他决定第二天早点起来去上朝。

    他从穿越以来就借着伤情偷懒,一次都没有上过朝。

    庭院里,温霁云独自忙到夜静人稀,宫中除了上夜的宫人内侍,都已经各自去歇息,偌大的寝宫里空旷而静谧。

    温霁云回到小屋,李奉君坐在屋子里,桌上已经放着温霁云的晚饭。

    李奉君道:“殿下受累了。”

    温霁云坐下拿起来筷子,问道:“今日的事我有所耳闻,是你派人让破多罗进宫的吧?”

    李奉君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

    温霁云不说话,专心地吞下了一口白饭。

    虽然温霁云一向不动声色,但是李奉君能感觉到他什么时候是生气了。

    他埋头吃饭一声不响,显然是对自己的做法并不认同。

    李奉君说道:“那一夜太子告诉属下破多多的事,属下认为其中有文章可做,像那样的好色之徒,正好可利用其好色之心。如今果然酿成祸事,鲜卑与燕国撕破脸,燕国从此无安稳之日。”

    温霁云干了一天活本觉得又累有饿,吃了两口饭却觉得食难下咽。

    他知道复国之路会艰难险阻,做很多违心之时,礼义道德都不得不抛在一边。

    可是他心里像被石头压着,尤其是听到这件事是李奉君做的。

    可李奉君,也曾是玉京走马夜里观花,看满楼红袖招展的少年郎。他也曾最不屑与痛恨官场上的阴谋诡计与虚情假意。如今违心做出他曾经最痛恨的事,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大业。

    他没有立场去责怪任何人,可是他对那个软乎乎的少年,有说不清数不完的愧疚。

    他对自己笑的时候那样真诚烂漫,他会毫无防备地醉倒在自己怀里,放下一切和自己在山上嬉水玩闹。哪怕自己在他面前打了鲜卑少主,他也可以毫不怀疑地替自己隐瞒一切。

    而自己,却利用他的感情,把他推到那个鲜卑少主面前。再让他因此与鲜卑决裂,身处风口浪尖之上。

    就如他自己晚上说的,他付出了无数真心实心,自己却回他以阴谋算计。

    温霁云第一次在心中问自己。这样的复国之路,真的是正义吗?

    李奉君见温霁云沉默不语,咬牙说道:“属下所谓确实为人不齿,殿下尽可以责怪属下。但是殿下应当知道,这一路上,本就不惜任何手段。”

    “那一日在上真观,陈道长劝我放下,我没有回答。”温霁云望了一眼窗外黢黑的天,说道:

    “我入燕之时,曾一路观察。若真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国家亡于我手,我一死再无话可说。”

    “但这一路所见,朱门肉臭,道有饿骨,燕国穷兵黩武拓土在外,百姓怨声载道于内,非盛世之相。”

    “燕国从未善待梁国百姓,梁国百姓至今为人践踏驱遣。国之不存,民将安附?这是我决心不惜一切复国的原因。”

    “可若我恨的不是燕国屠戮生灵残害百姓之恶,而是如今高坐庙堂之人不是自己,不问正邪不择手段,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殿下……我知道殿下不愿做这样的事。所以,若有什么恶名什么报应,都让我一个人去承担。”李奉君起身道,“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差临门一脚。殿下若一直和他这样闹着,怎么和他说得上话?”

    “他此番如此生气,却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殿下,可见对殿下之心。殿下当低头时,就……明日去和他说几句软话吧?”

    李奉君离去后,温霁云望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灯,脑海中却尽是那一句“他此番如此生气,却只是这样惩罚殿下,可见对殿下之心。”

    小皇帝遮掩不住的真心,连旁人都看出来了。

    可他这一整日里,脑子里想的尽是小皇帝为了袁翊州和自己生气。他心里也对小皇帝赌着一口气,却没曾细想,小皇帝对他这颗心,难道还不够吗?

    做出这样的事,小皇帝不问责自己半句,不曾治罪,不曾丢去天牢刑部审问,只是色厉内荏地罚干些粗活。

    而自己,不但欺他瞒他。今晚,对他说的是什么样的混账话?

    天还蒙蒙亮,阮棠就起来更换朝服。他走出寝殿时,眼神不禁往院子角落里看了一眼。

    温霁云已经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施肥,好像已经起来很久了。他干活十分认真,直到小皇帝走到身后方才发觉,立刻放下手中的水勺跪在地上。

    阮棠没有说话,就当没看见一般走了过去,去上朝了。

    暴君渣攻的朝堂很令人头疼,大臣们一个个都各怀心思。

    首先是靖|国台失火的事,没有查出任何人为纵火的蛛丝马迹,而且连在场袁翊州自己的人都一口咬定是因为天干物燥失火的,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但是袁翊州让人谋害温霁云,温霁云大度替他遮掩的事情却一夜之间传得满城皆知,现在全京城的人都说大将军是司马昭之心,嚣张跋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袁翊州因为腿脚不便没有来,但是他手下的将领全都到齐了,一个个义愤填膺,要小皇帝给他们大将军一个公道。

    阮棠只好安抚了他们一番,再给袁翊州送上一堆赏赐。除此之外阮棠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给袁翊州“公道”。虽然袁翊州的名声是有点惨,可是那些事确实都是他干的,自己也没办法给他洗白。

    这就是温霁云下的一个套。故意被抓去靖|国太,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让事情压都压不住,再装通情达理让袁翊州背负骂名。如果自己不处理好,袁翊州就算本来只有三分谋反之心,现在也应该有七分弑君篡位的冲动了。

    温霁云真的是十分十分可恶。

    还有鲜卑的事情,朝堂上也是吵得不可开交。

    袁翊州手下的将领纷纷主战,说鲜卑少主出言不逊藐视燕国,被砍了是自食其果。袁大将军砍了他们少主是轻的,他们还要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给鲜卑一个狠狠的教训。

    文官有保守主和的,认为应该送与金银钱帛或者联姻,最好能把鲜卑安抚下来。鲜卑就在燕国的后门户,燕国虽然新胜梁国但是自身损耗不小,正是寻求稳定发展之时,不可因为争一口气让邻国关系受到影响,倘若有梁国余孽趁机作乱,两边会应接不暇。

    主战和主和派就互相骂骂咧咧了一早上。

    阮棠记得原著里那个破多罗睡了温霁云一夜,后来是袁翊州亲自带兵征讨鲜卑给温霁云报的仇。但是袁翊州那一去,就发现鲜卑的首领原是自己外公,那个破多罗是鲜卑首领老来得子,还算自己舅舅。

    现实太过残忍,袁翊州哪里忍得了这些个败类亲戚,一口气直捣黄龙杀了破多罗,将鲜卑余部赶到真正鸟不拉屎的西北荒漠之中。他一向看不上小皇帝,如今又有广阔无垠的疆土在他眼前,干脆就在鲜卑地界上自立为王再不回朝,又吞并燕国北方数十州郡,一个泱泱大国崛起,从此成为自己在北方难以对付的劲敌。

    如果不战,阮棠自己都觉得太过憋气。且不说送礼求和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也是一个国家的耻辱。

    如果开战,就是给自己在北方埋下了一颗十分危险的种子。

    阮棠在朝堂上没有急着做决定,但是做决定也是迫在眉睫的事。鲜卑使者已经撂下狠话回国去了,不久就会陈兵边界,不论是战是和都要早作准备。

    阮棠回到书房,又单独接见了他的三位托孤老臣。虽然三个都是老狐狸,但到底都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与小皇帝荣辱与共。这种事上,他们三人最是和小皇帝的利益站在一边。

    由于是四人秘密商议,许多朝堂上不敢说的话也少不得直言。

    徐丞相对小皇帝说道:“蛮夷贪心不足,是喂不饱的豺狼,送礼求和是竹篮打水自取其辱。但袁大将军如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去边关势力再涨,只怕功高震主不可辖制,反而祸起萧墙。”

    卢太尉眯着眼睛,说道:“说不定这一次动手砍伤蛮夷,袁大将军是有意为之。借口是说蛮夷对燕国出言不逊,谁知是不是为了自去西北扩张势力。”

    阮棠说道:“朕也有如此考虑,因此心中有一个打算,不知可否,不曾当众提起,想请教你们三位。”

    三人说道:“陛下请讲。”

    阮棠说道:“不用袁翊州,朕御驾亲征,你们以为如何?”

    三人吃了一惊。

    他们的小皇帝一向好战,这一点他们都知道。但是上一次破灭梁国,小皇帝不过是挂个名头,既不用上阵杀敌,又不用运筹帷幄,只要让袁大将军在前面开路,自己坐享其成,没有半点风险。

    但是这一次,小皇帝自己全无作战经验,手中虽有兵而无良将,要深入北方荒凉之地御驾亲征,危险实在太大。

    虽然这是权衡利弊之下唯一最好的办法,但是对于小皇帝来说,十分艰难。

    徐丞相道:“虽为良策,但陛下如此,实在太冒险。”

    “陛下之前不是说要得到一个可用之才?”张太傅问道,“不知现在对他有多少把握了?”

    阮棠知道张太傅问的是温霁云。

    他现在对温霁云能有什么把握,他都已经不打算再理温霁云了。

    张太傅见小皇帝不回答,笑道:“为制虎狼而任用虎狼,不失为帝王之道。只要陛下制衡得当,温霁云虽比袁大将军更狼子野心,但确是制衡袁大将军的一颗好棋。”

    “只是陛下玩弄利用他就好,不要许诺他什么,更不要真心对待他,只需要为我所用即可。”

    小皇帝低头喝了一口水,不说话。

    出了书房,三位老臣依然面有忧色,互相讨论着事情。

    路上,却见一个人挑着水从前面路口走过。

    挑水的人满头是汗,一身粗布短衫已经被汗水浸湿,脊背似松竹苍柏,汗水仿佛落在翠竹上的雨,晶莹剔透,更使人熠熠生光。

    张太傅吃了一惊,又连忙镇定下来。

    那人认真地挑着水不曾转头看过,也没发现正注视着他的三人。

    三位老臣看温霁云挑水走过,面面相觑。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前不久小皇帝还信誓旦旦要他的真心,让他留在身边伺候,去西山行宫都要带着他,转眼就让他干这种粗活累活了?

    不过小皇帝对他放着不杀,就说明没有失去兴趣,只是闹个别扭罢了。怪不得今日和小皇帝提起他时,小皇帝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对关于他的话题也十分回避。

    张太傅回头说道:“你们二位先行一步。”

    卢太尉和徐丞相心领神会,和张太傅告了辞。

    张太傅悄悄跟着温霁云的脚步,只见温霁云到了花园里,将扁担放下,弯腰拎起一桶水,往水缸里倾倒。

    看起来自己来之前,就已经装了七八缸水了。

    张太傅就站在温霁云身后,温霁云也没发觉,又倒了一桶水,蹲下身打算把扁担重新扛在肩上。

    “霁云。”张太傅道。

    温霁云听得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回头去看,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扁担,淡淡说道:“师父。”

    这一回轮到张太傅愣住了,一双老眼中泪光闪闪,抬手擦了擦眼角,说道:“老朽还以为,不会再听到你叫师父了。”

    温霁云的语气尊敬而淡然:“师父教诲之恩,霁云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既然你还愿意叫老朽一声师父,那就恕老朽劝你一句。”张太傅看了看放在地上的水桶和扁担,一脸怜惜地说道,“不要再妄想复国了,如今既然陛下有心于你,你就应当知恩图报效忠陛下。”

    “你不是从小就希望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吗?陛下如今也长大了,懂事了,只要你能辅佐他,你与他并肩携手,你的理想一定可以和他一起实现,又何必再去想已经失去的,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温霁云的手指屈了屈,垂眸不语。

    张太傅说道:“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你还不能从过去走出来。难道你要自甘堕落,怀着金玉之质,就一辈子埋没在尘埃之中,干这些下人做的活?”

    温霁云恭敬地淡淡回答道:“师父教训的是。”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张太傅抬手折了一支成熟的莲蓬,塞到温霁云手中,说道,“陛下就快回来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应该怎么做。”

    温霁云手里被塞了一朵莲蓬,独自站着出了一会儿神。

    不一会儿,小皇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阮棠悄悄看了一眼院子里,只见温霁云站在水缸边上,手中折了一支莲蓬,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奴仆敢随便折院子里的花草,都是要受罚的。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温霁云不是一般人,小皇帝在和他闹别扭罢了,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说他的不是。

    小皇帝也没在意这种小事,径直走过温霁云身边,理都没理他一下。

    阮棠没有心情去理会温霁云,他今天可忙了。他要考虑好多烦人的事情,还要批好多奏章。

    这么忙碌起来,就不会把那些春花秋月的烦恼放在心上了,也挺好的。

    阮棠看看自己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觉得十分踏实。昨晚让内书阁的学士们写好的政令,也已经交上来给自己过目了。

    内容通顺,文笔简洁优美,写得阮棠很满意。

    阮棠正认真忙着工作,忽然桌上轻轻响了一声。

    他抬起头,只见一只白白净净的白瓷盘子被一只手放在桌上,盘子里铺了一层碎冰,冰上放着几十颗圆滚滚白嫩嫩的莲子。

    温霁云就站在桌前,静静地望着他。

    “谁让你进来的……”阮棠看到温霁云又装模作样献殷勤就来气,抓起桌上的奏章劈头盖脸就砸温霁云,“别再来我面前假惺惺演戏,快滚开。”

    温霁云站着没有躲,任小皇帝的奏章劈头盖脸砸在肩上、胸口、额头上。像冰雹乱石头一般铺天盖地落下来,砸得他身上脸上都火辣辣地疼。

    阮棠发现温霁云完全没躲,连额角都被砸红了,还是直直站在那里不动,生气道:“你不要以为苦肉计有用,你那么皮糙肉厚,砸几下哪里就疼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疼你了,快点滚出去干活!”

    “陛下。”小皇帝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温霁云不退反进,他举步走上前,一把将小皇帝按进了自己怀里,“从今后,我定护你无恙,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晚上写完就更新,啥时候更新看我啥时候写完,几乎所有更新都是22点以后,24点之前这个时间段。

    还有看晋江抽不抽,我今天早就更新了,抽了十几分钟都没在前台显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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