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飞鸿
月光洒了一地清辉，在被领着看完叶氏安排好的几间院子后，几位主人家坐在待客的前厅聊起了天。
因为刚刚回京城，王氏之后少不得要跟京城的其他人家来往应酬，但数年未曾踏足，确实是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叶氏见状，干脆就毛遂自荐，将她们还未归家时有几户人家递来的请帖送到王氏跟前，一一介绍起来每一户。大到一共有几口人，小到每个人有什么脾性爱好，她都能一一道出。
听得宋老夫人也连连点头，看向这位大儿媳的眼中都多了些赞许与欣赏，“老大家的，想不到你倒是个细心的人儿呢！好孩子，真不错！老大倒也有眼光，看着马虎的一个人居然慧眼识珠，娶回家的妻子这般的心细！”说着，牵过叶氏的手，在手背上轻拍。
这是她表达对晚辈的喜爱的一种方式，身边的人都知道。
有下人欢声喊道：“老夫人！伯夫人，大夫人！大公子回府了！”说罢，一个身姿挺拔，眉目间与叶氏极其相似的青年大步走入，一眼就瞧见了那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宋曦宁，笑得越发耀眼。
“这位就是曦妹妹吧？真的是长大了不少呢！”
印象里寻不到此人的信息，不过宋曦宁观他的言行倒是也猜到了此人应是大房长子，她名义上的大堂兄。
叶氏瞧着自己儿子这般猴急的模样，调侃道：“瞧你那样子，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见礼！这一身臭汗的可别唐突了你妹妹！”
宋尧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灰。一旁有侍女迎上来，笑道：“公子，这边请。”
见他随着侍女渐行渐远，屋里的人又将话题引到了他的婚事上面。
宋老夫人抿了口刚换上的清茶，看了眼身旁的叶氏，缓缓开口：“说来，文昂这孩子是不是还未定亲？”
说到这事，叶氏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愁思，“唉……之前看中了几家姑娘，与咱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给那孩子看却让他给拒绝了，还说什么无建树不成婚……”
“那先算了吧，也别急着催他。反正才刚及冠，也不急着成婚。”宋老夫人转动了一圈手腕上的镯子，语气中带着对小辈的淡淡纵容，“免得像他那三叔一样，被催得狠了直接躲到山上去了，几年了都不回家！”
“是……”叶氏自然知道那位性子尤为桀骜的小叔子的做派，老实说她没催过孩子也是怕那样的后果。
众人又将话题扯回京城最近发生的趣事上，也算盖过了刚刚不小心引出的伤心事。
待宋尧换好衣裳以后，宋家大老爷宋川也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赶了回来，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庶出女儿，分别唤作宋芷宁和宋箐宁。
宋家众人一一见过礼，给过见面礼后，宋老夫人的大手一挥，纷纷舒了口气，终于开始了这顿简单的家宴晚膳。
这边其乐融融，外头漆黑的夜色下却是一场血雨腥风。
像无数条黑得不见光的巷子一样，有些不被世人所看见的，在和平的表面有阴谋在悄悄的滋生。 而在京城西街的这条偏僻小巷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怀中紧紧的抱着一个破烂的包裹，小小的身子蜷曲在一起，用整个身体死死护住那个包裹。
看着小小的一团，却激不起眼前任何一人的片刻怜惜。 一群面目凶狠的黑壮大汉围成一个圈，将他紧紧困在里面，朝着他拳打脚踢的。男童眼中染上浓烈恨意，却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身上骨骼碎裂传来的漫至全身的阵痛。 他的这般模样只换来了领头的大汉的嘲讽一笑：“小小稚奴！你青楼里做那些个营生的娘都死了，你干啥还护着些死物作甚？不如交出来，待我们回了命后，没准儿还能留你小子一具全尸！”
他还是一言不发，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见他这样不识好歹的模样，大汉双目圆睁，眼中愈发不耐烦。 “诶，老大，这小子是个哑巴吧！别跟他废话，咱直接动手吧！主子那还等着咱们回命呢！”有个瘦高个子的人甩了甩手里的棍子，建议道。
他们的一番话惹得男童将怀中的包裹往怀里紧了紧。 瞧着男童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惹得领头大汉眼神愈发凶恶，泛着冷冷的寒光。领头大汉眼里凶光渐深，一把取下腰间的弯刀，举起就要往少年身上砍。 霎那间，一道杀气十足的箭气扑向了他，他为了躲开硬生生猛地一收力，才堪堪躲开那支利箭。将手中弯刀一扬，他怒道：“何人？！”却未见人回答，但见他原本站着的那一处地上多了支躺着的箭，面色凝重地走上前捡起箭，没有任何标识，就是很普通的。 “哟哟哟~”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嗓音缓缓在小巷里响起，一众大汉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围墙建的比别处稍高，只见一个蒙面少年背着一柄弓箭，身体大半都被隐在了昏暗夜色中，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瞧着他们。 虽然看上去是在笑，但仅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却带着明显的杀意。 心下暗道不妙，领头大汉忙握紧了手里的刀，但谁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来者何人，就被少年不知从哪里抽出的回旋飞镖给一击毙命，重重的倒了下去，尚未合眼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恐。脖子处血不停地喷涌着，浑身上下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剩余几人惊呼，来不及痛呼出声就一并朝着少年冲了过去，少年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借力打力直接拿着刚刚顺下的一块板砖给第一个冲上来的人重重地来了一下，黑衣又沾上了新血。他满不在乎，只是轻轻嗤笑一声，左脚勾起刚才领头大汉的佩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以后被他稳稳拿在手里，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将刀直接抹在了还没断气的那人的脖颈上。 因为离得近，飞溅出来的血甚至有几滴沾到了少年的脸上，加上昏暗的夜色和被蒙住的半张脸，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从地狱来的杀神，带着一丝嗜血与疯狂。 随意将尸体甩在一边，他跃起一脚踹飞了一人，弯刀在手里挥动，灵活地仿佛被他用成了剑，击退和闪躲着朝他劈来的刀，三步杀一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倒了一片。 不过好歹他最后还是留了一个人半条命，打昏了他。嘴里嘀咕道：“真是不经打，还以为钦王府派来的人，好歹还能打几个来回吧？结果，就这啊……”语气难掩嫌弃，又看向一直缩在那里表情麻木但整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的小小男童。待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才露出一丝兴趣。
异瞳可不多见啊……还是一只墨蓝色的眼睛。啧啧，不过这种弱小的生命，也不用自己动手，就像他这么小的一点点，估计也活不长久呢……
随后却又望见小孩的眼里看到面前这群人全部被杀以后，缓缓浮现出的释然与畅快。
好小子！也是个狠人啊……
少年颇有兴味地看着男童，从怀里掏出一枚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玉佩。
在男童眼前晃了晃，问道：“小孩！这块玉佩认识不？”
见到这块玉佩以后，男童的眼眸明显亮了亮，但又渐渐熄灭，他像受惊似的囔囔道：“是……是娘亲，不对不对，应该是娘亲也有一块……”
这下惊讶的轮到少年了，他半蹲下来平视着男童的眼睛，皱眉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还有另外一块玉佩去了哪里？”
刚问完，他就看到面前原本还满脸麻木的男童瘪了瘪嘴，一脸要哭的表情。由于很烦小孩子哭，他直接吓唬道：“别哭！你要敢哭的话，当心你的下场也像这些人一样！”男童被他威胁的话语吓得又抖了抖，泪意都被吓没了。
他含着一汪眼泪在眼睛里也不敢掉，看向少年的眼里带着敬畏：“她已经死了……玉佩……玉佩也在逃跑途中碎了……呜呜呜！”又带着恨意看向那些已经被少年砍的不成人样的尸体，“就是被他们杀死的！”还未发展成熟的牙齿紧紧咬着唇瓣，将唇瓣咬的血红血红的。
有些讶异于男童小小年纪也已经有这样深刻的恨意，再加上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挠了挠头，既然现在沁河郡主生前的最后一位侍女也被钦王派人杀了，他当务之急得先把这件事上报给大人。
他收好玉佩，正打算走，却感觉右腿变得非常沉重，导致他都没办法用轻功了。
低头一看，果然那个脏兮兮的小萝卜头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他又拽又踢，也不见小孩松手。最后在心里默念着大人嘱咐过他不可滥杀无辜的宗旨，才平静下来蠢蠢欲动的手。不过，他暂时也无计可施，只好低头瞧着那孩子，语气里带了点吓人的阴狠，“你确定要跟我走？我可是杀手。”
他原以为这么小一点的孩子被这样一威胁会害怕，没料到这孩子将他的裤脚抓得更紧了些。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些倔强，“你不会杀我的，但是我留在这里没准会被下一批要抢我手里的东西的人给杀了，我更愿意跟着你。”
说完，他又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
嗤！少年满是不屑地一笑，好人？还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他。
罢了罢了，他的目的只是要找身上带有玉佩的人，那位传言是沁河郡主的最后一位幸存侍女。没想到不过才刚打听到那位侍女流落青楼，但还是来晚一步，那位侍女竟被人给杀害了。这小孩，见过了血，见过了厮杀，带回去调教训练一下，没准儿还能给他白虎堂添点新血液。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一手捏着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只是暂时昏迷过去的杀手的后颈，一手抱着安安静静的小孩。
见那孩子安安静静一动也不动，跟刚才恍如两人。他的目光放到了孩子紧紧抱着的包裹上，眼中一片了然。
啧，真当他傻的，信他那句玉佩碎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道飞鸿残影穿梭在无数楼阁之间，又渐渐归于平静。
一炷香后，有几个黑衣人从他离开的方向出现，将尸体挪到了附近的一处乱葬岗，迅速清理了原本布满血迹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