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啊，屑。”宁箜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蜷缩在拱桥下的一角，看着雨水连接成帘幕，厚厚地把四周的大地编织在一起。
清凉的水汽顺着潮湿的发丝侵蚀着理智，鼻腔中满是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树木捣烂所散发的霉味。
糟糕至极。
六人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在接近山脚看到了这个巨大的桥洞，然后不管不顾地跑了进来。
在桥洞下面，再走几米，就是一个巨大的水塘，池水清澈见底，还可以看见里面浮动的水藻，水滴密密麻麻敲击在水面上，不断地碰撞回转，然后波纹消泯于无形。
时不时还能看见一尾黑色的不知名小鱼穿梭其间。
众人都不说话，立夏看着自己半湿的衣裳，看着周围情绪低落的几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低落的情绪在这个团队中蔓延，立夏也清楚，但是她此时此刻毫无办法。
无论是站在什么视角说些什么漂亮的话放在现在都是无稽之谈。
作为五一假期唯一出来玩的一天，还遇上了这种事。
立夏自己也有些许的纳闷。
不过她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装作一如既往的淡定。
“诶，你们看，那个水池里面好像有一个沉在水底的石像。”宁箜出神地望着面前这样一个巨大的池塘，忽然瞥见了一点异样的东西。
林菱看了过去，也看见了一个绿苔满身，古朴憨厚的石龟静静躺在水面之下，那个憨厚可掬的头颅望着水面之上，绿豆般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们说，它在看什么？”宁箜忽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林菱想了想，指着水池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平台，上面残留着石柱截断的痕迹：“它应该是想要回去它曾经所在的地方吧。”
“我觉得不是哦。”苏仲摇头，“我觉得它在看着水面上的天空。”
“等等。”苏仲似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他指着水里面怪叫：“立赵，你怎么在水里面，快出来，里面很冷的。”
“啊？”立夏几人没有反应过来苏仲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在苏仲旁边的林菱首先捂住嘴笑了，笑声咯咯回响在桥洞中。
宁箜看着苏仲指的地方，然后知道了他到底指的是什么，也忍俊不禁。
反倒是立赵，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他冷笑着看向苏仲：“苏仲，我看你是皮痒了对吧？”
但立赵显然也不是真的生气，嘴上说了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宁箜也发现了，立赵虽然看起来莽撞，但也不是真的做事不经大脑。
外面的雨依旧在滔天不绝，白茫茫的雨幕中远方鸟鸣不断，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快速串联成独属于雨天的珠幕。在池塘的另一侧，一大片白山牡丹悄然绽开了花蕊，洁白色的花白在雨水的洗涤下娇羞可人。
宁箜六人齐齐坐在桥洞中，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水塘，嘴里在天南地北讨论着那些话题。
从寒武纪聊到历史老师到底有多少条裙子。
“我们来聊吃的吧！”
“搞个美食接龙。”
“可以！”
“我先来，驴打滚！”
“噗，你打滚。”
“苏仲！一次玩笑开第二次就不好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龙须酥。”
“哇，龙须酥好吃！”
“高粱饴！”
“……”
六个人就这样聊着聊着，直到远方的天幕撕开了一个金色的口子。
走在回程的路上，宁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不高的小山发誓：“我有机会一定要再来一次。”
“今天真的太憋屈了。”宁箜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这都什么事啊？
“对，没错！”林菱深有同感。
“你俩怎么还同仇敌忾上了？”苏仲插了一句。
“要你管！”林菱扭头瞪了他一眼，还在意着之前驴打滚的事情。
宁箜看着旁边的赵承煌，发现他还是一言不发，显然有些落寞。
她瘪了瘪嘴，决定自己也不说话算了。
臭小子，不说就不说，憋死你。
“其实，今天的云挺好看的。”赵承煌慢悠悠说了一句。
“云？”宁箜奇怪的抬头看了上去，发现原先大块的乌云破碎成无数细小的散块，在金黄色的背景板烘托下好像一碗上好的豆腐脑。
宁箜一下就馋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有吃中午饭。
似乎知道宁箜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赵承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开口：“我知道山脚下不远处有一家老字号的豆腐脑，我们等下可以去试试。”
宁箜愣了好几秒，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那个高挺身影，发现在他嘴角挂着的一丝浅浅的笑意，也笑了：“好的啊。”
两人彼此一笑，都没有再看向对方，只是饱含着笑意，慢慢走在这一条黄金之路上。
在路的尽头，是那个熟悉的小城市，那里有着她熟悉的一草一木，从前的她总是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现在她明白了，她不过是……
想要逃离过去的自己。
但是现在她不再犹豫了。
无可避免，那就敢于直视。
海之华餐厅，进入餐厅前首先要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上面用绘满了海洋风格的油画，看着笔触，应该是国外某一个著名艺术大师的作品，宁箜之前在一个美术杂志上看到过关于他作品的介绍。
“还挺有品味。”宁箜心里默默想着，步调平稳。
正式走进餐厅内部，宁箜一挑眉，发现里面还别有洞天，靠近边缘的是一个巨大的水缸，类似于水族馆那种规格，不过这里的玻璃似乎是特质的，透光性比较差。
在餐厅里的光明亮柔和，而在水缸里面就显得有些暗沉，无数鱼儿游弋在其中，惬意又随性。
刚走了没几步，宁箜就看到了在玻璃窗边缘的徐峥横，他神情自然背对着她的地方，在慢条斯理着切着牛扒，看不清楚正脸，但是宁箜又恍惚的看见这个身影和某个熟悉无比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让她眼前一阵恍惚。
这应该是这个餐厅为数不多的几个位置了吧？
宁箜垂下眼帘，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是了，再怎么样，自己态度也过于恶劣了。
他确实很像，但宁箜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这不是她所一直在记忆中不断遇见不断重叠却从来没有找寻成功的某个答案。
缓步走了过去，徐峥横适时地抬头，透过金丝眼镜可以看见后面那一双温和的眼神，他看到宁箜向他走过来的那一刻，发自真心地笑了。
特别真挚的那种。
在宁箜看来，这种笑容特傻。
“你来了。”徐峥横站了起来，想要给宁箜拉开椅子。
宁箜朝他笑笑，拒绝了他的好意，眼里的星光在忽明忽暗，不断闪烁：“我自己来吧。”
“哦哦，好。”徐峥横莫名有些恍惚，看着宁箜眼底的笑意，和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笑容，感觉自己的内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为之跳动。
一点点攀升，沸腾的水汽迅速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
“西冷和德州烤鸡，西冷是八分熟的，烤鸡没有要薄荷叶。”徐峥横给宁箜用公筷夹着牛扒。
“这家店的牛扒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疑问语气。
“也许？”宁箜勾唇一笑，不正面回应，拿起叉子轻轻叉起一块，试着吃了一口之后，发现口感出乎意料的好，劲韧，绵软，牛肉特有的肌理和弹性的经络纵横交错，在舌尖绽放。
“嗯。”宁箜点头，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可以的。”
听见宁箜的回答，徐峥横肉眼可见的喜悦，一种名为雀跃的心情在他的身上浮动着，化为漫天的烟火。
宁箜感受到他情绪的起伏，却没有任何表态，扭头看着玻璃屏障后面的游鱼舒展着它曼妙的身姿，好看的尾扇如霓裳般展开。
“咕噜，咕噜。”细小的泡沫泡泡缓慢从它的嘴中升起，然后晃晃悠悠地浮向水面上。
看着那尾傻头傻脑的鱼，宁箜在脑海中想起了某个人的身影，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底都是无奈的笑意。
坐在宁箜对面的徐峥横看着宁箜笑了，也好奇地看了过去，结果只看到一尾蓝色的游鱼之外就再也一无所获了。
他不解地看向宁箜，结果视线中的那个人迅速收敛起笑意，转而恢复了往常的那样古井无波，徐峥横看见她抬起她那没有一丝感情流露的眼眸，看着他，表示不解。
似乎刚才的笑容全都是错觉，那一瞬间所展示的明媚和自然，全都是镜花水月。
徐峥横努力想要自己露出一抹笑容，结果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一刻他只听见他的内心在哀鸣，一种可以说是预感和征兆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内心。
他只听到内心的自己颤抖地说着。
那个人是谁？
是谁能打动那棵逶迤的老树，能让亘古不变的河流溅起声势浩大的水花？
一种情绪名为嫉妒，还有一种情绪名为为什么我做不到？
徐峥横嘴唇有些颤抖，他看到宁箜直直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了。
他知道她要给他们之间来一个彻彻底底的了断了。
“峥横，过去吧。”宁箜看着面前这个儒雅成熟的男子，最后只给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话语间夹杂着无奈和释然。
“我们，不可能了。”
徐峥横深呼吸一口气，眼眶瞬间红了，他只是问了一句：“那个人是谁？”
“我哪点比不上他？”
“说这些就幼稚了。”宁箜摇头，平静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然后摇摇头。
“他或许比不上你吧？”
“至少现在的他是比不上你的，但，我相信他的未来。”
徐峥横之前不懂，但听到宁箜此时说的话一瞬间全都懂了，他有些愤慨和悲呛：“所以说，不管我和他，都是你宁箜眼中某个身影的替代品？”
“这样看来，我真是个笑话。”徐峥横自嘲地笑笑。
然后垂下头，语气低迷。
“并不是，你和他，在我看来都是两个独一无二的人。”宁箜再次摇头，“不过我变了，或者说，遇见他的我变了。”
“仅此而已。”
“好。”话已至此，徐峥横也不再说什么，他的心情迅速归于平静，然后露出他往日里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看着宁箜，“有空的话，跟他来一起吃顿饭吧。”
语气的最后，是无尽的惆怅。
“好。”宁箜勾唇，“一定。”
离开餐厅后，两个人一起并排走在海之华外面的跨海大桥上面，看着夜幕深沉的海面，幽暗的风肆虐在这一片宽广的天地，让人找不着北。
宁箜的发丝被迅猛的海风吹得随风飘扬，但是宁箜本人却毫不在意，徐峥横挡在宁箜身前，宽大的风衣吹得哗哗作响。
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身边这个一言不发的女子。
恬静精致的脸上此时写满了轻松，眼里一眼可见温暖的春风和一以贯之的碧水和蓝天。
“其实啊，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在高中那年，高考结束之后，一起来这海边看看。”宁箜看着宏伟的跨海大桥，眼里无限怀念。
“那时这座桥还没有建起来，那时我拥有着最好的一切。”
时光总是这样赋予生活中的某一点价值，拥有时不能窥见其宝贵的一角，直到失去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拥有过最好的。
后悔和遗憾总是如影随形。
“那实现了吗？”徐峥横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被风吹得拉长了声调。
“不知道。”宁箜低下头笑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但，我觉得我会实现它的。”
我还会继续拥有着，哪怕是失而复得，哪怕是那么一小段不知被标注了何等价格的时光。
宁箜看向远方的海平面，一角巨大的阴影在慢慢显露出它的一鳞半爪，高扬的风帆随风摆动，上面的人在不断朝着面前的大地招手。
又想起了昨天六个人一起走在那一片金黄色的道路上，每一个人的身影都被拉得很长。
“宁箜，我觉得今天也没有那么糟糕诶。”
“是吗？”
“虽然花没看成，太阳很毒，还下雨了，但是我发现我也挺开心的。”
“我觉得你是因为那只乌龟吧？”
“噗哈哈哈哈，林菱你不要再说了，等下立赵又暴走了。”
“哈哈哈，笑死了。”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快跑快跑。”
“走咯！”
六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一直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