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望
酒过三巡，李明薇的脸颊也泛起了微红，她撑着有些晕的脑袋，掐了一把大口大口不停吃肉的董磊，圆嘟嘟的小脸。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董磊嘴里包着东西，并不说出话，只抬起小脸朝她笑。
王春花涮了几块肉，夹到她碗里：“你发什么呆啊，再吃点儿，这夜还长着呢，一会儿让这个臭小子吃光了，可就没有了。”
董山笑眯眯的夹了一块肉，递到小闺女嘴边：“我们小燕儿也吃。”
“你给她弄小点儿，妹子这肉切的大片，她嘴巴哪里塞得下。”
“得嘞。”
青石镇没有守夜的习惯，因为本就冷，夜里更是寒凉，怎么可能生熬那么一夜，大伙儿等到子时，放完迎接新一年的鞭炮，就可以睡下了。
时间一到，劈哩叭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董山也早就准备好了，在院里点燃鞭炮，赶紧跑回屋。
剧烈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李明薇来不及反应，一把捂住了董磊的耳朵，王春花也忙护住小闺女，董山跑进来关上了门，待外面的声音消散，才重新打开。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咱就可以睡了。”
“行，你去烧点热水，我把碗筷捡了。”
王春花拒绝了李明薇帮忙的请求，因为她这会儿看着实在不太清醒。
李明薇扶着门，顺势坐到了门槛上，她是还有些迷糊，喝惯了果酒，这里的酒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烈了，可今儿她的确有些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她捶捶脑袋：“啊，头疼。”
王春花听见声音，从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坐到了她身边：“喝点水，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我高兴嘛。”
“我看你也没多高兴。”
李明薇尴尬的笑笑，目光落到了鞭炮炸裂后，满地的红纸屑上，在白雪的衬托下，它们是那么的刺眼，刺得她眼睛有点疼儿。
王春花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看她微红的眼睛，忍不住叹气一声。
“心里难受？”
“没，就是有点想家了。”
“你家在哪儿？”
我家在京城啊，离这里好远好远。
“挺远的。”
原以为她是没有家，又落了难，才出来流亡的王春花有些疑惑：“你既有家，为什么和离之后不回家呢？”
李明薇眼里泛起水光，她垂下头，把头埋在膝盖上，半响才哽咽道：“是我做错了事。”
她将前情娓娓道来：“我自小也算是个乖巧的孩子，万事都乐意听从我娘的安排，唯独他，家里没一个人同意我嫁给他，我还是嫁了。”
即使知道他有野心，即使知道他的感情里掺杂了其他东西，可京城那样的地方，谁的婚姻不是这样呢，至少她觉得他心里还是真的有她。
可她高估了自己。
“那是我唯一一次，自己做的选择，我那么义无反顾的嫁给他，他却背着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最可笑的是，这件事还是我娘发现了，告诉我的。”
她娘第一句话就是，让你不要嫁给他，你非要嫁给她，你自己去看看，你选的是个什么东西吧。
“我真的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他们。”
特别是外公，明明他可以用那道圣旨，做更有意义的事，偏偏浪费在她这样的儿女情长上，她真的无颜面对这些。
王春花抱住她，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是有些了解这种心情的。
当年她和董山认识的时候，他父亲已经走了，地也卖光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这个老房子，还做着最危险的猎户。
王家虽说在村里也不算富裕，但怎么也有几亩薄地，死活不愿意把闺女嫁到董家，觉得董家地都没有，说不定啥时候她就得饿死。
好在董山没有让她失望，一直对她很好，婚后的日子虽清贫了些，但两人互相扶持着，慢慢也走到了现在。
她理解李明薇的义无反顾，大概想一想，也差不多能感受到她那种无力，她抽出手，抹了抹眼睛，紧紧的将怀里哭泣的孩子拢住。
在这寒冷又热闹的冬夜里，尽自己所能给予她更多的温暖。
柳逸竹安置好酒醉的金先生，倚在房外的柱子上，抬头看着无尽黑暗的夜空，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伤。
他摸了摸心口，低喃道：“这是怎么了？”
王婆子收拾好碗筷，点亮了灯笼，走到他身边：“金先生睡下了吗？”
“嗯，睡下了。”
“那们回去吧。”
“好。”
柳逸竹接过灯笼，扶住母亲的手臂，借着微亮的灯光，搀扶着她缓缓前行。
李明薇一夜未眠，家里有守夜的规矩，她不想睡，也睡不着，裹在被子里，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出走这半年，她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心里头迷茫的紧，不知未来该去何方。
或许昨夜睡得太晚，她起来的时候，王春花和董山的房间都还没有动静，她在院里扫完雪，提了给金先生准备的新年礼物，往学堂去了。
金先生年纪大了，觉少，现在肯定醒了。
然后她又失策了，昨夜喝了个烂醉的金先生，这会儿还躺在被窝里打鼾呢，只有不放心金先生，一早过来看他的柳逸竹，和她眼对眼。
“金先生？”
“还睡着呢。”
那好吧，李明薇提着礼物上了二楼，准备给他放在书桌上。
柳逸竹也不扫雪了，放下扫帚跟在她的身后：“你眼睛怎么了？”
“眼睛？”这里并没有铜镜，李明薇看不到，只能用手去碰了碰，似乎是有些微肿：“可能昨夜没睡好吧。”
柳逸竹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一脸的不相信：“这是没睡好？又红又肿的。”
这明明看着像是哭过的。
“就是没睡好。”
李明薇躲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把礼物放下，岔开话题道：“你这几日琴练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你给我的乐谱挺简单的。”
都是适合他这种新手的曲子，并不算太复杂，反复几遍，很容易就会了。
“那就好。”
“琴没什么，倒是上次你不是说我的字缺了点风骨，我回书院请教了几位先生，练了练，你再看看？”
见她点头，柳逸竹立刻走到书桌前，铺好纸笔，研墨挥笔。
他吹了吹墨迹，嘴角带笑，眼中含着些期待：“你看看这次有没有点儿风骨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李明薇无语，她还以为他是认真要让她看字呢，结果给她搞这个。
她生气道：“没有，一点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