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天
“说的不错,继续。”
顾言悯满意的看着晏道溪半隐在袖子下的手攥紧成拳,翩然起身,走到尸体旁边示意清也过来。
“李氏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日夜里子时末,而且凶手应当是与李氏关系颇为友好之人。”
“一派胡言乱语1
晏道溪看着元清也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狼心狗肺的畜牲,清也紧紧回盯着他的双眼。晏道溪是怕顾言悯借此发作,还是怕牵扯出某个人?
“我在厨房的桌上看到了两杯还未喝完的六安瓜片,名茶相待说明她对来者的看重。若是存有过节,想必要有相当大的心胸才能做到如此吧?”
“哼,这二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李氏心存讨好也未必。”
“晏大人,能喝的起六安瓜片的能是差钱的主吗?不仅不差钱,可能背后还有相当铁的关系。”
晏道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清也的心也一寸一寸凉下去。就连李大婶都与温昭辞有牵扯,她可不会认为这个父亲是放心不下他们母女,他的眼中骨血都是可以随便丢弃的物品。
她与元姜都认为是邻里多年,加上李大婶又热心肠这才对她们母女多加照顾,如今看来并不是。
清也走到夫妇二人面前蹲下身,掀起他们的袖子:
“胳膊纤细肌肉松软,一看便是长年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她指了指李氏断了一半的脖子,“想要达成这种又深又整齐的伤口效果,没点力气可不行。”
“要是一下没能杀死,人就会挣扎,伤口就会乱七八糟,就不会像今天呈现出来的这个样子了。”
周围一片寂静,夫妇二人的啜泣声都不自觉的收敛了一些。晏道溪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须臾爽朗的大笑一声:
“清儿到底是长大了,有能耐了,师傅不得不服老了。”他上前,用力地拍了拍清也的肩膀,“这案子师傅便交给你去查,务必对得起顾大人的信任。”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脸上却挂着长者慈爱的笑容,清也对着他作了一揖:“是。”
晏尚迹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插不上话,只能伸长脖子干瞪眼。清也朝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他只好先扶着晏道溪离开了府衙。
“还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呢,那顾大人可不像咱们大人那样能对她处处包容,等着瞧吧。”
“就是,我赌一文钱她迟早哭着回来求咱们大人。”
“大手笔啊兄弟1
云淡天青,身后的议论声随着风声渐远。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夫妇二人对着顾言悯和清也千恩万谢,阳光下鼓动的微风拂起二人的发丝相互交缠。
“今日多谢大人。”
顾言悯看着她恭敬的发顶,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当然是谢大人让卑职光明正大的挪墙角啊,承蒙大人不弃,卑职今后一定勤勉练功1
她一向是溜须拍马表功的一把好手,顾言悯没接话,倒是裴樾冷嗤了一声:
“自作多情。”
清也恍若未闻,如裴樾料想的那般不怀好意的离顾言悯更近了一步,素手捏起腰间的荷包带着呛人的香气,轻轻一拉。
温润的白瓷瓶在阳光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瓶身沾染上了荷包里香丸的气息,清也用袖子擦了擦递给顾言悯。
“这是上一回在白府我从李大婶身上找到的,一直不明白是何物。”
顾言悯从她手里接过,打开瓶塞凑近鼻尖轻轻一闻。
朽木霉味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撩过每一根神经,清也跟着他沉下来的面色也逐渐拧紧眉头:
“我尝过一点,就像酒配□□的那种感觉,轻飘飘到忘乎所以。”
“这是息梁木。”
“有毒吗?”
“这种木屑算不上毒,单独食用会有不适感。但是加在茶水菜肴里吃下去,会上瘾。”
李大婶的亡夫生前是个樵夫,她为了贴补家用偶尔会去各家各户的灶上帮忙,后来慢慢的名声就起来了。
想来这瓶息梁木居功至伟。
“幕后之人呼之欲出,本官静候元捕快佳音。”
“卑职领命1她小跑着追上顾言悯的步伐,“大人,办案子加不加月钱呀?”
“加。”
“真的吗!谢谢大人1
“明日卯时初别忘了来官驿勤勉练功。”
“好嘞1
……
夜色浓稠。
晏府东侧的灌木丛后,一间破败的小佛堂里头亮着一盏孤灯。
晏道溪进门后才将黑色的兜帽摘下,看着桌前自己一人下棋的男子,顿时窜上火气。
“你都做了什么好事?搞了一堆烂摊子让我收拾?”
男子置若罔闻,手中的黑子稳稳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生的斯文白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露出一截的手腕却肌理紧实,执着棋子的手上布满了老茧,是个练家子。
“清也那丫头现在跟顾言悯走的近,你还把李氏杀了,疯了不成?”
白子落下,大局已定。斯文男子满意的端详着棋盘,须臾抬起头看向对面焦躁不安的晏道溪:
“是她自寻死路。”
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将归尘暴露出来,昨夜本该是他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徐娘,是李氏自己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
——因着息梁木无端消失,李大婶最近不仅损失惨重,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也被锤的七零八落。
虽然访烟阁一案后温府连温昭辞的丧事都低调的办了,但是她还是觉得那个男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果不其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给蹲到了。
“温大人,您没事可真是太好了!您都不知道小妇人这些日子里有多担心。”
李大婶谄媚的将泡好的六安瓜片推到他面前,袅袅茶香中她迫不及待的开口:
“温大人可还有那息梁木?”
温昭辞喝了一口略微有些烫的茶水,嘲弄道:“我给你的那一瓶可是用上数十年都足够的。”
“丢了呀,上回白府寿宴回来后便不见了。您也知道,若是没了这个我也就断了生路了埃”
见温昭辞不为所动,李大婶急切的连笑容都懒得维持:
“这些年来,我昧着良心帮您给元家丫头送药,您不能这么过河拆桥见死不救呀1
“没了息梁木,那正好金盆洗手,这些年你赚的银两也足够下半辈子高枕无忧了吧。”
“怎么够呢?京都城那座四进的宅院我才买下,日后生活哪一处不得用钱?”
她絮絮叨叨的算着挤入京都生活圈要用到的银两,最后竟然算出了还需要千两黄金的价格。
眼里的贪婪满的几乎要溢出眼眶,言语也渐渐发了狠:
“温大人,若是您执意过河拆桥,那我也不妨和您鱼死网破,明儿我就去与那元家丫头说道清楚。”
“李夫人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过河拆桥呢。”
他站起身,笑容似和煦的春风:“不就是区区息梁木,给李夫人就是了。”
在靠椅的背后站定,袖间银光一闪,血液四溅,李大婶的头颅缓缓靠在了椅背之上。
一根极细的半透明长线,两端连接着银质的手柄。温昭辞从怀中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线上的血迹。
“忘了告诉你,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威胁。”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贴在她喷溅上血迹的耳边像诉说情话一样温声软语。
吹灭了室内的烛火,他从门后拿起油纸伞出了大门。
……
灯火将对坐的两人拖出长长的影子,晏道溪半晌才找着自己的声音:
“若是丢了的息梁木落在顾……”
“不重要了。”温昭辞打断他,“归尘已经暴露了,我们再躲在暗处也只能处处被掣肘。”
“那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转暗为明了。”
顾言悯隐瞒他的假死就是想麻痹陶荀从自己这里打探十八年前的事,这可是陶荀的大忌。
他执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白子,轻巧的射穿烛火带起火苗击中黑暗里窥视的眼睛。
一团漆黑的小狗嗷嗷叫着从角落里翻滚而出,晏道溪惊得掀翻了棋盘,黑白棋子如夏日冰雹一般砸落在地。
他认识这只黑狗,是花尽养着的那只,因为通体漆黑额间带着一朵红梅花让他印象深刻。
温昭辞掐住小狗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四肢悬空的黑狗浑身裂出银灰色的光芒变成了一位妙龄少女。
一双美眸只剩下了一只,右眼凹陷嵌着一颗白玉棋,左眼无比愤恨的瞪着近在咫尺的温昭辞。
“狗男人1骂完她觉得有些不妥,又改了口,“垃圾男人1
“想杀我替花尽报仇?”温昭辞掐着她,既不会掐死她也不会让她好过,“因为杀不死阮如之?”
犬妖死死盯着他,嘴里的獠牙在夜色里闪着寒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前咬断温昭辞的脖子。
“现在你也看到了,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耳朵,凑近道,“不如我给你支个招?”
“她可是你的爱人?”犬妖震惊的看着这个斯文俊秀的男人,他太坏了,“你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