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消失
“你没事吧？”
火煊见局势尚不明朗，火红的眉头蹙得更紧，“这里全部都被天雷覆盖，无一处安全，神界若是派仙族下来帮忙，恐怕也敌不过天道的威压……”
所以怎么说，怎么做，这一关都得大人自己渡。
“他会赢的。”
火煊正紧急思索对策时，却听见耳边宁歌坚定从容的话。
“我也相信，只是……”
只是大人没有回归神身，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若不是他知道天道眷顾大人，他恐怕真的会以为此次大人渡的是死劫。
话音刚落，那边的争势再次压倒下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催动渡厄钟试试，希望它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不要反噬我……”
神器有灵，盗者遭受反噬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且据神器的威压，反噬的程度也会加深。
渡厄钟便是如此。
若遭反噬，简直不给人留活路。
火煊从袋中召唤渡厄钟，只见袋子鼓囊了一阵，肉眼可见的血色风刃噌的从袋中划出，破空之声呼啸而来，火煊脸色一变，忙侧身躲过。
“再试一次。”
火煊喃喃道，抚了抚自己颤抖的小手，“这可不是我不帮啊，是渡厄钟看不上我。”
手中灵力再次运转形成一个小型漩涡，全部被卷入储物袋中，与此同时，火煊额头也划下几丝细汗，脸色有些胀红。
渡厄钟感受到了他的召唤，但它直接忽视了，居然不接受！！
“你不出来，你的主人就要被杀了，你就要变成流浪钟了！”
“嗡——”
此话威力巨大，纵然渡厄钟丝毫不认可火煊的实力，但还是从储物袋中现出原形。
竟是一个玲珑般五彩剔透的迷你小钟！
中心的铃铛是火红的颜色，一阵清零，清音悦耳。
还不等火煊高兴，傲娇的小钟却直直朝宁歌而去，盘旋在她头顶发出阵阵铃响，听着就知道它高兴坏了。
“它……”
给我送终？
宁歌不想这么想，但头顶的钟太耀眼夺目了。
“不是。”
火煊有些结巴，“渡厄钟是神器，一生只择一主，怎么会……”
怎么会停在她头顶啊？！
一息之间认主？
怎么可能！
宁歌听了，心内了然。
两人并没有太多时间闲聊，还未等宁歌听清渡厄钟传来的讯息，那方，已经取得压倒性胜利的魔王已经将杜厄击倒在脚下，表情狰狞恐怖。
“快去！”
情急之下，宁歌猛的抓住头顶的钟就往魔王那边一丢，刷的一声，飞速极快。
“诶别！”
火煊来不及拒绝，就眼睁睁的看着刚死活瞧不上他的渡厄钟闪着愉悦的气息被宁歌丢了出去。
用法粗暴，毫无技术可言。
不是这么用的啊！！
不等他哀嚎完，神奇的事情震惊了他的下巴！
只见渡厄钟迅速扭转扩大，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威，一举将魔王罩在身下，五彩夺目下，一丝丝金色的光芒与魔王对抗的黑雾扭打在一起，画面有些焦灼。
“……”
这，这也行？
宁歌却被不等他惊讶，此刻已经奋力跑向杜厄身边，将他抱在怀里。
“小杜，小杜……”
她慌乱擦去他嘴角止不住的血，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想将他扶起来。
一步踉跄，两人却齐齐倒在地上。
宁歌压在杜厄身上，身下的他传来一声闷哼，抬眼，他嘴角的血还在流淌，口中也尽是浓郁的铁锈味，微笑之间，却不住有血珠滑落。
“姐姐。”
他声音很低，很沙哑，溅了血的手却轻柔的抚摸着宁歌的脖子，看着她脖颈处的青紫，眼中满是自责，“抱歉。”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完。”
宁歌听着身后铿铿的打斗声，心内更急。
阻止措词良久，却被他微凉的手指触碰了眼尾。
一声叹息，带着怜惜，带着歉意。
“别哭。”
滚烫的泪顺着眼尾滑下，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看着杜厄身上的血窟窿，宁歌却觉得眼睛愈加酸涩难忍，几番尝试，将喉间的哽咽压下，她含着泪的眼睛严肃的看着杜厄。
沾染了血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擦着想要让他冰凉的脸蛋更加温暖。
可无论她怎么做，他的温度还是那么凉。
凉到了她心里。
“杜厄……”
一声呼唤，却是哽咽良久。
“姐姐，别哭。”
杜厄想伸手抚摸宁歌的头，却在看到手心的窟窿与血污后僵在原处，在自己破烂的衣服看了许久，竟没有一处干净得可以让他擦拭掌心的地方。
身后的渡厄钟传来的打斗声更大，魔王快突破渡厄钟出来了。
她不是杜厄，不是渡厄。
她只有杜厄的神识，只有杜厄才能真正唤动渡厄钟。
“杜厄，你听我说。”
宁歌跪在地上抱着杜厄摇摇欲坠的身体，“你知道为什么我见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吗？”
“因为我们有缘，我们很有缘。”
她开始语无伦次，却尽量保持自己的理智。
“我是青玉的心魔。”
她是青玉的心魔。
更是渡厄根骨的执念。
杜厄有一身惊世根骨，天赋无双。
最有资质的根骨强行夺取给了青玉，可青玉无论怎么修炼，修为也并无所成。
因为根骨执念衍生出来的心魔一直在阻挡她的修为步伐。
直到被青玉察觉。
将她强行逼出体内，从此修为一步绝尘。
可她也吸取了青玉的修为，她拥有青玉所有的修为。
只要她身死，根骨重归杜厄身体，届时，神魂修复，完整无缺。
他便能安然无恙渡过劫雷。
恢复战神真身。
只要……
只要他亲手取了根骨，一切都将重现转机！
“渡厄钟撑不了多久，杜厄……”
“别说了。”
“杜厄！”
“别说了！”
他目赤如魔瞪着她，捏住她手腕的力度不断加大，却在下一刻见她蹙眉时猛然惊醒，神色慌张。
“我……”
突然，极强的煞气围住宁歌与杜厄的身体，将他们直直禁锢住，动弹不得。
耳边突然传来魔王的大笑，一声一声震得宁歌五脏都开始疼痛起来。
“啊！”
宁歌痛苦出声，看着杜厄挣脱束缚朝他飞来，回忆起脑中的交易，宁歌不再犹豫，而是按下使用键。
“叮——第三次重生机会已使用，宿主即将陷入灵魂沉睡中……”
“把我弄死怎么样？”
宁歌突然问道，机械音明显一怔。
“你说什么？”
“他不会动手的，僵持下去，他只会更惨，还不如在此期间，将我还给他。”
“我本来就属于他。”
沉默良久，宁歌耳中的机械音消失不见。
“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
宁歌突然笑出声，她看向杜厄，并不意外的看到他惊慌失措的神情。
宁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随风消逝，一缕一缕进入杜厄体内，滋润着他干涸枯竭的身体。
如春雨遇大地，万物复苏。
可宁歌是春雨，杜厄却不愿复苏。
“别走。”
耳边的声音逐渐混沌，便是他近在眼前，抱住了自己，在自己耳边低喃，恳求，哀求……
滴答——
一滴热泪滴在宁歌耳垂处，滚烫灼热。
她想说些什么，喉间涌出的血却将她呛住，只能感受到嘴角不断滑落的血，即便他怎么擦拭，怎么擦拭，血还在流。
春雨还在灌溉。
“杜厄……”
声音细如无声，却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很轻，很细，仿佛再大声一些，宁歌便会破碎开来，不复存在。
她看着他的容颜，手指间已然颤抖不休，拿出自己怀中还温热的东西，不舍的藏进他的怀中，不让他有一丝察觉。
抱歉。
巨大的冲力自两人身体处涌出朝四面八方散播，威力巨大！
轰隆！
刹那间！
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水桶般粗壮不已的劫雷携带着紫色的闪电，紫色与黄色交缠之间，伴着霹雳吧啦的电闪雷鸣，轰隆一声巨响！
八十一道暴雷全部劈下！
轰！
“杜厄……”
“我一直属于你。”
——
战神殿灵桃树千万年如一日，自战神大人渡劫之日，桃树不再开花结果。
树下也不再是落英缤纷的奇景。
直到那日。
神界动荡。
天雷的威压竟撼动了神殿的屏障，惹得所有神仙纷纷感受到了地动山摇般瞬间的震动。
“这是……”
“神力与劫雷的实力相应，想必战神又有突破了。”
“可这劫雷却戾气颇重，天规法则修养了战神那么久，本就消去了他所有来自上古时期的杀气与戾气，这冲天的煞气又是从何而来？”
“这……尚未可知。”
只知那日之后，火煊负伤归来，神色凛然。
随之飞升的，便是抱着一人的战神。
不复清冷无暇，他的眼神充满了死寂，扭转之间仿若幽潭死水，再无波澜。
周身气势凛然，却唯独在凝视怀中之人时，蓦然温柔如春，气息拂柳。
神界往生池。
往生洞通神界与人间。
凡历劫者皆入往生洞历劫，劫成后自动回到神界。
而往生池则与往生洞不同。
往生池水来自幽冥池畔，传言幽冥池畔又是死人池畔。
能够医死人活骨，重生往返。
只要报酬足够，死人依旧能够复活。
渡厄霸道，前往幽冥界，找了幽冥之主战了一日，将往生池借了过来。
只要他滴入自己的血，将她放入其中，死人复苏，她便能活。
一滴，一滴。
又是一滴。
无数个一滴。
往生池水承受不住他的血液，早已开始沸腾，金色的光芒交杂其间，灵力磅礴。
渡厄抱着怀里的人，一齐进了这往生池水中。
她的脸色越加苍白，唇色转为紫色，神情再不复从前的灵动。
开始变得陌生。
陌生至极。
恍惚间，仿佛已经没了渡厄所爱之人的影子。
无数的灵力朝着她的身体涌去。
却如烛光骤灭，萤火不生，在她体内还未凝结开来便齐齐散去。
不过瞬间。
渡厄瞳孔一缩，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滴入一滴血液，往生池水再次滚烫沸腾起来。
如上次一般，金色的光芒再次凝聚，成型，逐渐射入她的眉眼之间。
就在渡厄屏住呼吸时，刷的一声。
光芒骤散！
一滴血，又是一滴血……
无数个一滴。
“为什么我救不活她。”
“她不属于这里。”
“她属于我。”
“她明明属于我。”
渡厄看着上天，晴朗无云，却因他的阴沉，天边的乌云逐渐聚集。
“执迷不悟。”
“悟，我到底需要悟什么？”
“大道往生？亦或是修为鼎盛？”
无数浓烈的戾气突然从渡厄体内散发而出，与天际的无形的灵力相抗衡着。
“你困不住我。”
感受到黑雾弥漫逐渐遮蔽天空，耳边的声音却没了动静，只有清风吹拂，习习无声。
半晌，无数的清风开始靠近他，声音凝结成声。
是他魂牵梦萦的声音，亦是他不复相闻的声音。
“他不会动手的，僵持下去，他只会更惨，还不如在此期间，将我还给他。”
“我本来就属于他。”
她咳血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眼角含泪注视着他。
天边仿佛都是她的影子，她伸着手想要抚摸自己的脸，即将触碰之际，却骤然消散而去，了无生息。
“杜厄……”
“我一直属于你。”
砰！
渡厄突然跪在地上，背上被无形的灵力鞭打得血肉横飞！
一鞭又一鞭，背上几乎无一处好肉。
他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双手青筋暴起，血珠溅落。
他输了。
输给了天道。
也输给了她。
她希望自己重新回到神界，做回战神。
想要自己登顶大道，成为第二任天道。
持其之威，永生不死。
这是她所愿。
而他纵然再不甘心……
亦如她所愿。
“如你所愿。”
“嗡——”
金色的光芒逐渐从宁歌体内散发而出，她的脚开始散去，幻化为金色的星光，烛火，萤光……
随着金色光芒的飘荡，她的容颜开始在他心内陌生，逐渐刻画上大道的模样。
覆盖了她所有的容颜，声音，回忆。
往生池中再无一人。
“你真狠啊……”
自嘲的笑声充斥这方空间，往生池水开始躁动沸腾，却在下一刻归于沉寂。
自那以后，神界再无战神渡厄。
只有天规认可的第二任无上法则之主——天道渡厄。
渡厄。
渡尽往生厄运。
换其新生。
换其重生。
他的眼中不再有凡世的情绪，喜，怒，哀，乐，爱，恶，欲……
无尽漫长的时光洪流中，只有一枚玉佩与一盆花与他相伴。
让他不再失去所有关于人的情绪。
手中摩挲是一枚水蓝色的圆环玉佩，质地温热，原本无暇的水蓝却溅落了一滴鲜艳的红色。
那是一滴血。
来自……她。
“倘若以后姐姐骗我，以此信物为证，无论大陆何处，我都会找到姐姐。”
原来，她从来都在骗他。
花已枯萎。
他的愿望再也不能实现。
“我想见到她，哪怕一面。”
法则天规之下，凡间之花开始枯萎。
花瓣一片片掉落，不再逆转。
正如他，无论如何永生，如何重生……
他的时光中，却再也没有了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