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帝王陵（十三）
棺材。
不止一口，几乎整个房间里都是。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倏地亮起一盏灯。
卢一崖垂眸对上苏格的眼神，已经对他时不时的撩拨接近免疫，但过快的心跳还是暴露了心思。
握拳抵着唇边，轻咳了一声。
卢一崖看向门口，走至一边将莫名亮起的灯抬起，手护着跃动的烛火。
“可以进来了。”
苏格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垂眸时看了眼手指，扬眉一笑。
胆小鬼。
待在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比刚才更不想进来了。
满墙的棺材，进来就意味着要和这些不知装着什么的棺材同处一室。
赵晴的犹豫也只在一瞬间，发现房间里有一张床后，立即倒戈。
忍着伤，小步小步挪动着往里走。
苏格看了眼林小小，摇了摇头，真是没出息。
上前扶了一把赵晴，把她安顿在床上后，才看向磨蹭着进来的谢扬和林小校
“谢扬，你怎么变胆小了？”
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调侃，但从苏格嘴里说出来，那就一定有别的意思。
他在怀疑谢扬。
从石洞里第一次现身的莽撞大胆，但现在胆小谨慎。一个人是如何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话音落下，不止苏格看着他，其余三人也好不遮掩地看向谢扬。
谢扬步子僵在原地，半晌才合上因惊讶而大张的嘴。
看向苏格，谢扬解释道：“我不知道还会出现鱼形怪，我——”
谢扬似乎很纠结，“我怕鱼，从小就怕。”
苏格对这个答案并未作出什么反应，只点了一下头。
线索纸条上写的是姐姐，所以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内鬼是女生，那样范围就缩小到乔静、林小小和赵晴身上。
但如果内鬼的性别可以变化呢？是不是意味着男生也有可能？当然这只是苏格的猜想，还没有办法证实，也许只是他多心了而已。
卢一崖把灯台放到稍高一点的位置，用东西固定底座后，腾出一块能让大家休息的地方。
在进来前，他看过计时器，显示是【29:56:00】
距离进来的时间已经过去18个小时，体力和精力都快到临界点，需要恢复体力。
看着谢扬走到旁边坐下，苏格收回目光。他无心去顾及其余人的情绪，再不离开这里，谁都会死。
远离其余人，苏格打量着有规律排布在墙上的悬棺，数了一下，正好是四十九口。
这个墓主人还真是煞费苦心，从宇宙星海到活人殉葬，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地下王国和羽化登仙。
房间里响起抽气声，苏格回头，目光落在赵晴身上。
他们中唯一的伤患。
皱了下眉头，苏格看向旁边像只鹌鹑的林小小，“林小小，你进来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受伤的位置靠近腰侧往上，如果林小小可以包扎，自然避免他们男生去的尴尬。
林小小下意识摇头，谁知苏格眼神稍稍变得严厉，立即怂了。
闷闷道：“噢。”
边走过去边嘟哝，“真是过分，狗男男，欺负人，撒狗粮，不是人，啧，狗急了还跳墙，等会儿我急了就咬你1
苏格原本想给林小小搭把手，走近后听着林小小嘴里的嘀咕，眼里滑过笑意，“嘀咕什么？嗡嗡嗡的。”
林小小吓一跳，差点弹起来。看到苏格似笑非笑，立即老实了。
“小哥哥，救死扶伤是不分性别的，我看你给大神包扎的时候很熟练，要不还是你来？”
苏格扬眉，笑了下，“男女授受不亲，我很传统的。”
说这句话时，苏格瞟了眼正在扶赵晴的卢一崖，笑意浮在表面。
卢一崖手上动作顿了下，对上赵晴揶揄的笑容，有些赧然。
无奈地向赵晴点头，卢一崖扶着躺好，“你躺着，这里有好几个柜子，可能有包扎的纱布和药。”
林小小啧啧两声，走到赵晴面前蹲下，小心把她伤口处的布料拉开，不由惊了。
回头看向苏格，“小哥哥，真不是开玩笑，这个伤口我不行，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1
闻言苏格停下朝棺材靠近的步子，回头看向赵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那瞬间苏格有种被教导主任抓住早恋的错觉，苏格不由皱了下眉。
走到两人面前，苏格半蹲着，示意林小小挪开。
手指小心掀开破损的布料，呈十字形状撕裂的伤口露出来，赫然能看到往外翻的皮下组织。
抬头看着赵晴，苏格问：“是人俑的手？”
这种伤口不是被割伤的，只有尖锐的利器直接从表皮刺破才会形成这种外伤。
赵晴沉默了下才点头。
她是在拿到线索的时候，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千算万算没料到房间竟然有夹层。
人俑从夹层里跑出，追了她一阵，被逼进死路时被刺伤，如果通道再晚一点打开，她可能已经死了。
拿着药和纱布过来的卢一崖，看了眼伤口，眉头皱起。伤口很深，这么看人俑比他们想的要难对付。
把纱布放在苏格手边，卢一崖解释说，“在柜子里翻出来的，检查过，都可以用，想来大概是——”
林小小飞快打断，“可以不说吗？”
卢一崖看着林小小，发现她和谢扬满脸写着拒绝，无奈把话咽了回去。
还真是可爱的年轻人。
见卢一崖打住了话，林小小宛若重生。只要不说出来，她就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些纱布和药是给棺材主人用的。
不理会林小小的大嗓门，苏格已经在帮赵晴处理伤口。
伤口周边的血迹需要先处理掉，只是擦拭的过程疼痛难忍，苏格低着头安抚，“你忍着点。”
赵晴的伤口想要自然愈合基本不可能，尤其在这个地方，好在的是这里有干净的纱布可以用。
暂时把血止住，避免失血过多外，可以防感染。
窄小的床上，赵晴闷哼一声，手抓紧了衣服。太疼了，比被人俑刺穿皮肉的瞬间还要难以忍受。
耳边响起赵晴痛呼声，苏格额头溢出一层汗。
他处理伤口的经验全来自卢一崖，所以他才不喜欢卢一崖总为了一些事出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就只有卢一崖还跟个二愣子一样，总想着拯救世界，也不看看，善心被利用的下常
汗从脸上滑落，苏格无意识吞咽，朝旁边伸手，“纱布。”
卢一崖把手里剪好的纱布递给苏格，见苏格要给赵晴包扎，忙叫上谢扬一起，小心挪动赵晴身体。
白色的纱布在赵晴腰上缠了三圈，直到血迹不再往外渗。
苏格利落地打结、剪断剩余布料，长出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苏格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疼得脸色发白的赵晴，看着苏格，呼吸不稳地开口，“谢谢你。”
闻言苏格摇了一下头，他对赵晴并无什么偏见，刚才那话也只是在逗林小校
只是现在赵晴的伤，他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真的想恢复，只能尽快找到内鬼结束游戏。
林小小瞪着双眼，死盯着那个形状怪异的结。悄悄看向卢一崖的手臂，林小小错愕过后，默默收回视线。
原来一视同仁，不是针对赵晴，但这个结打得还挺——
“别致”。
苏格随手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拎着领子透了透气，转而看向跟来的卢一崖，“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卢一崖点头，目光停在那些黑色的棺材上。
四十九口棺材，按照螺旋状绕着墙壁排布，直到最后一个位置，恰好靠着屋顶。
每一口棺材有一米八左右的长短，宽和高差不多都是四十厘米。
下面的底托是嵌入墙内的三根木条，每根木条有成人小臂粗细，位置刚好是头、尾和中部。
卢一崖边走边说，“我们得在这里找到出口，在那之前，能够休息一阵。”
苏格跟上，往棺材走去，“出口会不会在最高的那口棺材里？”
卢一崖摇头，“不一定，如果在那里，首先得考虑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上去。”
如果不得不上去，那就只有踩着棺材往上走。
只是两口棺材之间不止有横向距离，还有纵向高度，想要往上爬，可不容易。
但要是从上面下来的话，就轻而易举了。
忽地想到什么，卢一崖停下来看向身侧的苏格，“外面那些鱼形怪——”
不等卢一崖说完，苏格便接了过话，“是人。”
从人到怪物的距离，并非所想的那么远。
苏格见卢一崖眼里诧异，解释说，“他们不靠鳃呼吸，而且鼻子和眼睛五官俱在，鱼尾和脚蹼看似像鱼，实际上是双腿和手变异了。”
在石洞里，他有仔细观察过鱼形怪。凭借好视力，苏格看出了一些玄机。
再联系那副狩猎图，图上的帝王都长出了鱼鳃，这墓里有人变成的怪物，也不见得匪夷所思。
苦苦挣扎在这地方，人不人鬼不鬼，被迫繁衍生息，替墓主人守护着地下王国。
那把火，也许是通向往生。
苏格感受到卢一崖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笑着回头，双眸晶亮。
“你之前问我，病是不是好了？”
卢一崖却摇了摇头，“苏格，我——”
苏格再次打断他的话，“我有在吃药，不过我不想变胖，所以悄悄换成了维c。”
卢一崖怔住，倏地笑了。看着苏格坦荡的神情，他才发现，这半年里，他远比自己想的要想苏格，想到快发疯了。
他以为是苏格离不开自己，实际上是他离不开苏格。
“小苏格，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你。”卢一崖站在棺材前，“从这里离开后，如果——”
卢一崖顿了下，随后一笑，“等结束了再说。”
苏格微怔，“那我得先猜一猜，咱们的卢队长想要跟我这个前男友说什么了。”
在医院里的那句“分手”，他不当真，卢一崖却当真了。
“蔼—1
林小小原本正观察苏格和卢一崖，忽地瞥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吓得惊叫一声。
飞快缩到床脚，连穿着裙子都顾不上，缩成一团。
谢扬条件反射一样，伸手抄起木棍，挡在林小小前面，警惕盯着拿东西。
“喵——”
猫叫声猝不及防响起，林小小更是把头埋在腿上，双肩发抖。
墓室里的猫，是阴间的使者。
卢一崖脸色骤变，放轻声音，生怕惊动了猫，提醒道：“别乱动，这间房里都是棺材，猫属阴，怕是——”
不妙。
其余人在卢一崖的提醒下，立即反应过来。猫要是爬上棺材，是要起尸了。
苏格拉了下卢一崖衣服，见他扭头，立即使了个眼色，然后慢慢往另外一边挪动。
床两头是没有棺材的，只要把猫逼过去，避开棺材就行。
打量着来历不明的野猫，苏格心跟打鼓似的跳着。
猫太灵活了，平地跃起有一米多高，身形矫健又小只，想控制住不容易。
众人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猫的动静。
毛色黄白相间的猫坐在地上，前腿伸直，抬起来挠了挠脸，泛着绿光的两只眼睛四处瞟着。
倏地，房间里又响起一声猫叫，“喵——”
尾音拉长，声音尖细，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霎时浑身起鸡皮疙瘩，竟有些毛骨悚然。
林小小已经抖得像筛糠，缩在那里，盯着那只猫，表情越来越难看，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谢扬紧握着木棍，忽地手肘有些麻，手里棍子脱手而落，直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原本坐在地上的猫，倏地一个激灵，迅速钻进了柜子下面。危机暂时解除，几人松了口气。
卢一崖走到柜子旁，蹲下来探头往里看了眼。
苏格在旁边问，“下面是有别的出口吗？”
问出口后，卢一崖毫无反应，苏格心里有了答案——柜子下没有洞口。
卢一崖起身，拍了拍手心的灰，在其余三人殷切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猫不见了。”
房间的气氛陷入沉默，透着一股沉闷的压抑。除了呼吸声外，竟然只有偶尔传来的布料摩擦窸窣声响。
苏格看了眼计时器，见卢一崖走过旁边坐下，目光往上看去，他的正上方悬着一口棺材。
正要走过去，苏格发现林小小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泛着青白。
苏格揉了揉眉心，迈腿走过去，伸手拍了下她的肩，“小小？”
“蔼—1
林小小几乎是弹起来，满眼惊恐，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往后又缩了缩。
尖叫声让其余人一下惊住，纷纷看向林小校
林小小受了什么刺激？反应这么大。
苏格脑中闪过猜想，伸手在林小小眼前晃了晃，“小小，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可能是和那只猫有关。
从进来后到现在，唯一的异常就是那只猫，苏格放柔声音，“小小，我是苏格。”
如同被梦靥缠身的林小小忽地醒悟，盯着苏格，眼神慢慢聚拢，随后一下抱住苏格。
“呜哇！那只猫、那只猫我见过1
这下不止苏格，连卢一崖和赵晴、谢扬都震惊地看着林小校
卢一崖走了过来，看着林小小，眼神里带着几分考究，“你见过，是在石洞里？”
想了想又问，“还是在其余地方也见过？”
林小小抬起头，眼睫挂着泪痕，“进入石洞前，在一幅壁画里见过，它站在龙椅上，而且和画里的皇帝同吃同睡，眼睛冒着绿光，毛发白黄相间，是它，不有错的……”
她以为不重要，所以才没有说。
苏格接着问，“画里？”
又是画。
林小小点头，“而且在洞里的时候，我——”
仿佛想到什么，林小小紧抓着苏格的胳膊，指甲几乎刺破衬衫，掐进肉里，豆大的眼泪涌出眼眶。
“它已经风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