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病人最忌讳就是讳疾忌医了
为了能够给病人提供更好的休养环境，医院的花坛，总是打造得特别舒适悠闲。有斑斑点点小花在绿叶中盛开，也有几只纯色的蝴蝶在花上飞舞而过。
从谭予深病房的窗户往下看。
可以看见许多推着轮椅出门散心的病人。
其中以中年期的男男女女居多，并且身上还有着明显刺目的外伤。
谭予深知道…
这些人，都是他们国家的军人。
是与他一样，在执行任务期间意外受伤，而被送到第三军区医院救治的军人…
她们做好了为这个国家奋斗一生的准备，可却在一次任务中，失去了身为正常人的一部分…他们心中是荣幸的，是光耀的…但同时也是复杂的，落寞的…
没了手脚，或者没了视觉听觉，没有触觉和行动力的她们…将来该何去何从？
她们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为国效力的打算，可突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而被迫终止了。一直被奉为人生第一志向的目标被打碎，她们的心头也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好像，人生也突然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这是广厦国大多因伤退役的军人，内心真实写照…
但这不是谭予深的…
搭在病床上的手指无力的动了动。
在青年的大脑意识里，他是想要操控着手指大幅度的摆动。可实际上，他的手指只轻微地抬起了一点，并且动作十分的缓慢。
薛闻兮没有猜错…
自此苏醒以后，谭予深便发现他周身皮肤失去了触感，不知疼痛，不知痒意…
也正是因为触感的丧失，让他对自身肌肉和行动的掌控，也随之减弱…谭予深厌恶这样的自己，更厌恶未来可能为队友增添麻烦的可能。
不同于薛闻兮认为他会被迫“退役”的可能，一贯随性懒散的谭予深，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想得格外清楚。
无论是他们家老爷子，还是上面其他人…
都不会因为所谓的失去触觉，而让他“退役”…
因为“国色”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她们九人是一体的。不可分割，不可调换，缺一不可。
那么…为了御九的声望着想，为了上面那个不可宣之于众的秘密着想…他必须要“坚守岗位”，必须要御九“共工”这个位置上…
直至…他因自身问题而战死的那天…
将那短暂绚烂的人生，彻底交付于国家。
至于薛闻兮所想的“御九九人，必须是最锋利最完好的刀”…
没了痛觉的人。
不是…更像个兵器吗？
因为感受不到疼痛，所以无所畏惧。
青年眉眼间流露出几分落寞和担忧，他并不排斥这安排。相反他还感到侥幸，因为御九存在的特殊性，使得他可以继续与其他伙伴并肩作战…
但同样的自身经历…
若是在日后，又落到御九其他人身上…
他又感到无比的忧虑烦躁，和难以接受…
他不希望自己的伙伴像他一样，遭受这般惨痛的经历。更不希望有谁会因为任务，因为危险，而导致重伤住院，留下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这份担忧，这份不情愿，这份深刻在经历伤害后意识到任务的危险性…让谭予深在看见鱼念卿制毒那一幕时，不由自主的说出了那一番话。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所有的小伙伴都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鱼子酱那家伙走得是科研这条路…这样最起码不会遭遇危险，不可能发现像他一样的情况。
谭予深的大脑。
从未像今时今日这般清醒明确过。
他原是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但通过刚刚谭予朝的反应，他知道这事…他是瞒不住了…
安静的躺在床上。
静静等待弟弟和医生的回来。
谭予深并没有等多久，谭予朝和医生便在他意料之中的出现了。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本该与他一样，在隔壁病房“躺尸”的薛闻兮，居然也坐着轮椅，来到了他的病房…
少女面色很是苍白。
刚刚为了方便说话而取下的绷带，这会并没有带回去。被谭予朝推着进入病房，就好像一片飘在湖面上的浮萍，风一吹便会马上散开般。
“小九！你来干嘛！？”
“这个点你不看直播，不午休，瞎跑什么！？快点回去休息！”
一看见少女的出现。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第一反应便是呵斥。
对自己向来疼爱的小九妹妹，少见的板起脸来，疾言厉色地让对方赶紧回去休息。
而面对他呵斥的薛闻兮，却是恍若未闻。只让谭予朝将她的轮椅再里面推推，然后紧挨着谭予深的病床停下。
“五哥，我来看看你。”
“就几步路的路程，我还没那么易碎。”
忍着身上细微的疼痛，少女慢慢抬起手来。
伸手一点点去接近谭予深的手，最后在靠近他手背一寸的地方停了住。
如远山一般的眉毛微蹙，薛闻兮道：“五哥，你手指怎么这么凉？你自己都不好好休息，还好意思催促我。”
谭予深下意识安抚道。
“是我在被子外面放太久了，等会在被窝里暖暖就好…”
话刚一说完，他便愣了住。
而对面少女清丽好看的眸子，也骤然浮上了雾霾。少女地低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道：“五哥，你都这样了。”
“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们啊…”
她的手指都未碰上谭予深的手，哪能知道凉不凉？谭予深若是还有知觉，第一反应便应该是回嘴怼她，哪是像刚刚一样还安抚她…
心中的酸涩，一点点漫上鼻腔。
少女说话都带了些沙哑之意：“我们俩一块受得伤。按理来说，我离爆炸中心更近，我的伤势应该更重一些。”
“但如今我已经恢复到能下床换药了，而你却还仅是能坐起一个身子…”
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自责和担忧：“五哥，我们应该早点发现不对劲的…”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内心煎熬了那么久。
先前谭予深恢复的比薛闻兮慢，御九众人虽有忧虑，但多以为是魂力积蓄不同的原因…
小九魂力积累深厚，其身体素质也应当更强于五哥（五弟）一些…如此她比五哥（五弟）恢复得快些，也并非什么奇异的事情。
哪想到…
谭予深哪是恢复得比薛闻兮慢？
他是因为对身体掌控力跟不上，才显得恢复速度比少女慢上那么多…
因为丧失了感知…
所以连带着对身体的掌控力也随之减弱。
哪怕除了感知神经，其他的身体状况，恢复进度都与薛闻兮一般无二。但他还是不能像少女一样，马上下地走路。
才让旁人误以为他是肌肉伤势，恢复得比薛闻兮缓慢。
越是细想谭予深此时的情况，薛闻兮与谭予朝内心越是自责难过。她们认为是她们忽视了谭予深，才让对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这几天，五哥的内心该是有多难熬啊。
但谭予深，才不在意薛闻兮她们有没有忽视自己呢，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感受。此时的他，只一心想让谭予朝赶快将少女带回去休息。
“谭小六，你干什么吃的？”
“还不快将小九送回去休息！小九现在这个身体是可以到处乱跑的吗？！！”
青年急得不行，就差个自己翻身坐起。
将薛闻兮送回隔壁病房。
这个小朝子，这个谭小六，平时里面做事那么稳妥靠谱，今天怎么这么莽撞？！小九的身体现在也急需静养，怎么能这样带出来到处乱跑？
扶正少女的轮椅，以免它不小心溜滑。
谭予朝蹲下身子，视线努力与谭予深持平，低声道：“哥，你要是想让小九快点回去休息，就好好躺下。跟医生说一下你的具体状况。”
“有事，别一个人憋着。”
“病人最忌讳就是讳疾忌医了。”
为了不让御九其他人知晓他的情况，因此担心。谭予深是连医生，都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感受。
每次医生来查房，或者询问病情。
他都说自己很好，恢复的很棒。
医生虽有感觉不对，但是在病人没有明确诉说自己的不适时，她们也不好额外给病人增添医疗检查。
如此情况下，竟然真让谭予深插科打混的蒙骗过了几天。直到今天他自己言语不对劲，然后被谭予朝发现了神情上的不对劲，才被迫露了馅。
坐在轮椅上，少女清瘦的身子裹着病号服，在旁边双开肩谭予朝带着衬托下，显得格外柔弱娇小。
在谭予朝说完后，她也跟着点头：“若是五哥现在不好好配合医生，进行一次全方面的检查，那小九今天，就住在五哥病房吧。”
“反正回去也是提心吊胆，睡不好。”
“倒不如一直在这看着五哥。”
说完，便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谭予深身上，等待他的回复。
被弟弟和妹妹这般“虎视眈眈”盯着，躺在病床上的谭予深，就是再不情愿让医生检查，这会也只能讷讷点头答应。
笑话，这要是真让小九在他病房内过夜。
别说其他人回来以后，会如何指责他？就是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得暗骂死自己。
与薛闻兮二人一同进来的医生。
一直沉默的看着三人对话，直到这会谭予深答应了检查。才默默掏出一早就打好的单子，和谭予深之前的病情数据。
认真发言道：“这边需要病人您，先如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谭予深懒懒抬眸，点头。
医生：“请问病人此时可还有知觉？”
谭予深点头，又摇头：“有，但很轻微。大多时候都是感觉不到的。”
医生：“那病人最近一次感受到知觉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什么？以及你能给我举例几个，你感受不到触觉的明确例子吗？”
谭予深想了想道：“最近一次感受到知觉是上药的时候，有轻微感受到了痛觉。其余时候，我并不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
“我无法感受到我是躺在病床上的，我也无法感受到我拿了东西…”
医生皱眉：“全身吗？”
谭予深闭着眼睛，再次感知了一下。
摇头：“那些伤势较为薄弱的皮肤，是有感知的。”但因为那些皮肤的存在面积实在太小，使得他经常会混乱感知。
医生点头，手中水笔飞快记录着。
“这边已经大致了解病人此时的情况，但也希望病人后续有什么症状，或者有什么新发现，能够及时与我沟通，相信医生以及医院的能力。”
将手中的几个单子，递给站在一旁的谭予朝。
她语气平稳道：“目前来看，情况可能没有各位想象的那么糟糕。”
“两位因为爆炸和伤口再次撕裂的病患，其实你们的恢复速度已经远超于常人。大部分病人在被严重烧伤或者烫伤以后，都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同时重新去调养自身。”
“给自我皮肤，以及神经一个恢复的时间。”
“这位谭姓病人的情况，也许跟旁边这位小姐的情况比起来是慢了些。但也是在正常恢复疗程中。”
“至于会不会落下，如你们所想的终生后遗症，还需要我们通过肌电图和核磁共振成像以后，才能知晓。”
她再次将视线移向谭予深。
“除非神经彻底坏死，不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可以通过后天训练和修养，一点点恢复的。”
至于到底能恢复多少，这位医生没有说。
但此时在场的三人也都心知肚明。
这个…还是要看个人情况。
可能彻底恢复如初；也可能还是会落下一些行动缓慢，感知迟钝的后遗症…
但比起神经完全坏死，失去感知能力。
后者这个难以接受的情况，已经好上太多，并且显得无比幸运…
想通这一点，三人不约而同的都是微微松了口气。医生的回话，要与她们一开始预料的最糟糕情况，要出乎意料的好…
这让三人心底又不禁升起新的希望。
兵主这层身份，已经给她们带来太多或好或坏的事情了。以往她们都是欣然接受，坦然的承担起自己的命运和责任。
但这一刻，薛闻兮三人由衷的希望。
兵主这层身份，能够再次给她们带来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