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要出阁
“蒋小姐心急, 我能理解，只不过许多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者说, 也无需我特意打听，实在是……”宁清仪话语一顿, 颇有意味地对着蒋无双笑了笑, 继续说道，“这游园会女子们总是会拿些秘密悄悄说着，而有些秘密悄悄说着说着，便成了光明正大的谈论。”
“谁说我心急了！她们都胡沁了什么，我去找她们去！”蒋无双顿时怒气翻涌，虽然宁清仪什么事都没说明白，但她心里发虚啊。
都不需要宁清仪拦着对方，蒋无双就突然停下了动作，兀自反身又质问起她来：“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宁清仪听罢，水汪汪的双眸毫不客气地一瞪, 脸上流露出冤枉的神情：“当然不是。”
又抬着眼徐徐说道：“这次意外听说了你的难处, 忍不得想着来找你，还不是为我姐姐百食堂之事向你表示歉意。”
“呵呵。”
谁不知道谁啊！
宁清仪要为她姐姐致歉？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性子大变啊？
见蒋无双终于安静了下来，宁清仪对着她一挑眉头, 眼神示意对方跟着她去了花园僻静的一处无人轩亭。
蒋无双暗自轻嗤了一声, 反正闲着无事, 她倒要看看这宁清仪要耍什么花招。这么想着, 她跟着宁清仪坐了下来。
而一落座，宁清仪也没再继续拿乔，很快就和对方低声倾谈了起来。
要说这女子的烦心事, 最大的便是嫁人一事。
无独有偶，宁父想将女儿嫁给有前途的顾裕安，以求长远富贵荣华，蒋家也有同样“去投资一位读书人”的想法。
甚至是早有打算。
为了让蒋无双嫁给一个读书人，也算是费尽心思，从小便为她请了专门的私教，又让有秀才功名的叔父教导了几次。
每次县城闺秀们举办诗会，蒋无双为了显名，是必来的，可惜却次次败在宁溪手上。
要宁清仪说，这蒋无双也是够傻，这些女子诗会，最终点评之人请的都是能够压住场面富有名望的夫人，这些夫人无非觉得蒋无双态度太过倨傲，鼻孔朝天的，这样的诗会立意更在乎女子修仪修德，若真让她赢上几次，众闺秀定也不会服气，自然而然地，为了少些闲言碎语，也为了不让自个儿心堵，通通默契地选那“更得人心”的宁溪为诗会魁首，众人都会心服口服。
更何况，宁清仪为了解这位敌人的敌人，也读过她的诗，她推测蒋家叔父那秀才功名应该是得来不易，教授功课不免严肃刻板，将蒋无双教得迂腐了些，对方作出的诗句规范工整，却尽是匠气。
都说字如其人，诗如其性，蒋无双将自己的灵气都收了起来，不由自主露出来的一两分老成气，正是那些读书人避之不及，极其不喜的端庄无趣的模样。
而蒋家一直资助的那位书生，自三年前刚考上秀才之时，就有了想反悔这段亲事的意思，但当时蒋家还是有手段强压下了那书生心思。然而这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眼看着又要开始了，那位秀才爷最近心思又浮动起来，这一次，蒋家人是怕对方更上一层楼，一旦再取得举子功名，那可就是真正翻身了。
说到底，蒋家和那秀才家里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蒋家若不能真正让那位秀才从内心深处认可这段婚事，尽管强嫁了过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蒋家和蒋无双最近因为此事那是十分头疼。
想要继续施压那书生，又不想把双方遮羞的窗户纸捅破，怕鸡飞蛋打一场空，如此一来，行事凭空就矮上一截，不够硬气。
宁清仪懒懒地斜倚在轩亭栏杆上，纤手捏起椅子上的鱼食往亭边湖中随意一抛，碧绿湖水中立马扑腾起几寸高的水花，无数大头小头的金鲤鱼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窜溜了过来，开始了抢夺大战。
宁清仪见状，眼眸中的趣味更浓，嘴角亦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瞧，鱼儿有这么多，可我手中的食物却只有一点点，鱼儿饿久了，我这一投下去，它们便都要死命争夺，还管这些鱼食到底好吃不好吃呢？”
“如同那些争夺功名的男子。”这会儿，宁清仪不喂食了，金鲤鱼跳跃了起来，一下子掀起了涟漪，十分好看。
“你收回了鱼食，他们就更要取悦于你。所以人呐，一定要做这撒食的主人，可不做湖中等待投喂的鱼儿。”
蒋无双眼神一暗：“断了这些鱼儿的鱼食……你是想说，要我们蒋家截断莫郎的科举路？
这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做的！”
蒋无双瘪了瘪嘴，还以为宁清仪有什么好方法，也是她糊涂了，宁清仪可是著名的草包美人，她真是头脑发昏，被刚刚对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给糊弄住了！
这极端的法子，家里何曾没有想过，就算嫁给一个秀才，也是个好亲事，但是蒋无双的心可不至于此。更何况，结亲可不是结怨，若是被对方知道是蒋家从中作梗，只会得不偿失。
“我说你心急，你还不信。”宁清仪将鱼食咚一下放在了案几上，让蒋无双起身抬腿要走的动作莫名停顿住了。
只听宁清仪仍旧不紧不慢地说：“我并不是要你截断你那莫郎的路，而是让你做这撒食之人。男子嘛，喜欢什么？美丽的女子……而你，并不丑。”
蒋无双听到这里，嘴角不由一翘，到底是挺着刚站起来的身子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何况历史上丑女能得美夫郎喜爱的例子也多的是，单看你有没有心了。”
宁清仪慢条斯理的话语，让蒋无双彻底冷静了下来。
此刻轩亭只有她们二人，伺候的下人在远处看着，而一向以性子火爆著称的蒋无双和性子冷傲的宁清仪居然能聊到一块，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只会暗叫惊奇。
远远看着，就见蒋无双的脸色越来越红。
这却不是气得着恼，反而是激动至极。
宁清仪的声音仿佛有一股独特的韵味，轻而易举就能令人抛开浮躁杂思，蒋无双从前只觉得这宁二做事没头脑，声音尖酸刻薄，这会儿居然慢慢地发现对方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浑身只有美貌可以拿出手。
蒋无双脸色怔怔的，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对宁二提出建议的欣喜与恨不得立马实施的激动，一会儿内心浮现满满的嫉妒。
而宁清仪像是没看见对方复杂的神情似的，脸上神色淡淡的，仿佛眼前人并不值得她在意似的，但偏偏说的话却十分尽心。
蒋无双内心有些混乱，也不知面前这人是真的好心为她，还是纯粹看好戏。
听见宁清仪说到最后，还颇为认真地提点了一句：“所以呀，你得从根子上解决这件事。”
她一直皱着的眉心猛然松懈了下来，端着的小手也渐渐放下，蒋无双纠结地攥起手心：“这样好吗？莫郎会不会更厌恶我？”
“如今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眼看都要和你退亲了，何必再顾忌那么多。”
蒋无双当然懂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滑滑嫩嫩的，一看就是少女娇养的皮肤，可惜……就是差了一点而已，蒋无双不由自主再次看向宁清仪，刚刚对方说她长的并不差，只不过并不会打扮，这让她既想相信，又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有说过自己美丽漂亮，最多说她清秀有余。
而这时，宁清仪像是有些困倦般，身子轻轻一歪便倾斜在栏杆木椅上，裙衫上的系带小铃铛立刻发出悠悠铃响，她抬手扶了抚袖口，极其自然地提出要第二日去她蒋家做客。
呵呵，蒋无双不由嗤笑，就算今天听了这宁二一些“好建议”，怎地她们就能互相往来了？
别说笑了，蒋家和宁家不可能——
等等。
蒋无双的嗤笑声顿时滞在嘴角，她愣愣地看起宁清仪的装扮，刚刚心神皆放在那烦心事上，居然没看到对方今日昳丽又端庄，极其特别的另一面。
宁清仪几时变得这么美了？
蒋无双看着宁清仪的装扮，她是越看越惊艳，虽然一直看不惯宁溪，但不得不承认，宁溪是尺早县公认的第一美人加才女，甚至在百州府也是颇有盛名，但是现如今一看，宁清仪的容貌更甚一筹啊，不，不，或许是今日的装扮更相宜些？
便是这一眼，让蒋无双十分不舒服，嫉妒心乍然发作，酸溜溜地问道：“男子是不是都喜爱美色，无论我如何优秀，也不如你们淡扫峨眉娇艳万分？”蒋无双又不是不懂，自己为什么被嫌弃，一来是自己商户出身，二来自身容貌的确不怎么加分。
宁清仪听到蒋无双这么一问，脑中也自动发出疑问，那些读书人喜欢哪样的？
大概……世上男子，喜好是千奇百怪，各人有各人的喜爱。
不过，再怎么喜爱容颜，也会疲倦的那一天。
“容颜如枯骨。蒋小姐书读的比我多，想必答案早就在心中了。何必问我？”
蒋无双被这么间接奉承了一句，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本来也只是一时之妒忌，那妒忌也很快就在对方持续输出的高傲神情中消弭了。
蒋无双十分清楚，就算宁清仪容貌多么倾城，有几分小聪明，这些都不是事，最重要的是，性格与名声。
这些东西在女子嫁娶上才是最根本的事情。
而在她眼里，最大的敌人也只会是以贤惠性格闻名、名声更盛的宁溪，一个名声如此之坏的宁清仪根本不足为惧。
此时，蒋无双满心只剩下一种期待的情绪，希望宁清仪可以帮她变得更美一些。
脑中的想法转变只在那一瞬间，蒋无双立马极其自然扬起一个十分欢迎的笑容，她眨眼间就对着宁清仪嘴上称起了好姐妹，说是让宁清仪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她是十分欢迎宁清仪的到来，暗搓搓地期待对方能让她摇身一变，不同凡响。
蒋无双眼睛不安分地转动着。
她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瞎眼还是怎么了，居然只以为这宁清仪是个被宁家人宠坏的草包妹妹，想想此刻对方给自己出的那一个个主意，莫不是从前都是扮猪吃老虎？
等时间差不多，最后二人要离开时，蒋无双终于忍不住又问宁清仪的最终意图是什么，为什么要好心帮她，说什么是为她姐姐表示歉意，她可一点都不信。
蒋无双不得不腹诽对方真是只有小聪明。
她才是大智慧之人。
看宁清仪看似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我才没有那么好心，一切都有代价”的样子，蒋无双心中大定。
她想的是对的，宁清仪装相的功夫实在不到家，这和贤惠至极的宁溪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宁清仪袖口抵面，嘴角露出一抹极平淡的笑意。她知道，鱼儿都已经上钩了，此刻当然要秉着“本性”真诚直言。
紧接着，宁清仪便对蒋无双说起了半真半假的“实话”，她当然是要好处的，她要从蒋家得到某样东西，从而得到家中宁父看重，这样一来，宁溪便再也不能够在家中一枝独秀了。
蒋无双看着宁清仪清高自矜的模样，翻了翻白眼，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果然，事实证明，宁清仪就是宁清仪，还是那个死样子，和她一样，看不惯宁溪。
她突然觉得，这样联手也很不错。
蒋无双想了想，不消片刻，也马上递上了自己的承诺，只要宁清仪能够帮她夺回莫郎的心，她在蒋家的分量绝对能够帮宁清仪说上话，从而帮对方得到想要的东西。
宁清仪笑了笑。
她抬头看了看天，厚实的云彩赖在头顶的蓝天上，岿然不动。
如同那个仍在家抄书禁闭的大姐姐，泰然自若，仿佛从未处于下风。
既然如此，便让她一层一层拨开云彩的另一面，瞧瞧，这天定之人是如何不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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