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刁奴8
长乐殿内的商议还未结束, 外间就有宫人掀了奢华的珠玉帘子,在帘子达啦的动静里,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
被打扰的辰王转头低声问道, 眉间皱起些不耐。
“辰王殿下, 您王府上的阿璃姑娘差了人来唤您回去,说是有人送了三根人指来讨要四十万两,阿璃姑娘受了惊吓, 让您这就回去。”
宫人垂着头,禀告道。
这回换林贵妃皱了眉心。
“你这府上的姑娘, 怎么涂惹事端?四十万两?”
辰王听出林贵妃的不悦, 心中暗骂母妃宫里的狗奴才没眼见力,竟一五一十地传话。
“没什么打紧, 只是阿璃夸了口, 要赎个管事。”
“什么管事要四十万两?你是未来的帝王,不能被一个女子拿捏住,今日问你要四十万两, 改日就能找你要四百万两。”
娇嗔拿捏男子这套,阿璃在林贵妃面前,可差太远了, 她钻营的是帝王心思, 阿璃的这点小心计, 全然暴露在她面前。
正因为她是个中好手,她的儿子绝不能被一个女子左右。
“不过四十万两,儿臣只当是赏了宠爱的女子罢了,母妃莫要忧心,还当保养得体,来日做了皇太妃, 颐养富贵天年才是。”
这话后半句说道了林贵妃心坎里,当下眉心舒缓许多,露出一个嗔嗲的笑来。
“去吧,母妃还不至于为了区区四十万两治你的不是。”
说着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辰王起身行了一礼,跟着宫人朝外走去。
“于嬷嬷。”
辰王刚离了殿中,林贵妃就唤了自己的得力仆从上前。
“娘娘。”
名为于嬷嬷的人满脸都是老褶子,垂了手上前。
“去把四十万两的来龙去脉打探清楚了,溯儿年轻,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听之任之。”
听见四十万两,于嬷嬷的眼中露出一点贪婪的精光,被林贵妃收在眼底,心中嗤笑一声。
贪财的老奴!
李溯一进自己的府门,那眼泪汪汪,眼角通红,如同受到了极度惊吓的小兔子般的美人儿就扑进了自己怀里。
“呜呜呜,都怪你,你早点把四十万两送过去,管事大叔就不会被那个老嬷嬷断了三根手指。”
说罢就扬起小拳头,照着对方的胸前一下一下捶着。
这粉拳捶胸半点力气也无,配合着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垂垂的泪珠儿,倒像是某种邀请。
李溯眼中掀起欲色,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让我的宝贝受了这等委屈是本王的不是。”
说罢抱着对方朝寝居走去。
当晚,整整三车的银子被送到了东宫。
东宫的下人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银两,当下都跑出来瞧着府上的护卫在戚嬷嬷的指挥下搬银子,一箱一箱的华光闪瞎了一众人的眼,亦有人在人群中面露贪婪,但那在场中清点的戚嬷嬷,却是眼下这东宫最不能在其跟前造次的人。
总管事被断了三根手指的事情如今传遍了东宫,这位嬷嬷行事狠辣,如今又掌了中馈银库,已经是明面上的新任总管事了。
拿着一锭银子,戚嬷嬷翻手望向那银子的底部。
平平整整,没有任何的官印。
嘴角带出些意味深长的笑来,辰王李溯果真富有,四十万两现银,竟是一次就掏出来了。没有官印,说明这是私银,看来辰王背后,亦有民间商寮坐镇。
裕成帝若是知晓,自己的妃子和皇子手中控制着官商之道,不知又有何感想。
“托阿璃姑娘的福,往后的开销,大家的三节年礼都有了,快将管事送回给阿璃姑娘吧。”
戚嬷嬷的话引来一片赞叹,东宫没有油水,这是下人们公认的,总管事主理的时候,莫说什么三节年礼,便是每月的月银都时不时拖欠,除了厨房还稍显宽裕外,大家手头都不宽裕。
总管事被人从柴房里架了出来,手上包着白纱布的地方空荡荡的,还染着深红的血迹,旁人看着都觉得有些寒意袭上脊梁骨。
“管事好走,阿璃姑娘的银子已经送到了,还祝管事前程似锦。”
戚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朝那断指管事望去。
“你们且给我等着!”
管事扫了一眼,恨不得将每个人都记在脑子里,以便来日报复。
临上车时,又狠狠地瞪向那老嬷嬷。
东宫的变数,就是从这个老嬷嬷来了之后开始的,他必得不让这老婆子有好下场。
对方扬起下巴,投来的目光夹杂着古井般的凉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冷笑一声,管事上了去辰王府的马车,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众人心里明白,东宫和辰王府,这下怕是要没个罢休了。
落了宫锁,绿衣端着一个小瓷瓶跟着戚嬷嬷走进太子寝居。
李缜已经换了深衣,见那青灰的身影走进来,自觉地将自己的两条腿放到小杌子上。
檀香气绕上鼻尖,李缜开了口。
“我明日便欲上朝,嬷嬷意下如何?”
他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如今的朝堂怕是已经唯辰王是瞻,他若是重新回去,不知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澜。
戚嬷嬷舒缓筋骨,按摩肌肉的手没停,头也没抬。
“只要殿下不惧,惧的就该是别人。”
这话极为理所当然,引来李缜一笑。
“你这刁奴,可知你家殿下如今处境艰难?”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过于亲昵,惹来绿衣轻轻一瞥,别的她不懂,但是眼下她看懂了,太子殿下分明对嬷嬷万分信任。
并不年轻,乃至垂垂的嘴角泛起浅薄的笑意。
“明日的太子朝服,老身已经准备好了,还祝殿下,迈好这第一步。”
说罢,就将案几上一个托盘端了过来,伸出手,抓住那托盘上的朝服肩领,皓腕一抖,太子朝服就完整地展现在太子面前。
绿衣大惊。
“嬷嬷,这衣服是总管事保管不当被损坏了的那一件,穿不得啊!”
太子朝服上,胸口象征太子地位的四爪金龙绣空荡荡不见了踪影。
“殿下,四爪金龙绣,还需你自己亲手取回来。”
李缜望着那件太子朝服,目光沉沉,默认了对方此番安排。
两人对对方的安排心中明清,太子势力或许不是马上就能夺回的,但是有一样东西,李缜却马上就能坐实而上。
等入了深夜,从浴桶水中钻出来的云悠将乌黑的湿发拢向脑后,白色的身影一闪,琥珀就准时尽责地出现在了窗台。
“明天是咱们的第一场戏,氛围要到位,去帮我做些事情,回来给你做香煎鲈鱼。”
一听香煎鲈鱼四个字,波斯猫儿下意识舔了舔嘴,欢快地喵呜一声,朝外面极快地蹿了出去。
温热的水中,脂玉般的雪白若隐若现,窗台外的月光打进来,却有阵阵阴风过境。
这一夜,礼部尚书做了一个梦,他正只身站在太祖庙前,接着,大地震怒,太祖庙在这骇然的震动中,轰然倒塌,一条蛟龙而上,那蛟龙身上缠着一条白蛇,接着阴风大作,有铺天盖地的阴鬼从倒塌的残垣里喷涌而出。
天地间的一切都开始衰变,土地大旱,大旱之后是大涝,大涝之后是蝗灾,仿佛大地在慢慢失去生机,民不聊生。
“嗬!”
礼部尚书一个激动,猛地从梦境中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老爷,怎么了?”
结发妻子嘟囔着支起身来,却见礼部尚书双目呆滞,浑身都是虚汗,脸色有些青白,当下唤了守夜的下人。
直到灌下一碗热汤,礼部尚书才从那阴寒的梦境里缓过神。
龙神鬼怪入梦,当有预示之意,蛟龙升天,似有祸端。
太祖庙,蛟龙,这些神异,不免让礼部尚书联想到了皇室身上。
这夜,礼部尚书彻夜未眠。
尚书府的墙根下,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又有无数鬼魅沿着地面遁形。
翌日,清晨五点,天光还未大亮,裕成帝正要从温柔乡里爬起来,一只白嫩的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胸口,似要不依不饶地缠着对方。
“爱妃别闹了,朕今日有要务。”
那手臂听话地离了裕成帝,接着,一个穿着半透明薄纱衣的女人从床榻上起身滑落到床榻下的踏板上,半伏跪着扒上了裕成帝的膝间。
“那臣妾,帮殿下穿鞋。”
说罢媚眼如丝地望着裕成帝,没骨头一般去给对方套鞋。
若是有宫人瞧见这一幕,怕是会大感震惊,人前端着高傲得宠姿态的林贵妃,此时就像没甚尊严的妓子一般,烟行媚视,仿佛是帝王脚下的泥,任对方踩践。
裕成帝吞了吞口水,女人这些日子不知用了什么补药,那身子愈发白嫩,倒真如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一般紧致,仿佛回到了初识的日子,这副姿态低到尘埃里去,满心满眼依附于他的模样,便是他最最爱的模样。
后宫的女人多是官家出身,行的大家闺秀的架势,个个都古板无趣得很,哪一个能有林贵妃这等娇媚如水。
能让他的雄性威严,感到莫大的满足。
“陛下今日有什么要务?是不是溯儿办事不中用,倒让陛下如此操劳,臣妾不像皇后姐姐那般出身名门,没什么本事教导溯儿,只能心疼陛下,实在无用得很。”
这番话让皇帝大为动容怜惜。
林贵妃出身低微,不过是个江南的小家碧玉,是皇帝年轻时南巡所遇,这样一说,便和那些有家族门楣的宫妃不同,毫无威胁性。
在皇帝看来,林贵妃没有母族外戚,便是可以无旁顾宠爱之人,加之对方又如此合他心意,这才有了林贵妃的盛宠。
“溯儿很好,只是秋收将至,今年的赋税征收当提上案了。”
说罢对上了那盈盈渴盼的美人眸,顿了顿。
“等赋税案结束,你和溯儿,我必给一个交代,赵氏皇后做得够久了,多年来患疾不理后宫,枉为皇后。”
言毕,裕成帝望向皇后的翊坤宫方向,目露厌恶之色。
林贵妃极为隐秘地勾起嘴角,一双美人眸露出将要得偿所愿的贪婪暗光。
东宫内,李缜刚换好太子常服,由今日一身霁青福字纹的戚嬷嬷扶上太子驾撵,临行前,下意识攥住了那人的手臂。
“殿下放心,老身就在东宫等殿下回来。”
和那年纪有些不符的秀美桃花眼带着安抚之色。
正要起驾,又一道身影从宫道出疾跑而来,是个面色青灰的小奴,小奴十二三岁,提着个红木匣子,呼吸急促得有些不同寻常,面色泛着些死气。
还未跑到驾撵跟前,那小奴就先一步连人带匣子倒在了宫道上,竟是昏死了过去。
“带到跟前来。”
李缜沉了眸色,等宫人将那匣子提过来,匣子上赫然刻着一个‘辰’字。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匣子里缓缓外渗。
李缜一扬手,匣盖掀开,周围的人均是瞪大的双目,露出惊恐的神情。
昨夜才送去辰王府上的总管事,已经只剩下一个头颅,被盛在这匣子里,又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