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文字
想不通。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雪焰现在想不通，所以头很痛。
自从那次怀梦历险之后，发呆的时间段明显增多，
雪白的庭院里，坐在树下的时间经常是半天。
大大的，圆圆而孤单的花苞，在星宫里过，曾经，在册炎的怀梦里见到过。
澄安子或者月林，只需要优雅的点一下手指，枝头那些光溜溜的花骨朵们，就会轻轻的落下，现出星盘图来。
但自己却没有一次成功，哪怕手指点僵了，那些巨大的花苞依然光着身子站在树尖，明明看起来一阵风来就能把它们刮落，但是，哪怕摇着树干，花苞们仍旧固执的站在枝头，随风摇曳。
曾经罩住册焱和澄安子的巨大星盘，到底还显现了什么？
不过，只有原界记忆的心脏，就算让册焱的星盘显现了，又有什么作用？
我连自己的命运都解读不出来哎……
雪焰想到这里，自我厌恶的叹了一口气。
晶殿的册炎，今天肯定又会拒绝澄安子，所以今天，又会是没有希望的一天……
——啊，烦！
明明自己很快就要消失了，却从来不会担心，反而一心想着恢复，心脏和躯壳，为什么反差会这样大……
雪焰蹲着，把头埋进弯起的膝盖当中，继续叹气。
没有人知道，现在，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呈现出一片雪白，但是，在那一片雪白的深处，又会隐匿着一点腥红。
在白海经历过的那个怀梦，仿佛就这样影印在了自己脑海里。
那一点点的红，犹如霜重寺里老佛的眉心，余下的雪白，则像子双树落下的花瓣，不管白天黑夜，雪焰都能一边看着落花飞过，一边听着轻轻的寺角佛铃声。
霜重寺其实已经远去。
在原界的生活没有这样的烦恼，寺外的朋友们和自己相处得很开心，十几岁的大小朋友凑在一起，每天总是能找到很多开心乐子。
偶尔在边上看他们欢闹的师傅，会和自己的视线不经意的撞上，于是他就会露出看不懂的浅笑，现在想起来，师傅的笑容，竟然和镜旭东有点像……
虽然真的很快乐，但是在原界却完全没有想自己快不快乐，只是任由每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反而是来到初界之后，会偶尔的想起，原来自己当时在原界，生活是很快乐的。
是因为那些日子突然间一去不复返所以弥显珍贵，还是，在初界不快乐？
……怎么会？
明明，遇到澄安子是一件用快乐都形容不出来的事；明明，和羽飒聊天玩笑的时候；明明，看到镜旭东的笑容时；明明，吃到月林的点心时，甚至穿上丹戠特意拿来的万裳时，雪焰都感觉到由衷的快乐……
那么为什么，她还要去想自己到底快乐不快乐？
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装得越来越多了。
雪焰想到这里，提不起精神的抬头，翻过和她一起摊在地上的旧书。
这是羽飒的主意，说这些都是册焱以前看的书和摘录的笔记。
但对雪焰来说，这只是一些字节奇怪的书本，和原界完全不同的文字，让她变成了大字不识的一个文盲。
哎，明明牌法是一样的玩法，为什么文字完全不一样？
其实雪焰不知道，九界其实大部分文字是相通的，语言也是，但这个大部分，不包括海纳百川的海界。
册焱当年虽然生活在初界，写的是却海界文字，海界是九界当中唯一文字完完全全不同与其余几个世界的世界，当初在离府，是澄安子教她认的字，又是手把手的教，所以日常中她对海界文字便是信手拈来，不会再想着要换成初界的文字了。
羽飒还从镜旭东那边捎来了九界通用字典，她对照着翻了半天，成效不是很大，但多少能读进去了几个字，先前，只要刚翻开字典，丹戠就会很及时的出现，手里则端着绝对可以吸引到她目光的精致点心，然后，当雪焰再度想起来要学习的时候，发现那成了一个需要明天才能实现的想法，于是明天复明天。
羽飒甚至好本事的拿来册焱当年在离府闲来无事写的记事本，素白发黄的纸稿上，字迹极细极锋利，每个字的尾端都微微上挑，可见书写者，是个不擅长压抑自己性格的人，在原界，一直有词形容这样的人——桀骜不驯。
这是在暗示册焱的性格吗？
院子里的阳光，书页和书页之间溢出了阳光晒足后的气息，风进来时，发出哗啦哗啦的翻页声，雪焰的视线跟着书页翻了老半天，感觉阳光都移远了，却依然没有看到丹戠。
昨天，被蓝光笼罩的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兀自消失在蓝光中。
或者，那些话，还是不能说的。
丹戠……
她说她归属于澄安子，那她和澄安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和当年的册焱，又是什么关系？
想得脑袋都要打结的时候，雪焰抓过自己漆黑的发尾，发尾打卷，她这才想起，还没有让丹戠梳理。
来离府不久，却被她照料得衣食无忧，虽然平常话不多，但厨艺方面出色的丹戠，简直是快要让雪焰舍不得消失了，鲜少去想册焱的事。
现在想来，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雪焰再度叹气，心底犹豫着，待会儿再见到端着点心出来的丹戠，该不该继续昨天的话题。
说了，生怕她再遭受到昨天的奇怪袭击。
不说，心底的疑惑又实在痒得难受。
但是，一刻，两刻，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雪焰却没有再看到丹戠出现。
联想到昨天离开时的神情和话语，雪焰最终扔下书本，决定去找她。
偌大的离府，要感知到另一个生灵的气息其实很不容易，何况还是刚学会感知能力的雪焰，虽然被羽飒批评得快要放弃，但这个时候，雪焰还是很感激他的教导，至少，来离府的这几天时间，她就学会了去捕捉和感知一个生灵的存在与否。
但是今次的结果，却让她更加的不安。
离府，完全没有丹戠的气息。
她消失了。
“不见了？”
澄安子从晶殿回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雪焰点头，一脸担心，但对方完全的不在意，
“没关系。”
“可是……”
“丹戠不会出事的，别管她。”澄安子的话与其说是强调，不如说是毫不在意。
“可，呃，昨天她，脸色不大好……”想起那时她脸上欲言又止的痛苦，雪焰也只能生生把后半句给折下。
如果和澄安子说了，不晓得她又会怎么样，她说过，不能拥有和澄安子相反的意识……
“不要担心她了，她对初界很熟悉，况且，大家都知道丹戠的身份，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
“你不能再离开这里，忘了上次的怀梦？”
澄安子的话正点中雪焰的死穴，她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最终还是沮丧的打消要溜出去寻找的念头。
而显然相比以前对她的看护更加重视的澄安子，突然间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风进来了，你早点回屋吧，别再出来。”
“风？”
“羽飒要过来了，你别再跟着他到处乱跑了，也别听他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只要我一会儿不在，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就会闹出事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这句，空中浮现出一条浅蓝的螭龙。
明白他的意图，雪焰比先前还要不安：“今天已经被她拒绝了，明天，再去行吗……？”
“再试一次，不然时间……”
知道他不想放弃，但一想到每次被拒绝之后的表情，雪焰再也不能忍受一般的揪过衣角：“要不然，我们另想办法吧，你是狩印者，那么，哪怕是躯壳，也能听命令……”
想说又不敢再说下去的话，被澄安子淡淡接过：“你是想说，我可以用狩印者的职权，强迫她接收我的命令，是吗？”
雪焰怯生生的点了一下头。
澄安子叹气：“是镜旭东告诉你这些的？”
“不是，是羽飒……”
澄安子抚过雪焰的长发，思绪和眼神都显出复杂：“我曾经，强迫过她遵从自己的职责，强迫她屈服于自己命运，我甚至强迫她……”
话说到这里，生生断掉，雪焰无法理解的看着澄安子紧紧咬住唇，硬是把没有说完的话给压下，半晌后，另起了一段，
“……那些事，镜旭东明明比我更清楚后果是什么，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澄安子？”
“我现在，根本不想那么做了。应该说，很后悔那个时候的强迫吧，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你就当作，是我的一种忏悔吧……”
能明显的感觉到，最后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了，雪焰松开衣角，改拉澄安子的手，这个充满了担忧的动作，也让澄安子回过神，同时低过视线：“……怎么？”
“我、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知道澄安子很温柔的，特别是对册焱，就算没了原来的记忆，我也知道，一定是这样子的1
“……你，在安慰我吗？”
特意抚上雪焰的脸，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后，完全呆住了。
那是极其痛苦的神情。
“澄安子？”
“……谢谢。”
不由得就微红了脸，雪焰轻摇着头。
“但并不是这样的。”他说。
“咦？”
“我，一点也不温柔，特别是对册焱。”
虽然雪焰一脸完全的不解，他却不再回答，任周围弥漫起一阵水雾，长空中的浅蓝螭龙降落下来，和他的身影一起，开始消失在水雾中，
“你也别再担心丹戠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雪焰只能用嗯来应声，眼角莫名的酸痛，紧紧盯着即将消失的水雾。
在怀梦里，她曾看过这样的澄安子，消失的时候，周围会流淌出水的涟漪，缓缓泛散至消失。
据羽飒说，这是成为英灵后的方便之处，旧世界时，他们并不能随时按意志瞬间转移，战争时很容易被攻击，但成为英灵之后，时法开始渐渐恢复成最初的强大，瞬间转移也变得极方便，受伤的概率自然也是大大降低。
她在怀梦中，曾看到册焱也是这样出现的，那么说，在很早的时候，她的时法也很厉害了。
那么厉害的时法，为什么还不能完全封印住火虐？
到底……
完全想不起来，可恶！
啊，不行了，又快要无法忍受自己了……
我真是没用！
“——嘿1
“哇！1
视线中，突然落下一个人头，把正准备陷入情绪低谷的雪焰，顿时吓得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