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霉
商秋背着筐拄着手臂粗的木棒，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湿滑的路面粘脚厚重。
扬起略黑的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唯有那双灵活的大眼睛看着还有一丝活气。
耷拉下来的衣服都破成条了，灰不土的衣服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的，就这样的补丁还是五颜六色的！
她跌跌撞撞的走下山，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烟雾缭绕的水汽凝结在树枝周边，空旷的半山腰上有百十户人家，其中有稀稀拉拉的人家烟囱冒着一缕烟气。
推开一个矮小的篱笆院进去，三间低矮的房子要是下一场暴雨，可能随时都会倒塌发生事故，她就是被这家主人杨继业从山里背回来的，据说背回来的时候，淹淹一息的跟进鬼门关没什么区别，好不容易活过来没两个月；
杨二郎又被亲儿子偷拿了卖给官老爷的人参，人家有权有势的你说卖又说没有了！那他能放过你吗？
这不坑进大牢里等着明年秋后问斩呢！走前求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孤儿子。
“你怎么才回来？我爹不在家了你是不是去偷汉子了？信不信我现在去找里正让人绑你去祭山神？”同样一个一身破烂的小男孩愤怒的看着进来的商秋质问到。
商秋也不理他，有些累的背着筐去了一间更低矮的破房子里。
“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你是不是去偷汉子了？我让你不说话，”小男孩猛的冲过来对着商秋就是拳打脚踢的。
商秋正在卸背筐，冷不丁被人踢到了肚子，她本就瘦弱不堪，被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这么一踢，顿时疼的就蹲下了身体发颤。
“我让你偷汉子，我让你不守妇道，”他看人蹲下来上去踢打的更凶狠了。
泥人还有三分烈性呢！更何况商秋内里早已换了灵魂，她犟着一股气，操起旁边的木棒狠狠的打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半边天。
“怎么了？怎么了？”院门口突然冲进来十来口子人，看见商秋拿着木棒正在打小男孩，地上的小男孩在满地打滚的躲着哭。
“住手你这个毒妇，俺家老二前脚进去，你后脚就就虐待他的独苗根，你真是丧良心呀！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要让全村的人都来看看你这个毒妇的样子，”一个刻薄的妇人严苛的看着商秋，转身就去院门口，高声唱呵很有节奏感的喊人。
“你这妇人心肠也真是歹毒，棒梗都被你打的没人形了，你死人一样被他爹背回来，照顾到如今生龙活虎的，他这前脚被抓进大牢里，你后脚就虐待孩子？你还有脸待在这个家吗？”一个年轻的女人义愤填膺的斥骂商秋。
“就是就是！”
“她就是个扫把星，老二没救她的时候都好好的，这救她回来才多久就摊上事了？按我说就该拿她祭山神去，”跑过来的人群里有了不怀好意的声音提议到。
商秋漠然的看着人群里说用她祭山神去的人。
那男人看商秋看过来，他也不回避反而有了挑衅的神色看回去。
门口哗啦啦来了一大群人涌进院子里，还有好事者拿了火把过来看热闹。
初冬还没真正的冷下来，离进山还有一段时间，所以现在都还猫在家里，一听杨家这边喊有热闹看，那还不疯了一样跑过来？
“老少爷们给评评理，这毒妇俺家老二可是救了她的，他人才被下大牢几天？你们看看她给孩子打成什么样？她手上的木棒都还没扔呢！这么粗的棒子哪个孩子经受的了？我孤老婆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那这妇人确实不能要了，把她赶出村去，看她就是个克夫命，杨二郎救她回来才几天呀！现在就落的明年秋后问斩了！”
涌进来的好事人说着风凉话，他说完嗡嗡的人群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
打猎的山户最忌讳进山前看到血的，说是沾血了会污了山神，山神一生气轻的你白进山一趟，重的不死也残疾，那时候人愚昧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用现在人的经验来看就明白了，野兽嗅觉敏锐，人气本来就不好掩盖，加上又沾了血腥气，食草动物闻见气味自然绕着你走，食肉动物最喜欢带血腥味的了，你去了不就是送上门的菜？
人心险恶只要不是自己招灾，还都是乐意看别人出事的，只要有热闹看，不让自己出头怎么样都喜欢看。
“现在就赶她走，她克俺家老二，如果不是她，俺家老二怎么会下大牢的？就是这个短命的恶妇人克的，你赔我老二，”杨家老妇哭的绝望的嘶喊着。
人群里渐渐的有人骚动起来，都议论纷纷赶商秋走。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你真是可怜可叹！”商秋拿着木棒指着被杨家妇人抱着的小男孩说道，平静冷漠的声音都刺骨。
“杨二郎捡回来的人不是哑巴……？杨家人不是说她是哑巴吗？”人群里嗡嗡的讨论开了。
“你赔我爹，你赔我爹……”
“你要爹不该找我要，你应该找你自己要，如果不是你不听话偷拿了那株人参，你爹不会下大牢的，你才是害你爹的凶手。”
“你天天说我偷汉子就是在侮辱你爹，你爹救我回来我欠他的，所以你每天对我的打骂我就当还你爹的恩情了，可惜他被你这个蠢货弄的落脚地都要没了！”
“一个孩子能对你怎么样？你现在还诬赖孩子了？”杨家年轻的妇人立即反驳起来。
商秋卷起自己的袖子还有裤腿。
“真不要脸……”
不少人都惊讶的抽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孩子打的？”
商秋的胳膊腿青紫红肿的，有的伤口还没有结痂，鲜红的伤口看着怪瘆人的，杨老二这儿子小小年纪心地真狠！
年轻的妇人凝住眸光，低头看着死劲往她怀里钻的孩子，心下打了一个冷激灵。
“你愿意让这个孩子打几下吗？刚刚他打我的时候，你们杨家人就守在门口，为什么不进来骂我恶妇？”
“你爹救了我，但是你没救我，我每天上山冒死给你找吃的，你不但不感恩还诋毁我偷人？”
“今晚过后你就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枉费你爹求我留下来照看你，我走了你不出三天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我对他算还完了恩情。”
商秋说完笑了笑，看着地上摔的踩烂的蘑菇，又看了看三间房子，脸上都是无所谓的笑容，扒拉下袖子和裤腿，头也不回的穿过人群。
看热闹的人们看看杨家人，又看看杨家的孩子，再看看杨家这几间房子，眼里都闪过一丝同情，确实一个孤孩子……杨家几兄弟又不是好讲究的人，杨老二白为他孩子打算了！
人群散开剩下杨家的人，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娘，你今天就住二郎这边来，棒梗不能没人看着，明早我们过来研究一下他怎么办，”杨大郎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棒梗有什么吃的做点给你奶奶垫垫，一天天为你的事跑断了腿，”杨三郎也走了，几个年轻的妇人对看了一眼都纷纷走了。
出来的人群还没走远，又一件稀奇事发生了。
“你愿不愿意来俺家住一晚？”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瘸腿小伙子，腿脚不利索的跑过去拦商秋。
商秋看他人挺瘦的，不过精神面貌还不错，国字脸浓眉大眼的，有些忐忑的看着她，眼里极力的压着胆怯和懦弱。
“你不怕我克夫吗？”商秋看着他平静的问道。
“不怕，我一个瘸腿的猎户穷的水都喝不上，还怕你克吗？”
“你带我去你家吧！”商秋也没挑剔点头答应了。
“你……你不嫌弃我是瘸子？”男子喜的语无伦次的，他家在村里都是有名声的穷，他出来看一个这么瘦弱的女人走夜路不安全，想着善心一次救她去自己家住一晚，天亮走不是更安全吗？
“哎呦！你们看冯家小子拦住那女人了！”
“啧啧啧，这刚出杨家门就去了冯家门，真是不知廉耻……”
“我看你就是吃不到酸梨骂酸泡，她跟杨家又没什么，去冯家怎么了？你跪地求她去你王家她还不去呢！”人群里一个泼辣的妇人挽手骂了起来。
“天这么黑山里都是野兽，你们架秧子衬托杨家撵人家走，也不怕天打雷劈死你们。”
“杨二郎宁愿托付他救来的人照顾孩子，都不愿意自己亲老子娘兄弟照顾，明眼人谁不知道他那兄弟吃人不吐骨头？”
“连明年都等不及了，急吼吼的撵人走，不就是想霸占他的房子吗？偏他有个糊涂蛋儿子，这要是俺儿子俺非掐死他不可，”妇人一脸不屑的说完。
留下一群面色不好的人看着，都跺跺脚回去了。
“我叫冯雪生，冬天下雪的时候出生的，我家里人口简单就我和我娘，我爹在我两岁的时候秋天进山，被野猪拱了当场就没抢回来，我娘生我伤了身体一直也没好过。”
“我这脚是夏天的时候进山找吃的，碰到了成窝的野猪被撵了，被族人抬回来碰到胡医接错了骨头，后面也没钱重新再接了，现在一直在瘸着。”
商秋看看他的脚，“我叫商秋，爹娘都没了。”
冯雪生看她简短的一句话就没了，“你姓商呀？”
“不是，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记得我爹娘想要一个男孩，他们去庙里找了批字先生给取的，我生在秋天，又加上家里想要男嗣，算命先生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那你是怎么被杨家救的？我们百子山这里荒僻的很？”
“我生病了被人扔在山里，杨二哥途经抱草山把我背回来的，”商秋没有隐瞒情况，简洁的叙述了经过。
她说的都是杨二郎告诉她的，她穿过来睁开眼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的。
杨二郎问她情况，一问三不知，她又害怕被人知道当了妖怪被火烧了，多疼呀！因此她就不说话装哑巴，要不是杨二郎这次因为人参下大牢了，她想她未来要好一段时间才会说话的。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少开口说话就不会犯错，就能平安无忧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