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跟我住
过了饭点的米线店里，顾客并不多，周围也有不少空餐桌，可宋南辞就直愣愣坐在徐玮言对面，意图非常明显。
之前在楼上包间，徐玮言已经认出了宋南辞，但揣着不想再和这小孩有任何交集想法，徐玮言就将其当做是陌生人一般，毕竟看覃丽梅的样子也是没认出自己来，否则就不会带着宋南辞一起出现了。
可现在小朋友红着眼站在自己面前，徐玮言叹了口气，还是做不到熟视无睹。
“怎么会和覃丽梅一起来的？”徐玮言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示意人坐下说话。
“她经常骗我，我不想她连你也骗了。”宋南辞红着眼睛，白净的脸上还能看出有指甲掐过的红痕，深深浅浅落满了小半张脸，让人见了心疼。
徐玮言的手不由自主的往前挪了挪，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迅速的撤到桌面下，搭在自己腿上，低头问道：“我有什么好骗的？”
“她现在的男人欠了李子来一笔钱，李子来在得知她曾经住在白马里，就开出了要相亲见面来抵债的要求，她很高兴就答应了。”宋南辞说的很平静，徐玮言又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小孩儿，却见小孩儿别过头，左手飞快的在自己脸上扫过，扫下两行泪痕，声音也随之变得瓮声瓮气起来。
“我去找她，劝她不要这样，但是她不听我的；而那个李子来用这种方式接近你，肯定是不安好心的，我就想着那我跟着一起过来，等到言言姐你出现就揭穿他们。”宋南辞说着吸吸鼻子，努力保持着让自己说话说的清楚一些，“可我没想到你们是认识的，而且言言姐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所以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当了那么多年老师，徐玮言还是学不会怎么安慰小哭包，一时间想要继续问的话都卡在脖子底了，叹了口气递了一包纸巾过去。
这一幕正好被亲自送凉面过来的老板娘江江看到，江江不由得是摇摇头，“徐老师，把学生都凶哭了，你可要对人家负责哟！”
“言言姐没有凶我，是我自己不好。”
徐玮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宋南辞倒是见了外人就收住哭腔，积极抢答揽责，江江听了不由得掩口一笑：“行行行，是我看走眼了，送两碗凉米虾赔罪哈！”
“不用，我请言言姐吃。”宋南辞说着红着脸跳了起来，匆匆跑到凉品窗口点单去了。
看着宋南辞走远，江江用手肘拐拐徐玮言的肩，摇摇头道：“这孩子他妈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泼妇，公共场合一个劲的诋毁自己儿子，那粗俗的程度，我看整个比苏市估计也难找对手。”
“也是孩子好涵养，一言不发的受着，结果那泼妇还不满意，搜了孩子的身，把家门钥匙抢了去，说是以后都不准孩子入家门了，只当她没生过这个孩子，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样黑心肠的妈，为人父母不持证上岗真是黑心伦理工程。”
用黑心肠来形容覃丽梅，还真是属于美化她了，覃丽梅那副心肝说是淬了鹤顶红也不足为过，徐玮言一言不发的腹诽道。
待到宋南辞端着凉品回来，徐玮言的玲珑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了，看着宋南辞将两碗凉品放到桌面上，一碗红糖冰粉，一碗红糖凉米虾。
宋南辞将红糖冰粉端给徐玮言：“言言姐，多加了你喜欢的玫瑰糖，你尝尝！”
徐玮言以前特别喜欢吃甜食，兜里时常都会揣着一把糖，自己吃也给遇见的小孩吃。
第一次见到宋南辞是在城南的城中村，瘦弱胆怯的孩子看起来像只被遗忘在角落饿惨了的小奶狗，不会自己觅食，更不懂得反抗，恶人伸个指头出去，就能将小孩儿的一生颠覆。
徐玮言用一颗糖就换来了小孩的信任，之后带着一身污渍的小孩去洗澡，换上新买的衣服，一顿捯饬之后才发觉这小孩长得也太好看了。
当时临毕业的徐玮言正在写《石头记》论文，对书中描写的那位雪堆般白净的角色有几分好奇，心想这得白净成什么样子，才算是天降的净透人儿，直到见了宋南辞，徐玮言才觉得小说果然是取自现实，真是有人生来就是美如神祇，无关性别与年龄。
还未长开的小孩模样精致漂亮，像是古卷里工笔的云端仙童，让人见了就生好感，想要小心翼翼的对待，生怕吓到他；就像是书里写到众人见了那雪堆般的姑娘，都不敢大喘气，生怕人气将姑娘热化了，可现实中宋南辞这捧净雪却根本无人呵护，甚至还差点被糟蹋……没有自保能力的美丽往往就是灾难。
想起旧事，徐玮言心上又是生出烦躁来，觉着今天这米线店里的空气突然压抑的紧，让人喘不上气来。
“言言姐，你怎么了？”宋南辞见徐玮言脸色不对，转念就想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亲密，让徐玮言不高兴了，毕竟严格算起来，自己和徐玮言之间并没有任何可以般熟昵的资本。
“不是说请凉米虾的吗？”徐玮言摇摇头回神来。
“我记得言言姐对生石灰水过敏。”见着徐玮言终于是冲着自己笑了笑，宋南辞心里的忐忑稍稍平了一些。
比苏城内正宗的老式手工凉米虾是点了生石灰水的，大部分的老比苏人都喜欢凉米虾里有淡淡的灰水味，觉得那样更解渴，但徐玮言却对灰水有些过敏，每每吃了脸颊上都会起红疹子，又痒又干非常不舒服。
所以听了江江要请凉米虾，宋南辞这才是积极的打断，生怕徐玮言吃错了东西，先去凉品窗口问了是不是手工凉米虾，然后才是选了冰粉给徐玮言。
“过敏，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也许我做了脱敏治疗了呢？”记忆中那个软软糯糯的小男孩，现在长的都比自己高大了，若不是这抽噎的哭包属性还在，徐玮言还真是一时半会对不上人，看，时间在走，我们都在变。
宋南辞不慌不忙的将凉米虾也推到徐玮言的面前，“一份凉米虾一份冰粉，都多加了玫瑰糖，看言言姐喜欢哪碗都行。”示意徐玮言优先挑一碗喜欢的，剩下的留给他。
小孩子的心思，徐玮言自问还是看得懂的，否则白学了那些年的教育心理学，眼前的大男孩不仅外表给徐玮言有小白桃的通感，就连接人待物也是带着体贴的，好像已经不受当时那些事情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已经被治愈了，所以自己离开后的一切应该都是好的吧……
不对，如果都是好的，那覃丽梅就不会还是如此的跋扈，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都不给宋南辞留！
过去这五年，宋南辞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徐玮言有很多的疑问，却一个都不想问，一个也不敢问，就想像只鸵鸟一样，想要用俗事来藏起自己的脑袋，藏起自己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内疚，藏起自己反反复复的纠结，深吸一口气，徐玮言克制的将自己的情绪再一次收好。
拾起调羹搅动着晶莹剔透的冰粉，玫瑰糖的香味很快散发出来，“没有脱敏治疗，还和以前一样，谢谢阿辞还记得。”
听着徐玮言这样一说，宋南辞吊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端过凉米虾舀了一调羹放到嘴里，甜丝丝的。
“阿辞现在是读高中了吧？”徐玮言看着宋南辞的校服裤，好像是苏大附中的款式。
宋南辞将一口凉米虾吃完，放下调羹，点点头：“高三，苏大附中的麦苗班。”
“几年不见，阿辞都成学霸小哥哥了！”麦苗班是附中针对学习成绩优异、家庭困难的学生专门开设的快班，徐玮言近期被临时被借调到校招生就业处，时不时会跟着主任跑几场校园宣讲，对这些也就稍微了解了一些。
“我记着言言姐的话，没有胡思乱想，有认真读书。”宋南辞低着头不让徐玮言看到自己的表情，话也点到为止。
看着宋南辞低下了头，白净的脖颈又露出来，莫名的带着几分脆弱感，仿佛在无声的提醒徐玮言，眼前的小脆桃现在还是个孩子，五年前更是！
面对李子来那个大写渣男，徐玮言都能够压抑住怒气，却因宋南辞几句简简单单的话，怒气就来来回回的乱窜，压也压不住。
欲言又止，将想说的话一一吞回肚子里，端起冰粉碗凑到嘴边，唏哩呼噜将整碗冰粉都吞下肚，借着冰爽，稍微是平复了一些陈年怒气。
期间宋南辞都乖巧的低头坐着，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可徐玮言就是觉得这小孩满满的委屈无处安放，叹了口气想起了江江刚才的话，于是趁着劲儿急匆匆的问道：“住校还是走读？”
“啊……”宋南辞听徐玮言这话，抬起头一脸懵。
“我住在苏大附近的小区，两室一厅，覃丽梅那边不要回去了。”徐玮言说这话的时候，左手不受控一般的桌面下敲打着自己的膝盖，理智想要自己闭嘴，但感性已经绷不住了，“高三这一年很重要，上了大学，一切就就好了。”
宋南辞愣住了，呆呆的盯着徐玮言看了几秒，好像是在思考徐玮言这未说的太明显的话是什么含义，先是疑惑而后双眼亮了起来，嘴角终于是浮上近日来第一个无忧无虑的笑：“好啊，言言姐！”
赴约之前，徐玮言以为自己今天是来彻底解决李子来的纠缠，还自己一个轻松自在的，不是不清楚再见覃丽梅意味着什么，但真的是没想到宋南辞会跟着来，更没想到这小孩儿还记着自己的喜好，这让徐玮言逃避了五年的愧疚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