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五
顺德五年的春日, 惠风和畅,这是大皇子登基的第五年,是一个最明媚的春日。毓秀宫栽种的桃梨都开了, 云堆雾绕一般,推窗看过去,仿佛将天上的云彩采下来, 放到人间一样。
扶欢从体和殿过来, 看见毓秀宫这一片雾粉云白,也不禁停下脚步, 驻足看了许久。
“在里头看和在外头看, 原来是不一样的景致。”她道。
身边的晴晚也抬起眼, 看到红墙绿瓦和宫檐飞起的金黄檐角, 全都被这雾绕似的粉白包围了。确实美轮美奂, 赞一句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她朝着扶欢笑道:“可见宫人们并没有偷懒,殿下不在,也将毓秀宫打理得很好。”
自从大皇子登基后,扶欢便常住自己宫外的公主府,但是宫里的毓秀宫还是为她留着。大长公主的寝宫,便是皇帝也不会轻易靠近。
今日原是由于皇帝的千秋节临近, 扶欢进宫是为操持内宫宴席而来。宫宴司礼监虽会操办, 但皇帝年幼,并未立后, 所以招待官员内眷,还是由扶欢来更为合适。
扶欢提裙,踅身进了毓秀宫。
毓秀宫同她在时一样,一到春日,廊檐下都会挂上风铃, 她多年前在上元节买来的金鱼风铃,并未有丝毫破旧之感,依旧同其他风铃一样,挂在回旋的廊檐下。
那片桃梨云林便在回廊的尽头,是这些年慢慢种下,渐渐长大的,时至今日,就成就了这一番景色。
离近了扶欢才发现,这云蒸霞蔚的景色并非全是春日花形成的,那桃树的枝干上,还绑有一簇簇细细的纸花,用柔软的纸笺,染上浓墨重彩的晕红,精心捏成的。
是人为造成的瑰景。
扶欢走到树下,抬手就触到了桃树的枝干。她将枝干压下,放到自己眼前。枝头有新生的桃花,也有逼真的纸花。如此费心的思量,也只有那一人会为她做。
似有所感,扶欢放下桃枝干,转头看去。
慕卿手上还拿着一枚纸花,晚霞一般的颜色,在他指尖灿烂盛放着。
“臣想今日殿下会进宫。”他垂下眼,在扶欢面前微微弯下腰,那枚纸花就被送到扶欢眼前,“幸而并未料错。”
慕卿笑着,笑意同纸花一样盛盛而放,他说:“臣请殿下安。”
扶欢将绣着云雀玉罗的披帛挽起,拿起慕卿手中的纸花,精细的工艺,连花瓣的纹路都模仿得分毫不差。她拿着纸花,对慕卿道:“厂臣还是如此多礼。”
“这片桃梨云林,多亏了厂臣的费心思量。”
慕卿颔首:“能得殿下夸赞,臣乃万幸。”
这些年他的权势愈盛,厂公之名能唬得小儿止啼,可在扶欢面前,依然谦卑如旧。
可似乎同以前,又不太一样。
慕卿上前,,扶住她的臂帛,轻柔地托起:“殿下从体和殿过来,圣上千秋之事,杂事冗多,一时半刻,也处理不好。臣扶殿下先去休憩,千秋事宜,司礼监会理个章程出来,殿下看着也能轻省些。”
他一递一声,温柔细致地将扶欢的事宜都安排妥当。
无形之中,扶欢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譬如今日,她去往体和殿,事先并未说与慕卿。她能感受到,慕卿愈演愈烈的控制欲,仿佛像蛛丝一样,要将她牢牢捆住,他才能心安。
扶欢垂下眼,看到慕卿的手,白净修长,如细腻的羊脂白玉。就在昨日,这双手挽过她的脖颈,在榻上与他温柔亲吻。
这些事,扶欢向来不会与他争。
她浅浅颔首,对慕卿笑道:“这样也好。”
他纤长眼睫下,眸色仿佛深了一瞬,扶欢熟悉他的这种神情,果然下一刻,在她身边的掌印很轻很轻地道:“殿下,臣想吻你。”
扶欢拿眼轻飘飘地掠过他的眉眼,视线又落到他扶着的手上。
像极了一道漂亮的枷锁。
她慢声,念了一句厂臣。
慕卿弯了唇角,很温柔的笑了,春日的日光也停留在他唇角,有浅淡的光晕,恍然看过去,有种纯质美好的错觉。
“臣什么都听殿下的。”他轻笑,“自不会做出令殿下难堪之事。”
这么一面说着,一面就到了毓秀宫。
宫里的一应陈设,恍如还是同她在的时候一样,半点也看不出长久不住人之态。扶欢知道,便是她不在,慕卿也会差人日日清扫干净。到了毓秀宫,按礼慕卿应该离开了。可是掌印没有动,他替她换下了披帛。
云雀玉罗的披帛,放在他手上,像落了一片云。
暖阁内静悄悄的,本该有服侍的宫人,却不知为何,剩下了慕卿一人。
“殿下今日没有仔细看过臣一眼,自公主府而出,便径直到了宫里。”
他曼声道,一递一声,像是在同扶欢话家常。
扶欢偏过头,看到慕卿半边的侧脸,明灭的,笼在光影里。
“我日日都在看着你。”扶欢轻轻叹气。
她的一口气还未叹完,慕卿已经俯身,轻柔吻到她的眉间。
辗转反侧,絮絮温柔后,又缠绵到她的唇上。
边是细碎的亲吻,慕卿边道:“如今,殿下才算是看着臣。”
现在四目相对,唇与唇之间连一寸的距离也无,若连这般不算看着,那才算是瞎了眼睛。
“殿下这样看着臣,臣才能感到心安。”慕卿将脸放到她的颈窝里,鼻息间的气便热热地撒在她的脖颈上。 “殿下,您多看看臣。”
这些年随着慕卿愈加深重的占有欲,还有他愈发深重的不安全感。仿佛扶欢不在他眼里一分,亦或者扶欢不多看他一眼,他就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一般。
扶欢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不看着你,我还能看着谁呢?” 她弯眉浅浅笑了笑:“我不看着厂臣,厂臣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那人在她颈窝里,轻轻吸气。寂静沉默了许久,慕卿抬起头,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模样,高山玉竹,君子如切如磋。他有一副好样貌,能惹得任何人对他温柔相待。
他眉眼温顺地垂下,对扶欢道:“是臣情绪失控了,殿下千万不要怪罪臣。”
扶欢自然知晓他今日为何这般,朝堂上的争吵,不论如何,还是会传到她这个大长公主耳里。
“你情绪失控时来寻我,我很开心。”她这样说道。
若慕卿不来寻她,想必某个地方,又要开始了腥风血雨。她也实在不愿,让慕卿本就不堪的名声再多加一笔。那日慕卿未在毓秀宫待上许久,宫中不比公主府,规矩也繁多,虽然以他如今的地位,那些规矩也只是摆设。但慕卿再如何冷硬狠厉的心肠,遇到扶欢也会柔软万分。
到底不愿看见他的小公主,受留言困扰。
不用再往返公主府取用品,毓秀宫里被慕卿照料得一应齐全。扶欢才换上衣裙,晴晚就过来,说皇上来访。扶欢顿了顿,才起身去正殿。
皇帝今年才不过十岁,还是稚龄孩童。扶欢想自己十岁时的光景,那时母妃还在,她不知世事忧愁,每日最大的烦恼,便是背不出母妃要求的诗词。可是皇帝不一样,她看到进毓秀宫的孩子。明黄服饰,仪容端正,不像个孩子。可是见到她,皇帝脸上端正的神情没了,弯唇笑了,眉宇间的稚气未脱,明明就还是个孩子。他亲昵地唤她姑姑。
许是她从小带大的缘故,这个孩子对她有天然的依恋。幼时说话不利索,还会将她唤做姊姊。
“姑姑进宫怎的不派人来同阿巳说一下,直到现在阿巳才知晓。”他不自觉地同扶欢撒起娇来,坐在矮榻上,双脚仍是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的。
少年皇帝的乳名唤做阿巳,在扶欢面前,他从不自称朕,一直阿巳阿巳地叫着。
扶欢爱怜地摸摸他的发髻,说道:“我进宫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如此繁忙,还是不要拿这点小事打搅皇上。”
皇帝摇摇头,若不是此时还有宫人在,他怕会抱住扶欢的胳膊,来回地摇晃撒娇。
“对阿巳来说,姑姑便是大事。”
午后皇帝还要念书,可是皇帝像是忘了一般,赖在扶欢身边,絮絮地同她说话。
“光是为了千秋节一事,朝上便来来回回争论了好几遍。”少年皇帝神情天真,“掌印说是花费奢靡,近来连年受灾,国库空虚,不宜大办。可是太傅反对,说泱泱大国,连圣上的千秋都寒酸简陋,如何向外族展露□□风采。”
皇帝小小地皱起眉:“下午去念书时,太傅定要在阿巳耳边叨叨这些,阿巳不想听。”
扶欢温和地问道:“那么依陛下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少年皇帝避开扶欢的视线,神情一如既往的天真:“阿巳不知道,不过若是能按照阿巳的想法办就好了。”
扶欢垂眼,看到几上的一碟桃花糕,膳房做来的糕点,也是惟妙惟肖,可是比起窗外那些枝头的桃花,到底是少了几分心思。
她递过去,在皇帝面前,笑道:“陛下用些糕点吧。”
恰在此时,门扉轻扣,比拟高山玉击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臣慕卿,求见陛下。”
皇帝的面色,隐晦地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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