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贤妃
暮云叆叇,这天又潮湿又闷热又阴沉。仿佛风雨欲来。
这样的天气引来蚊虫的狂欢,“啪”地一声,一个穿雪青宫裙的宫女暴力解决了一只嗡嗡作乱的蚊子。
“噗嗤,玲珑,你准头可真好,不如我荐你去里屋为主子解决那闹人的飞虫。”
“安络姐姐,我这是运气好,你可别取笑我了。”
两人在屋外虽笑闹着,却不敢懈怠自己当值的职责,安络眼尖,远远就见陈淑妃身边的大宫女佩棋在门口与总管太监忠良客气交谈,与玲珑眼神交流后,自己转身进屋先禀报,玲珑则前去接引。
玲珑领着佩棋穿过廊道,佩棋和气地同玲珑交谈,先是问了玲珑是哪年进宫,曾在哪宫待过等琐事,再是不着痕迹地向她打听些隐秘,玲珑虽不机警,但也是个口风牢的,老到的佩棋竟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打开纱帘,佩棋躬身而进:“奴婢佩棋见过玉贵嫔主子,奴婢奉淑妃娘娘命令,请玉贵嫔七日后参加贤妃娘娘的生辰宴席。”
说着,将一请帖恭敬地呈给苏柔。
苏柔看着烫金请帖上的七月初六字样,盯了一会:“有劳佩棋姑姑。”
待佩棋的身影走远,在旁打扇的襄儿出声:“主子,这贤妃娘娘的生辰宴怎么交给淑妃来办,怎么也得是辛贵妃才是。主子要去参加吗?”
“辛贵妃怕是又要病了……这贤妃娘娘的生辰宴,哪是能说不去就不去?”苏柔将请帖随意放在桌上,手撑着脑袋,闭门养神。
揽月阁院子里栽种了不少草植树木,虽然观赏性十足,却也带来烦恼。
夏日一炎热潮湿起来,蚊虫便嘤嘤嘤地在耳边缠绕,屋里给置了纱窗、纱帘等,但有时候也会有些漏网之虫。
而这些进了屋的飞虫原先都是靠着熏艾叶,挂藿香香囊,放置驱蚊草盆栽等法子驱走,可是因为揽月阁里主子怀了身孕,这些法子于孕妇有害,都不可用。
苏柔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屋里几个宫人在动手驱蚊,听着啪、啪、啪那狠劲,心下微动。
她伸出小手落在请帖那锦缎封面上,无声来回抚摸。
生辰宴?
呵…这是一环接着一环引她入套呢。
抬头向前看去,即使屋里挂了纱帘,外面的蚊虫还是有几只紧紧贴在纱帘上,不断地想方设法进来。
犹如这后宫的魑魅魍魉总是无穷无尽,又无孔不入。
苏柔玩笑道:“襄儿,待本位去侧屋回避后,你们将那些吸血飞蚊都放进来,然后再一同熏艾草解决了,夏日无愁哩。”
“回主子的话,咱们这揽月阁多的是飞蚊,按您说的,那可还是不行的,这飞蚊都是以命博血的,见同伴死了,恐怕理都不理,继续想法子钻进咱们这揽月阁呢。”
苏柔见襄儿一本正经回应自己的话,捂嘴大笑:“我同你说笑呢,这道理我哪不知,只是怜惜你们辛苦。想让你们省事些。”
襄儿:“主子好心,奴婢们自然也得尽心。”
“襄儿这丫头口舌是越发伶俐了。”
然后收敛笑意,侧着脸感慨道:“待到冬日就好了。什么飞虫都得消失没了。”
心里想着,一锅乱炖还是有些危险,如今,自己怀着孩子,正娇弱着,还是谨慎些好。
这夏日正烈,行事还是稳妥为上。
苏柔取下桌上蜡烛灯罩,快速又准确套住了刚刚在身边嚣张的蚊子,蚊子在里面疯狂挣扎,她轻笑着打量了一会儿,又缓缓放下。
还是一个一个对付比较保险埃
……
苏柔回内室做起了孩子用的贴身肚兜。
想起自己的肚子里冒出个小娃娃来,真是满心欢喜。
手中针线在空中舞动,欢快又雀跃。
她从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身孕。
她想着一切顺其自然,若怀孕被人揭开也无所谓。
毕竟隐瞒此事的风险要更大一些。
若被他人戳穿自己隐瞒怀孕的事实,那么她在皇上眼中的印象要大打折扣了,更何况又有湘汀的前车之鉴,苏柔只有走另外一条道路。
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当然,这条路的前提是拥有皇帝的宠爱。这个,她已经有了。
又想起从前那个隐瞒孕事的湘停
苏柔从来没有将敌对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前世湘汀事发,正是苏柔开始风光得意时。
那个时候苏柔专注于琢磨皇上的性子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关注当时宠爱已走下坡路的湘汀,所以对她的事情并没多么了解。薛家之事爆发,湘汀流产以致自杀,好似是记忆里久远的事情了。
说起来,苏柔对她的行事并不苟同。
也许是薛湘汀一生太过顺遂了吧,薛家是钟鸣鼎食世家,她一出生,就被众人追捧,普一入宫,因为姣好的容貌得宠不费吹灰之力,之后顺风顺水,晋升之路扶摇直上。
也许她内心觉得自己的宠爱都是因为家世,如今家世败了,不愿接受以后的落魄?
也许她觉得皇上并没有对她薛家手下留情,所以她对皇帝失望了,不愿相见?
也许孩子流产的那一次打击,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谁知道呢?
——
七月初六,贤妃生辰。
宫里的人都知道,贤妃崇尚佛理,喜欢低调行事,所以从不大办她的生辰宴。
今日来的都是美人以上的妃嫔。
每当宫中宴会如今日这般,划定品阶,总是让不够资格参加的人内心不自在极了。
宫中的人想要往上爬,也是因为这种氛围。只有得势的才能有资格参加这种高位妃嫔间的交际宴会。
参加这种宴会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这种宴会不像上次赏荷宴是个邀请了宫中所有妃嫔宴会,来的无非是曾经受宠或家世良好的人。
苏柔今日也来了,虽然皇帝免了她的请安,却也不能无缘无故免去她的日常交际,这也是没办法避免的。
苏柔环视四周,这次宴会,好似更加严肃些,众人间仿佛只剩轻声耳语,少了那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音。
文贤妃其人,脸微方,眉目透着慈爱,身上沾染佛香,几年的养尊处优,也不似年轻妃嫔竭力维持纤腰削肩,发髻端正,显得整个人更加圆润。
从外表衣着上就可看出,贤妃是彻彻底底没有争宠的欲望。
贤妃也是旧府的妃嫔,存在感不强,虽然封为贤妃,只在陈淑妃的位分之下,却不是个爱插手别人事情的主,和温妃是宫里一起扶持的好姐妹。
仔细一瞧,这贤妃的模样年轻时恐怕也并不精致。道听途说,当年贤妃是太后为皇上聘的侧妃。贤妃福相得很,八字很旺,太后也是希望陛下能够多子多福。
可惜的是,文贤妃的运气不好,一进府,同年怀孕的太子妃难产而亡,没能得了陛下青眼,还凭白被不喜。
贤妃识时务又机敏聪慧,也不知怎么得了太后的喜欢,就一直侍奉太后。要知道,在后宫中,也只有贤妃一直得太后口谕能够伴太后身侧,其他人轻易都难见得太后。
皇帝重孝,从此,贤妃在后宫也有了立锥之地。
因此,宫中私底下的势力划分是陈淑妃一党、文贤妃的中立党、湘汀夫人的宠妃党,而自从湘汀倒下后,宠妃党换上了苏柔。
原先跟着湘汀的都默默投奔苏柔底下,只不过苏柔从不承认,也从不结党营私。
这是苏柔从前世的苏姚身上学来的,苏姚前世就是独自一人登到后宫顶峰。
不管她私下到底如何,面上的确是孑然一身,没有一人与她格外交好。
——
宴会是摆在文贤妃椒香殿中的琅琊厅,厅中有足够的冰块支撑,众人在这炎炎夏日奔赴而来,也不觉难受。
陈淑妃一副好姐妹的样子,举杯:“今日是贤妃妹妹的生辰之喜,本宫就先祝贤妃妹妹岁月常驻,福气连绵。”
文贤妃扬唇,举杯回敬:“多谢淑妃姐姐。”
苏柔等一众妃嫔在淑妃举杯时也同时端起酒樽,她是有孕在身,酒樽中斟上热汤代替。
由身后立着的香云和襄儿服侍。
众人不着痕迹关注着玉贵嫔身后青服宫女香云,然后隐晦对视,强装漠然。
苏柔腹中胎儿被皇帝护住的事情像狂风吹进了后宫,妃嫔们在最初的不甘嫉妒后只能选择隐忍不发。
丽修仪是最为不忿的那个,忍不住想出口挑衅,嘴巴里藏着火气,却不敢喷向得宠的玉贵嫔。
她扫了一眼下方,在苏姚脸上停顿了一会,转而对上坐在她一旁的芙蓉面:“如贵人和玉贵嫔是一同入宫的姐妹,怎的竟不及玉贵嫔懂讨皇上欢心?明明论起脸蛋儿来,你要更胜一筹些。”
赵绾仪在入宫初被给予众望和忌惮,可到了后来侍寝后也不见皇上多喜欢她,如今这落差,早变成她内心伤口,丽修仪这话等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突然被点名,有些懵懵,接着还被这么直白地点出不如苏柔来,赵绾仪只好尴尬回应:“是嫔妾福薄,不及玉贵嫔是个有福气的。”
丽修仪觉得这番容貌也入不得皇帝的心,真以为这是个没有野心的:“这后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没有福气现下可说不准。风水轮流转,不过有时候,也得有人去推一把才能转得更快。”
赵绾仪扯着嘴角赔笑,丽修仪见状顿觉无趣,难怪皇帝不喜这仙子般容貌的如贵人,这般性情太过老实无为,过于木讷之人,可难以撩拨起男人的兴致。
正想着,眼前的小几上由宫侍摆上了一碗莲香蜜。丽修仪想起去年尝到的味道,迅速端起小勺尝了一口,只觉嘴角留香,不愧是岭南的特产。
“每年贤妃庆生,都要有碗莲香蜜作陪,今年新来的妃嫔可能未尝过,这可是贤妃家乡的做法,和梁京的做法格外不同,大家可以尝尝看。”陈淑妃长袖善舞的本领不小,即使文贤妃不多话,也被搞得热乎,多了几分笑意。
“淑妃娘娘有心,还能记得臣妾的小小心愿。”文贤妃尝着熟悉的味道,颇有些感动,起身行礼,表示感谢。
“这也不是我的功劳,你向来与温妃交好,我便私下向她询问,这可都是她的主意。”淑妃朝温妃方向示意,作出不敢居功的模样。
温妃顺势点点头,和文贤妃相视而笑。
陈淑妃见了这心灵相通的一幕,羡慕道:“这宫中难得有你们两个这么一段姐妹情深。”
逡巡下首,目光捕捉到正用汤水点唇的苏柔:“说起姐妹情深……这届新人中,倒是有一对真真切切的亲姐妹,玉贵嫔——”
陈淑妃垂下的眼睫遮住深邃的黑瞳,笑眯眯说道:
“玉贵嫔怎么只饮汤水?这莲香蜜方子里有红物,本宫特意问过太医,食用这一小碗,对于孕妇极有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