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仿若故人归
清丽的月光下，冷云努力鼓起眼皮，还没能看清全貌，那一抹雪白的衣角拂过面颊，淡淡的野花清香沁人心脾，一时沉醉，再寻望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眼下精神大好，身子略有些困乏，这种时候追人还是不大可能，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从正门而入，趁着夜色悄悄回房。
内室已经焕然一新，铜炉庄严，熏香袅袅，白色帐幔微风下波纹起伏，冷云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他以为自己梦中可以再一次想见她的脸，可是这一晚，夜寂静，月无声，一切都像是被人为抹去了痕迹。
“快看！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直挺挺躺倒在我们琼楼门口。”
一大早，云都的琼楼前只听得嚷声一阵。
“外面吵什么！去看看！”
“呦！这模样可以哦！妈妈！妈妈！”
“怎么连你也大呼小叫的？平时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门口有人晕倒了！”
“给口吃的打发了去就是，什么事值得我们练姑娘都失了体面。”
“美人！绝色！真的！妈妈！”
“真的？”
琼楼妈妈林婉儿半信半疑地走出来，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来，妈妈一眼看过去，便瞧见柔若无骨的流漪侧身环抱而眠，好不叫人心疼。
“呀！不好！烧得正厉害！”
妈妈赶忙招招手，很快上前一个结实的汉子，抱起流漪就进了楼内，直接把人送到了妈妈房间去。
“罢了，人就放我这吧，把你阿清叔找来！”
阿清，琼楼的专用医师，也是云都响当当的人物。
没有人说得清楚他的来历，但大家对他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却是赞不绝口。
任多么难缠的顽疾，只要他肯出手，救人一命不在话下。
不过，说来也怪，他却不是谁人都肯救，比如皇天贵胄，比如达官贵人，比如来历不明之人。
“婉儿，什么事这么急？”
阿清不一会人便到了。
他掀开帘子，没有半点顾忌就走进房来。
“帮我瞧个人！”
“她是谁？”
“这个还不清楚，你先救人再说。”
“婉儿，不是我不肯救，我的规矩你懂得，来历不明之人，不救！”
“阿清，你看看这是什么？”
“王女的消息！”
林婉儿和阿清认识十多年，她又岂会不知这老顽固的规矩，但她更清楚阿清的软肋。
“婉儿，你这……这不是为难人嘛。”
“救还是不救？”林婉儿说着，就要把手中的一封密信烧掉。
没有人比她知道，这十多年来阿清的忍辱偷生为了什么。
他一直懊悔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当初却没能及时救下王后的性命。
“王后，他的救命恩人，这份情谊他发誓，一定要报答给王女。自从得知王女还在人世以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打听消息，如今这消息对他来说，最是值得。”
“别烧！救！人我救！”
阿清摸摸额头，定定神，从过去的回忆中抽出思绪，此时，林婉儿也已经放下帐幔，只交给阿清一只白皙的手臂，上面显而易见的划痕，血迹已经凝固，四周皮肤灼热，不消说，伤口已经发炎，如今这姑娘的高烧也正是由此所引起的。
“怎么样？”
看着阿清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林婉儿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她可不想人没救成，却晦气地轮到替人收尸的地步。
阿清扬起头，眉毛皱了皱，不过看到林婉儿愈发担忧的神情，他倒一下子放轻松起来，连声道：
“有救，有救。”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林婉儿一个高兴，忙张罗着下人去取药，房间里只留下流漪和阿清叔二人。
姑娘，我也只能帮你至此了。接下来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阿清叔像是对流漪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流漪昏迷中仿佛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努力喊出一声：
“水！水……我要……喝水……”
水？
好，水！
阿清叔反应过来，忙倒了一杯水，刚走到床前，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姑娘还隔着一道床帘。
“水……水……”
姑娘气息奄奄，阿清叔的心莫名地搅乱了。
救人要紧！
这是他第一次不顾男女有别，亲自递水给病人喝。
这……自己这是见鬼了？
阿清叔看到流漪的第一眼，心下一惊，手一抖动，水洒了出来，正好滴到流漪唇边，她舔着，喊着，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无比惹人怜爱。
阿清叔来不及多想，赶忙重新倒了一杯来，轻轻地扶她起身，悉心地喂了下去。
这一幕被林婉儿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醋意来。
没想到这老顽固，平时看着正经，这见了漂亮姑娘一样没了正形。
说什么自己一辈子单身，信他，我才是傻子！
“你回来了？药呢？”
阿清叔头也没抬，只顾着流漪别被呛了。
“在这呢！都给你！都是你的！”
林婉儿说完气呼呼地出去了。
“这人，又不知在抽什么风。”
阿清叔这边喂了水，流漪显得不那么难受了。
他耐心地把滚烫的药吹得温度适宜，这又旁若无人地给她一口一口喂了下去，直到她出了一身汗，额头不那么烫了，阿清叔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知不觉，夜已经来临。
他必须离开了。
临出房门前，阿清叔回头又望了流漪一眼，这张脸，他莫名觉得久违的亲切。
可能人上了年纪，难免胡思乱想，他随即又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幻想。
她不会再回来了！
最后的诊断，还是他下的。
没想到，王女失踪，王上也因此殉情。
都是自己的错！
要怪就怪自己无能！
这么多年，他一直研究着解药，事到如今仍一无所获。
想到这里，阿清叔先前对流漪升起的些许感觉转眼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