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帝王陵（七）
千佛图。
据考，图上绘制有千手观音、财神、十八罗汉等神像九百多尊，还有龙凤狮虎瑞兽五十多种。
是帝王家，用来象征福瑞之物。
地宫里石壁上，竟然有一幅石刻的千佛图。
整个石洞的岩壁，左右望不到头，放眼看去，全是栩栩如生的佛像，连没入水中的石壁都能依稀看到痕迹。
唯有壮观能形容。
苏格披着外套，走到卢一崖身边。
抬眼看着石壁上的佛像，神情变得虔诚和敬畏，“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能看到千佛图，看来这墓主人，生前必定为修葺陵寝花了不少人力物力。”
帝王陵的修葺，从选址到竣工，耗时多的长达近四十年。
几十万上百万的人里，不知有多少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未曾离开过陵地。
“这图上的佛像，有问题。”
卢一崖看了会儿，发现不对劲后挪开了目光。
苏格定睛仔细看，眉头紧蹙，“面相。”
尽管隔得有些距离，但眯着眼看的话，能看到离得最近的几尊佛像，面相并非常见的慈悲神态。
人生百相，佛自然也有百相。
按照古时人们对于神明的幻想和理解，神佛本该慈悲，所以民间修葺的佛像大多都是慈眉善目的形象。
帝王追求长生，妄想飞升九天，当然不可能在自己的墓中，留下代表人生八苦的生、老、并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的佛像。
佛像变化，恐怕与那些人俑脱不了干系。
苏格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后，便忍不住四处打量，甚至连水里也不放过。
但除了流动的水外，水里的世界完全看不清。
林小小从后面走来，边走边问，“你们在看什么？我天，这些佛像……简直不敢想象，能在这里看到雕刻版的千佛图，在这里拜一拜有用吗？”
仰着头，林小小想起自己的遭遇，“说起来，我在进来前还去拜过，怎么也不保佑保佑我。”
苏格和卢一崖的思路被林小小的话打断，对视一眼，收回了视线。
眼下除了这个外，暂时没有其余线索，不如休息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苏格瞥了眼刚才坐的地方，基本都是水。
抬脚绕到另外一边坐下，突然理解刚才林小小想要生火的打算。
这破地方，真他妈冷。
林小小惊呼一声，见苏格和卢一崖看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我就是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叫什么。”
卢一崖眼神从苏格身上移开，看着林小小，“卢一崖。”
苏格拉紧外套，靠着卢一崖缩成一团，“苏格。”
“那你们俩怎么一开始不在一起，难道是因为从不同地方进来的吗？”林小小说完，苦恼地皱眉，叹了一声。
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又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其实我这才是第二次进来，果然，临时抱佛脚不管用。”
“你第二次进来的话，进来前的那个世界，是虚拟的。”
卢一崖接过林小小的话，“闯关成功后，去到的世界，相当于虚拟城市，只有真正拿到通关线索的，才能回到真正的世界。”
林小小沮丧低着头，“……嗯。”
她进来后才知道，闯关成功后去到的世界依然还在游戏里。
惊悚世界。
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必须在游戏里拿到通关线索，否则无法离开。
离开后的人，也联系不到这个世界的人，两个世界的人信息不互通，所以——
怎么出去，出去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等等问题，身在惊悚世界时无处得知。
或许，也有人一辈子都留在了这个世界。
“那我可能比你倒霉一点，这已经是第五个世界。”
卢一崖看着林小小，“说不定你从这里成功闯关，就可以离开了。”
林小小笑了下，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闻言看着卢一崖问，“你这是在安慰人吗？那我可真的信了，你这样的大佬都这么说，我相信我肯定可以1
林小小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连忙往两人这边靠了靠。
人多还是好。
冷了还可以报团取暖。
苏格恰好在两个人中间，突然觉得暖和了不少，尤其是脸颊贴着卢一崖的胳膊。
结实的臂膀上，平时就比他高一些的体温，这个时候起了大用处。
苏格忍不住用脸蹭了蹭，掀起眼看卢一崖，发现他下颌有一瞬绷紧，眼里滑过笑意，又蹭了一下。
旁边林小小忍不住压着声音八卦，“嗳，小哥哥，你和大神是一对吗？”
苏格还没反应过来，卢一崖先站起身，像是要去附近找线索一样，一本正经交代。
“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望着卢一崖的背影，苏格眼里的戏谑一闪而过。
还有条线索在他身上，卢一崖怎么不搜他的身呢？
林小小看着两人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就说嘛，凭她的青春靓丽，抱着豁出去的想法第一次约/炮怎么可能会被人拒绝。
“你们俩吵架了？”
“不是。”
林小小好奇得很，顾不上之前的恐惧。
在来到石洞前，她和两个人走在甬道里，正摸着墙找线索，谁知道一转身，临时搭伙的队友全都不见。
激动的手在墙上按了下，好死不死开了机关。
沿着唯一的路走了好半天，才到这里。
进来的门打不开，出去的那座桥也不敢上，一个人呆在石头后面，只想躺赢。
要不是苏格和卢一崖忽然来了，她真的打算在这里待到别人成功验证。
八卦战胜了恐惧，往苏格旁边又凑近了些。
“你不要这么高冷嘛，我看你在大神旁边还挺团的。”
苏格扭头，一脸不解，“什么形容？”
林小小：“就很软绵，哎呀，我们家里习惯了，我哥他们就这么说我的，在家里就团团的。”
苏格还想再问，被林小小抢了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俩吵架了吗？”
吵架？
苏格思考了一下，他们俩好像从不吵架。
摇摇头，苏格说，“你太八卦了。”
林小小不服，“你们要不是情侣吵架，为什么你拒绝我呢？而且你们的气场错不了，那分明是负距离关系后的……”
没往下说，林小小朝苏格挑了一下眉，一脸意会。
苏格觉得，在直接这件事上，他棋逢对手。
林小小一个看上去才高中毕业的女生，怎么总要装出社会经验丰富的样子。
拒绝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弯的。
别人铁直，他铁弯。
“分手了。”
“哈！你们——”
苏格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林小小的嘴。
看向被声音吸引的卢一崖，苏格摇头，“她可能反射弧比较长。”
卢一崖点头，转身时默默叹了声。
鬼才信。
石洞的穹顶至少有五十米，四周呈圆形，半径不足一百米，空且大，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丁点大的声音，发出的动静都异常清晰。
他还不至于到眼盲耳聋的地步，刚才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林小小委屈地眨眨眼，表示自己不会胡乱开口了。
苏格松手，坐得离她远了点。
经林小小这么一闹，苏格心里那点烦闷散去不少，心情好了许多。
不时扫过墙上的佛像，想到了木柴房的四个人。
任务失败的后果，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让苏格不敢掉以轻心。
目光不知不觉落到卢一崖身上，苏格眨了眨眼，单手托腮，不禁想起了刚才林小小的问题。
为什么会分手？
苏格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半年前他一个人悄悄从医院跑出来的那天，两人分的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
“咚——1
一声巨物落地的闷响，打破了石洞里的安静。
苏格抬眼看去，同时起身往卢一崖那边走，“什么声音？”
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发出闷响的是一堵墙，墙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
如果是真的有东西撞击，那恐怕——
九死一生。
石壁全是青石，青石密度大，所以一般的敲击不可能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能把石壁撞出这种声响的，一定是庞然大物。
想也知道，地宫内的庞然大物会是些什么怪物，他们三个不可能是对手。
哪怕再多来两个卢一崖这种体格的，也仅仅是逃命成功的几率大一些。
接连几声闷响，震得头顶悬挂的钟乳石有碎屑往下掉。
卢一崖拉着苏格，叫上林小小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紧盯着那面石壁不敢松懈。
如果真有东西来，那就不得不点火了。
林小小缩成一团，抓着苏格身上的外套，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看向卢一崖，“大神，我久仰你的名字，能不能——”
苏格扭头，“怪物就怕胆大的，最喜欢逗胆小的。”
闻言林小小扁扁嘴，觉得苏格说得对，可是——
理论满分，实操鸭蛋。
不等卢一崖想好对策，那堵石壁上忽然出现裂痕，一条，两条……
一指宽，一掌宽……
裂开的石壁，连着碎石和土渣，轰然落入水中，土沫和水花四处乱飞。
一个圆形的火球从破口滚下，掉入水中前，将整个石洞照亮，但也只有一瞬。
入水那一秒，“滋”一声，水蒸气在水面炸开一团。
苏格再镇定，见到这副场面也难免有些被震祝
如果甬道里有人，根本不可能生还。
盯着慢慢归于平静的水面，苏格抬眼看着卢一崖，发现卢一崖比他想的要平静。
是见惯了还是已经麻木了？
苏格并没有问过卢一崖在这之前遇上过什么事，不过他还没见到过卢一崖被什么事难祝
好像从认识的第一天，卢一崖就无所不能。
在惊悚世界里，经历过四次，卢一崖走到现在，大概是习惯了。
不过按照卢一崖的能力，不只是凭借运气才能成功。
“噫，你们在这里？”
甬道里忽然出现探出一个脑袋，手里还拿着手电。
手电的光晃了晃，照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苏格和卢一崖对视一眼，默契地想，科技的发展，十分重要。
他们还在担心打火机和火柴可能会违背规则时，人家已经用上了手电。
看上去运动细胞发达的男生从甬道跳进水中，咬着手电一路游到他们面前。
上岸后，拧干身上的水迹，随便抖了抖，跟只金毛一样。
“我知道你！刚才在房间就想要和你打招呼，不过看你在抽烟靠着墙，心情不怎么好，所以不敢打扰1
男生朝卢一崖伸出手，“那个，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扬，大二的学生，体育学院的，不知道怎么来这里，这是第一次，还挺有意思，就是太惊险了，刚才遇上个会动的兵马俑，吓得我差点飞起来。”
兵马俑……
苏格轻咳一声，笑了下。
谢扬见苏格在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自己的短寸头，“那什么，你们叫什么我还不知道。”
林小小突然跳出来，拍拍谢扬，“林小小，你叫我小小好了1
苏格看了眼林小小，十分确定，她是颜控。
喜好明确。
收起笑意，苏格朝谢扬点了下头，“苏格，他叫卢一崖。”
想了下，又问，“你也遇上人俑了？”
谢扬点头，正色解释，“原本不是在房间里吗？房间黑了之后，我就稀里糊涂的跟着进了一道门。”
谢扬是新人，原本还以为大家是和谐闯关，但结果被同行两人甩掉，也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掉进甬道。
跟着进了一个房间，是摆放兵器的陪葬，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在甬道里正打算自食其力寻找线索，又碰到人俑，追着跑了好几个地方，在一个四方的房间里，不小心触动机关，大火球掉下来。
听完谢扬的描述，苏格和卢一崖不由得佩服。
能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走到这里也不容易。
两人正打算商量还未打开的那条线索，就被谢扬的下一个动作惊祝
谢扬伸出手，手心摊开是一张纸条。
“那个，这里面我也不懂，但这是我刚才发现的线索。”
卢一崖看着对方，半晌才笑了下。
“记住以后有线索，在不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不要轻易拿出来，可以私下交换。”
谢扬愣了下，点点头，“谢谢。但我觉得你们还蛮可靠的。”
苏格上前拿过线索，看过后递给卢一崖。
字条上写着。
【这里的鱼，是会吃人的】
【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啊？不是说去送饭吗？】
加上之前的【不要轻易点火】，他们手里有四条线索。
苏格和卢一崖对视一眼，将之前那条拿出来。
“这是我们之前拿到的。”
谢扬和林小小凑上前看了后，心里有了数。
林小小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想要点火，却被苏格拦住，原来是因为不能随便点火。
那怎么办？
不点火的话，这里的温度只有不到十度，待的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
卢一崖看向谢扬，“谢扬，你手电借我一下。”
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对的，但这千佛图的确是太过古怪。
既然石洞的墙面上有千佛图，会不会穹顶上方也有东西？
只是刚才这里的光线太暗，火球滚下来的瞬间，也不足以让他们看清上方是什么。
但有手电就不一样，手电的光束，能传到的距离，在这个石洞绰绰有余。
谢扬把手电递给卢一崖，兴奋地跟在他身边。
“一崖哥，你想看什么？”
卢一崖抬手，让手电的光照到穹顶。
白色的光束在穹顶散开，一片浩瀚星海呈现在众人眼前。
苏格盯着穹顶，仿佛看到了宇宙。
心中的震撼再次被冲击。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古时人人想要称帝，不管能不能胜任，都在觊觎那个位置。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帝王意味着，山川河流、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可以为了出行千人送行，连一处行宫都耗费数万人力和数不尽的黄金白银。
衣食住行，皆是世间珍品。
连死后入土为安的地方，都能被称为世界奇迹。
相比之下，身为帝王的那点束缚和约束算什么。
不过是浮游与鲲鹏罢了。
林小小忽然道：“是五星连珠1
看向卢一崖，“五星连珠是帝王出生的天象，相传，帝王出生时，天有异象，就是五星连珠。”
卢一崖照了一下其余地方，和林小小说的一样。
镶嵌在穹顶上最显眼的珍珠，连成了一条线。
谢扬在旁边琢磨了下，“小小，你好厉害，这都知道。”
林小小笑着挑了一下眉，骄傲道：“那当然了，不看看我是谁。”
一直不说话的苏格望着穹顶，仿佛周边的世界与他无关。
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苏格——”
“五星连珠，天降异象。”
苏格喃喃念着，偏过头看向卢一崖：“我总觉得这里有点奇怪，不协调。”
“什么意思？”
苏格摇了摇头，“只是感觉。”
地宫里有星海，有孤岛，有水……像是将一个空间复刻到了这里。
帝王陵里有江河、有宫殿，甚至是军队，唯独宇宙星空，环海岛屿并不常见。
卢一崖思考了片刻，将之前的线索串起来。
“目前我们一共遇上了几幅图，有狩猎图、仪仗图、千佛图，都和墓主人生前有关，那这里的星海图也应该是。”
苏格点头：“所以，线索可能在这幅图里。”
前面的图并非毫无线索，狩猎图和仪仗图上是关于墓主人“妖化的过程”，千佛图是祈愿飞升化仙，那星海图有可能是起因。
要知道谁才是主导这个世界的那只鬼，就必须要理清楚这个世界的剧情线索。
苏格和卢一崖小声交谈，不时侧耳留意谢扬和林小校
他们刚才保留了一条线索——那只竹筒。
他们只能确定对方不是那只鬼，并不能保证别人不是。
跟谢扬、林小小成为搭档，和他们隐瞒那条未知的线索不矛盾。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那只内鬼应该藏身在他们之中，所以其实剩下的并不是七个人。
而是六个人。
苏格飞快拿出竹筒里的东西，发现竟然什么都没有写。
一片空白。
抬眼看向卢一崖，眼里写满了不解。
难道被掉包了？不可能，他全程和卢一崖在一起，而且也只有卢一崖知道。
除非有人在他们之前已经见过小女孩，而且拿到了灯。
卢一崖对上苏格不解的眼神，怔了下后眼里浮起笑意。
为了不让其余人听到，附在苏格耳边小声说，“恭喜，这是神牌。”
苏格愣住，不确定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卢一崖点头，“你可以验人身份，但只有一次机会。”
闻言苏格慎重地把字条塞回去，竹筒放进了比较保险的口袋里。想不到他运气不错，竟然有道具掉落。
四人正仰着头研究穹顶的星空图，脚下地面倏地抖动起来，摇摇晃晃完全站不稳。
卢一崖拉住苏格小臂，看向那边被谢扬扶住的林小小，松了口气。
苏格忍着被晃得恶心想吐的感觉，不知怎么，看向震开一圈圈密集涟漪的水面。
直觉告诉他，肯定和水下有关。
“哗——”
水面掀起几米高的水花，一只庞然大物从水中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