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034章:老媪
司命和朔八被挤到了街上,便不打算再回去了,然后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啊走,直至天渐晦暗,金灿灿的火烧云展现着压轴大戏,她寻思着,自己还是尽早找个落脚之地为好。
由于身上所剩的银两不多,若是去那些很贵的旅舍,去不去得起另说,那里大多都有官家贵客,也太过招摇了,不见得是好事。所以在一路的筛选下,她最终来到了一条河边,旁边的石头上写着潭水二字。放眼望去,不远处真有个叫潭水旅的小旅舍,那旅舍的匾额仅仅靠一个铁丝悬着,快要掉下来一样。
她只好走过去,慢慢推门而入。
很意外,院子里头到处都是些残枝败叶、疏水箪瓢之类,南侧部分的墙体裸露在外,门也缺了一半,看起来像个废弃很久的地方。
一个老媪此时从北墙拐弯处走了出来,满头白发,枯槁得如同失去光泽的缫丝;脆弱的身板似乎不堪一击,好像一阵风吹过就能吹将其吹倒。但她也并没有察觉到来人,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扫着院子,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动作极慢、极轻。
“这里还营业吗?”司命问。
老媪没有听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就在司命刚要加大音量再问一遍时,飘摇的大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门梁也掉了下来,险些就打在人身上,还好她躲得快。
走进来的是一粗鄙老汉,他看上去横眉竖眼的,有点伧狞,乍见到司命时也是一愣,然后又变为了一种不屑,直接忽视她,朝老媪大步走去。直至走到她跟前时,老汉才用带来的荆条戳了戳她的腰脊,怒火道:“再给我拿点银两来,快点!”
老媪被戳得朝前扑去,所幸扶住了墙壁,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没钱了啊……我的钱都给你了……”
“少废话。”老汉怫然不悦,一身戾气,“快拿来!”
“真的是没有了呀……”
没想到她还这么说。
老汉大啐了一口,扬起了更大的怒意,觉得她就是在狡辩,于是再次抬起了那根粗壮的荆条,说即就要打来:“我告诉你啊,再不老实把钱交出来,小心我打死你!”
老媪一脸的愁苦,用手掏了掏自己薄衣的口袋却什么都掏不出来,顶多有几片叶子裹挟着,也被搓得细细碎碎的,那一副样子真是可怜,佝偻得连腰背都直不起来了。
但老汉还是不依不饶,根本不会心疼她,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忍无可忍,终于抬手一挥——可就在手落下的瞬间,荆条又骤然改变了原来的方向,重重地打回了老汉自己的头上。
他整个就是一懵逼!
错愕之下,也险些跟之前的老媪似的朝后倒下去,不过愣了会儿后,他又回过神来,以为自己方才是没掌握好方向和力度才导致失误了,便再次打去——没想到打出去的荆条竟又绕了回来?
紧接着又是第三下、第四下……第十下……
奇怪的是,后来的十数下并非是老汉自己的意愿发出的,而是莫名其妙的被人控制了似的,又或者说,是那荆条有意识似的在往自己身上“哐啷”砸来。
原来就在他要打老媪的一瞬间,司命两指并拢,发出了一道光,施了种叫做李代桃僵的幻术,简称桃李术。这种幻术是一种基础的小幻术,一旦被当做李子,便会按照施法者的意愿去做些自己极不情愿之事。
就比如现在,即便老汉极力地想要挣脱,奈何已被选作了那个李子,就只好替司命这个桃子做一些她要做的惩罚。但凡老汉不放弃硬要对老媪暴戾相向时,就会被控制住自己的手,然后又让他打回到自己的身上,先是头顶、臂膀,然后又是腰背、大腿、小腿……几乎无一例外,全都一击命中。
“你是谁?”老汉被她整得浑身都打了个遍,简直欲哭无泪,“干嘛要这么对我?”
司命漠然不理,见他这样的惨状也觉得一阵痛快,方才他那虚张声势的样子现在已浑然不见,她便朝后一退,坐在了凸起的台阶上:“我的名字不足挂齿,你也不配知道,我只是看不惯你在这里恃强凌弱而已。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老汉见她这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极为不甘心,干脆直接扔了荆条,挑她一松懈的时机抬起了旁边的大墙石,晃晃悠悠举在头顶,欲以砸来。
司命一个嗤乐,几乎就笑出了声。
因为她也做过这样的动作,毕竟是自己玩剩下的嘛,所以根本无须在意!她没有躲闪,反而是换个手势发出了另一道光,使出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漂浮术。
这可是她在寻苍山练了好久的幻术啊!
那时候只顾着用在减轻苹果的重量上了,还真没对人用过,这下正好,也算是变相地试验一番。
于是那隐形的力道直接射到了老汉身上,紧接着,他整个人连同着举着的大石头开始向上漂了起来。司命的手指向上一勾,老汉就此朝天缓缓地飘去;再向下一点,老汉又诙谐地端着大石头下坠而来……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简直要让人飙出心脏病来,更何况他还是个上年纪的老人呢,自然承受不住这种惊吓了。
而且司命调皮的是,总不会让直接地让他摔在地上,那可能真的会要了这老不死的命!所幸就落到离地面一寸时戛然停止,再在他以为要结束了的时候又跟个窜天猴似的朝天猛去,如此反反复复的,老汉已是被吓得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啊啊啊啊……”地叫唤个不停。
简直滑稽!
看到这一幕的老媪也张着口,只好连忙地摆摆手,央求道:“停下吧,停下吧……我看他知道错了……”
“阿婆,你这么心软……将来可是会害了自己的。”
她当然知晓眼前的女子是在帮自己了,毕竟是个心善的人嘛,肯定和那戾气当头的老汉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她真怕把老汉给吓出病来,好心的姑娘会因此摊上官司,所以只好止不住地拍起腿来,规劝道:“没关系的,快放他下来吧……”
司命无奈。
但也想着差不多了就收手。
于是,就在他又要落地、险些要与大地亲密接触时,司命幻术一停,老汉就定住了。她朝着老汉慢慢走去,眼中也泻出了更多凉气,简直让其浑身一震:“该说些什么,不用我来教你吧!”
老汉两眼翻白,涔涔的汗珠从额头留下,过了好久清醒了些,才抖抖簌簌地对着面前的女子点了点头,又对那老媪点了点头:“好、好妹妹……对不住了,我以后再也、再也不这样了……求你让她别再折腾我了……”
一对兄妹?
还以为是一对老夫妻呢!
没想到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没能让他善良些。
这么地不爱惜自己同胞,当真该天诛地灭!
司命横了他一眼。
老汉见状,立马转到了一旁,再也不敢看这满头白发的怪女子了。
老媪也满心期待着,期望她能就此收手,不要再折磨自己的亲人。
“好吧,我就暂且放过你,若以后你再来欺负阿婆,我定不会像今日一样这么轻易地饶了你。”
司命将幻术彻底一收,老汉便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惊魂未定得把大墙石往旁边一扔,屁股尿流地窜没影了。
老媪走来,紧紧地握住了司命的手:“丫头,多谢了……”
司命笑了笑,又想到自己方才的问话还没得到回答便重申了一遍:“阿婆,我是外来的人,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今日天色已晚,没什么落脚处,不知这潭水旅现在还收不收客了?”
老媪慢道:“这里位置偏僻,生意一直不景气,好久都没有人来了。你瞧那对面的房子年久失修,我也是今日才想起来要打扫的。若你不嫌弃的话,想住就住吧,阿婆是不会收你银两的……”
“我也正有此意。”司命点了点头,但一想到那老汉已把她的钱都要走了,还是把自己身上剩的银两都给了她,“你就别拒绝我了,一定要收下这些才行。”
老媪起初还是有点排斥,但见她如此坚决,也只好收了下来。后来,她便带着司命来到了一处还算完整的、不怎么漏风的东边厢房,可一脚踏进这屋子司命便被里面的场景惊到了:灰尘遍地,乌烟瘴气,满地蜘蛛……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尽管如此,她还是谢别了老媪,选择住了下来。
朔八似乎也有人一样的情绪,捂着鼻子,颇为嫌弃,迟迟不愿意碰那些脏脏的家具物件,连走动都是踮着脚尖的,就更别说要躺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床上了。
还不如直接杀了它!
但又奈何不住自己好玩的性子,随着司命的打扫,它也跟满屋子堆积的那些陈旧物什较起了真来:一会儿帮着司命叼着鸡毛掸子,一会儿又把鸡毛掸子拽得所剩无几、添了把乱,一会儿帮着司命铺床却不幸被绕在了床褥里险些窒息,还好最后司命发现的早,否则这冒失的小狐狸可真就要葬身于此了。
……
长夜晦暝时。
这人狐二人才终于清理完毕,也累得要死,便囫囵倒在床上,同时昏昏大睡而去。
直至次日的日上三竿,司命意犹未尽地醒过来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日连衣裳都没脱掉!而朔八也被她被踹到了地上,四仰八叉地睡着,特别享受,鼻口还呼呼地冒着大气泡。
她只好下了床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回到了床上,然后再朝门口走去。
本来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谁知门扉打开时,西边紧挨着的一间厢房也懒洋洋地走出来一人,他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对着惺忪的她冁然一笑,道:“早啊!”
啥子?
司命的心里一沉:怎、怎么又是他?
——这个缠人精!
他刚要走过来,司命却吓得把门关上了。
心想着这可能是个梦吧、梦吧,自己还没醒的那种……
但同时而来的咯噔声响还是把她从遐想里拽了出来,果不其然,再次推开门时那时苏又揉起了头来,还正幽怨地瞪着自己:“你能不能轻点啊?”
“你怎么在这儿?”
“你看,这下又要欠我更多了吧!”
司命脑里好一阵的思绪暴走,虽不情愿承认,但也只好面对了他出现的现实:“你该不会是有何阴谋吧?怎么总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阴魂不散?”时苏无辜地皱起眉来,指着旁边的那间厢房,“我本来就是住这里的好吧!”
司命不信。
看他一身熙华的服饰,根本就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又怎会住在这种连寺庙都不如的旅舍呢?此刻她可真想试试昨日的漂浮术,让他也直接漂到天上去,好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你堂堂时苏公子会住在这种地方?谁信呐?”
“那又怎么了?”时苏用那把时光扇指了指外面的大门,“你瞧瞧,这舍外潭水汤汤,背靠着一俊秀小山,院内又有梧桐三两棵,浓阴如盖,简直不要太好!所以我住在这里有什么可奇怪的?”
司命根本都不想去看外面的景色,只顾着看他表演。
“而且你再瞧那上面。”时苏用扇子往屋檐上一指,“早起,哦不,午时还有几只鹪鹩啾啾鸣鸣的伴你起床,多诗情画意!怎么就你住得而我住不得呢?”
瞧他的这一顿肆意乱夸……
司命都不禁觉得自己胡乱选的地方是个豪宅了,但她也懒得辩驳什么,反正嘴上的胜利很是无趣,她没那精力。
自己满心挂念的是朔八,她只想看看它被吵醒了没有,但就在她要再次关上门时,时苏竟然一个迅捷上手卡在了门上,幽幽然然地眯起眼睛,质疑她道:“你昨日为何要帮那老人?”
司命一听,抚门的手也软了下来。
这家伙还真是单刀直入、一点都不委婉啊!
果真是到了要暴露彼此身份的时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