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去燕北的机会来得比姚青绶想象得要快。
闻于逢给朝廷送来了一封信,说他可以接受诏安,但是要太子殿下亲自去谈。
姚青绶估摸了一下这封信发出的时间,应该就在他俩刚刚换回身体之后。
姚青绶猜想,大约是闻于逢害怕她不能应付,所以写了这封信,想要暂时保住太子。只要太子被保住了,那么她这个太子妃就是安全的。
曾经多次出现在心底的古怪滋味又涌了上来。
姚青绶害怕去探究那到底是什么,怕探究不明白,也怕探究得明白。
姚青绶故意忽略了那点小情绪,思考起了如今的形势。
如果太子真的在那场针对他的计谋中倒台了,这封信就是他的及时雨,他无论如何都会去燕北。
可是,太子不仅没倒台,反而地位更稳固了。虽然皇帝已经醒来,但精神一直不好,太子也能逐步插手一些政务了。所以,太子迟迟没有决定,是否出使。
自皇宫归来后,太子对姚青绶的好感达到了巅峰,姚青绶干脆就借着这个好时机去游说太子。
“殿下曾与妾说,自己一直没出过京城,没有军功,所以那些封疆大吏都不甚服您。”姚青绶轻言曼语,“这不正是好机会吗?”
太子自然知道她说的对,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果这是闻逆的奸计,只是为了引孤入瓮,孤若有什么损失,天下怎么办?”
姚青绶安慰道:“闻逆势弱,如何敢伤殿下分毫?”
太子叹息道:“若是半月前,孤自然没有顾虑。可是,刚刚线报传来,说平陵王投向反贼了,现在平陵天险也在那厮手中。孤不得不谨慎。”
啪。姚青绶腕上的珠串被她无意识地扯断,珠子落了一地,噼噼啪啪地乱响着。
平陵王有意将孙女嫁与闻与逢,平陵郡是嫁妆……
“妾失仪了。”姚青绶立刻命宫人来收拾。
太子只以为她是担心形势,安慰道:“别担心,闻逆一伙根基浅薄,不足为惧。”
姚青绶勉强挤出个笑,点点头。
“陛下应当是不会白白放过这个可以不废一兵一卒就解决叛乱的机会的。”姚青绶道,“若殿下不去,该会是谁去呢?”
太子想了想他那些兄弟。
如今老二是不成了,可其他人……
是啊,这是个立军功的好机会。如果这个机会给了其他人,自己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坐得不安稳。
太子叹息一声,道:“你说得对,孤……孤还是该赌一把,谅那些反贼也不敢把孤如何了。”
姚青绶立刻道:“妾也想同去。”
“胡闹,出使这等大事,哪能带家眷?更何况那些反贼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若有什么损失,孤如何舍得?”
姚青绶笑道:“正是因为凶险,妾才要跟随殿下呀。你我夫妻,自然同甘共苦。”
太子瞧着她娇美的脸庞和亮闪闪的双眼,一颗心都化成了水:“好,同甘共苦。”
太子出使之事定在了两个月之后。
这期间,皇帝一直缠绵病榻,有大臣谏言改国号以为人主延寿祈福。
最后拟定了新国号——证圣。
姚青绶心中感慨,虽然世事已然不同了,可是改元此等大事,无论时间还是国号,竟然还同前世一般。
但新的国号似乎并没有如同众人期待一般,给人皇带来健康。今年太后的忌辰他也没能如往年一般亲自主持,而是交给了皇后。
皇帝在上一世是崩于证圣六年,不知道这次经历了刺杀,他还能不能撑那么久?
今年的太后忌辰格外冷清。
北边的事情再也压不住了,大笔的银钱都流向了军队,朝廷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办典礼。
刘贵妃自被姚青绶吓唬过之后就一直疑心自己命不久矣,久而久之,当真吓出些病候来。
故而只有皇后带着几个皇室宗亲前往护国寺为故太后祈福。
一天的法会终于结束了,姚青绶走到禅院僻静处落座,轻轻敲击着麻木了的双腿。
她累得晃了神,都没发现院中有人了。
“这位施主……”
那人开口吓了姚青绶一跳,她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老和尚:“我不知大师在此,真是唐突了。”
老和尚微笑着摇摇头,道:“这位施主,我们可真有缘,老衲曾为施主算过姻缘,您可还记得?”
姚青绶不曾来过护国寺,要是说这个老和尚见过“她”,见的应该是闻于逢。
果不其然,那老和尚接着说到:“施主上次来求了平安符。”
姚青绶笑道:“正是,大师好记性,我都快忘了。”
那只平安符她一直贴身戴着,这次回到自己的身体却发现不见了,想必是当日落水时弄丢了吧。
老和尚摇摇头,道:“我也老得很了,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像施主这种天生凤命的贵人,还是不能忘的。”
姚青绶觉得这老和尚真是个圆滑人,分明是瞧出了她的身份,才说这种“天生凤命”的好话,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讨香火钱。
那老和尚没理会姚青绶的迟疑,接着道:“我当日便与施主说,观施主的相貌,此生当有两段姻缘,如今正缘将至,施主莫要错过。”
“休得胡言。”姚青绶压低声音呵斥,她根本来不及想什么正缘,她已经被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这话被旁人听见了,她少不了许多麻烦。
老和尚呵呵笑着,飘然离去。
姚青绶也不敢多留,返回时正好遇到挽月来寻她,说要为先太后放海灯了。
姚青绶急急赶到河边时,仪式已经快结束了。
林隐霜自己取了一盏莲灯后,又取了一盏递给姚青绶。
林隐霜将灯点燃后,放入水中。莲灯随水漂流,和先前投放的汇聚在一起,星星点点,流光万千,摇曳着向不知名的彼岸前行。
姚青绶即将离开这个牢笼,也不愿意它再锁住更多人。
“林良娣。”姚青绶声音很轻,“闻征谋反一案,似乎有人做了手脚。”
“你是什么意思?”林隐霜警惕起来。
姚青绶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任何想利用她的想法:“我只是认为,你需要知道真相。”
夜里的河水很急,方才还在眼前的群灯已然消失,像是刚才如同天上星河倒垂的一切都是一个虚假的梦。
林隐霜拼尽一切向上爬,只是想洗清林家的污名,只是想报当年之仇。可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太子才是林家悲剧的始作俑者,又如何能偿她心愿呢?
林隐霜的希望,不比那满河莲灯牢固多少。
姚青绶也借着挽月引来的火燃起了灯芯。借着那一点微光,她瞧清了里面黄纸写的字:“平宴二十一年,护国寺……”
是啊,虽已改元了,但明年春才是证圣元年。
证圣?何以为证?
自有心证。
“莫要着急,要等机会,要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姚青绶将莲灯放入水中,成了黑漆漆河面上唯一一点光。它被风吹得四处飘摇,坚守着花心中那一点亮,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