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分离
周遭笼罩的乌云瘴雾，仿佛也是一瞬间消散的，山林月色与灵力灌涌的聚灵阵，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聂混垂着眼站在阵眼处，灵力的玄风鼓动着他身上的衣裳和发丝，他就定定站在那儿，许久未动。
陶浅之与箫弥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舒了口气，他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聂混的肩。
“她回涂山安养，的确是件好事，你，别太担心。”
他原本是想说，别太难过的，但话到了嘴边，就硬生生改了两个字。
怎么可能不难过？
换了是谁，被迫与妻儿分离，心里能好受的？
他想着，不由又看了箫弥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说些什么。
箫弥对上他的视线，清咳了一声，斟酌一番，正要开口，却见聂混突然动作了。
聂混突然双手伸出，一手掌心向下，悬在龙鳞上方，一手化出灵力风刃，干脆利落的割破了另一只手的掌心。
鲜红的血液如断线的珠子，淋淋漓漓落在阵眼处的玄黑龙鳞上，几个瞬息便将那片巴掌大的龙鳞染成了血色。
玄光夺目，血迹瞬间浸入鳞片之内，似有虚空中传来的龙吟声响彻耳际，龙鳞旋动飞升，化出金光符网将聂混笼罩。
陶浅之和箫弥看着这诡异一幕，齐齐瞳孔震颤。
感受着万象汇聚的灵力在体内流窜，聂混缓缓抬眼，看向乌云密布的夜空。
不论多久，他都不会一昧等待。
天涯海角，他总有一天能去到。
他的妻儿，他终究是会夺回来。
千年之前，白夭为报师恩，自斩八尾助玉清元君淮长流渡劫飞升，她自此，在天地间幻灭。
玄龙率族人驻府十重天顶后，不止对天狐族赶尽杀绝，还十分蛮横的霸占了天狐族有纯氏拥有的一切，包括诸多仙邸，仙山，供庙等等。
这其中，曾属于天狐族一员的白夭上仙的涂山，也未能幸免。
诸天神佛冷眼旁观，逢人只议论龙族睚眦必报，锱铢必较，极其记仇，但却没有一人，敢扬言说句风凉话。
这一千多年来，但凡是属于龙族的领地，诸神仙都是绕道而行，尽量不去踏足。
故此，白夭回到涂山有些日子了，竟是从未有人前来打扰，仿佛是压根儿不知道她死而复生这一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止那些素日里闲的无事，只爱结伴游玩的神仙不来。
就是玄龙座下那些人，除却四大神将头一日将她送回来，包括他们在内的其他人，就再也不曾露过面的。
她原本以为，玄龙是会来涂山见她的，意料之外的，居然没有。
洞府外的合欢树下铺了张雪白的绒毯，白夭依靠在树干上，半眯着眼看远处湍急的悬壶瀑布，深海般幽蓝的狐眸中，布满若有所思。
一阵妖风卷来，她半垂的纤长眼睫微颤，深海般的瞳珠缓缓轻侧，眼尾上挑，看向出现在身边的蛇妖。
藤嵇兜着衣摆，抱了满怀的果子，嘴里还叼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香梨。
他弯下腰，将怀里的果子递给白夭，挑眉示意，“唔？”
白夭牵唇失笑，没什么兴趣的摆摆手。
“你吃吧，我不要。”
藤嵇也没跟她客气，干脆的直起腰身，一手兜着衣摆，一手将叼在嘴里的香梨取下来，咔嚓咬了一口。
他现在嘴不停，可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这没填补的一口，全都是仙气灵力啊。
那日他趁人不注意，藏在白夭头发里混过来的，结果到了涂山，就过得乐不思蜀了。
每日游逛仙山搜寻仙果吃，偶尔跟山中的精兽打闹嬉戏一番，日子别提多快活了，那是躺着都在修炼啊。
“这得真龙之气庇佑的仙山，的确是不同凡响，我那嵇山跟你这儿比，简直就是个小土坡，下次陶浅之再敢说涂山过去跟他的周山似的，我第一个得反驳他，简直没见识！”
他说着，咔嚓又咬了一口香梨，笑眯眯回头看白夭。
“搁这儿呆着，连呼吸都是在修炼啊，难怪那么多人都一门心思想成仙，唉，九重天上，是不是比你这涂山的灵气还更胜一筹？”
白夭枕着手臂，一手轻抚腹部，软绵绵笑了一声。
“差不太多吧。”
“差不太多？”，藤嵇眉梢轻挑，慢吞吞重复了一遍，随即连忙凑过去，盘着蛇尾蹲在她身边，笑嘻嘻问她。
“那还成什么仙啊？咱们就在你这涂山吃吃喝喝这么呆着，也挺美啊~”
白夭不置可否，挑眉笑看他，“美？”
“啊。”
“短短几日尚算乐不思蜀，可几百年，几千年后呢？”
藤嵇眉梢眼角的笑意微敛，咔嚓又咬了一口果子，喃喃回道：
“那倒是…”
白夭浅叹一声，远眺悬壶瀑布前的云雾彩霞，狐眸中的瞳泽古井无波，像是看破一切的佛陀，神情淡若止水。
“我已经看了这儿太久了，凡尘浊世虽喧嚣，到底是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着，每每都有你意料之外的新奇。”
“可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见日月不渡春秋，瀑布不会干涸，东边的雪永远不会停，西边树梢头的叶子，也永远都不会落。”
“这一切就好像是有人精心描绘的一副画卷，拟的是人间仙境，看起来有多虚缈绝美，感受就会随着时间渐渐麻木。”
“就好像我们，不老，不死…”
熬也能把你熬到，无欲无求。
藤嵇听不得她这越渐缓慢沧桑的语气，像是马上就要寿终正寝的老者，他将香梨核反手一扔，捡起枚仙李在身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儿了，能不能别破灭我正在燃烧的热爱，我这呆的还挺快乐的。”
白夭闻言温浅一笑，摇摇头，喃喃道。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想念聂混了。”
她不在，他应该也不好过…
藤嵇浅叹一声，“你慢慢想念啊，我下去跟小鱼精打发打发时间。”
话落，他蛇尾摆动着游到崖边，一个猛子从崖边栽了下去。
白夭浓密纤长的睫翼眨了眨，仰靠着树干没动，唇角弯着浅浅笑意，揉了揉鼓动的肚皮。
虽说是不太想分开的，但不得不说，自从回到涂山起，她感觉身子舒适轻快了许多。
腹中那条捣蛋霸道的小龙，也乖的不得了，没再试图欺压排挤同胞。
又坐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懒倦，便起身回了洞府。
既然没人来打扰，还是睡一觉好了。
睡着了，时间自然就熬的快了。
这么想着，白夭侧卧在橡木榻上，放松神识，渐渐陷入了沉睡。
洞府角落的莲池里，九瓣金药莲静静散发着淡香和金光，如一盏照亮昏暗的明灯，又似袅袅缭绕的青烟，盘旋着隐入她的梦境。
洞口外，有一抹随风而来身影，像是掐着时辰，悄无声息地漫步踱进洞口，轻飘飘靠近橡木榻边，驻足俯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