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歌女(3)
他心通一开,吴所以额头青筋瞬间爆起。王八蛋男人心里全是龌龊肮脏念头,他一会儿想着讹钱,一会儿想着李瑛的姿色,还有一些吴所以不愿说出口的画面……
“打!”吴所以吩咐完李瑛,左右寻觅趁手工具。
“还打?”李瑛愣了愣。这两口子有点难伺候啊,每天说的话都是相反的。
“打!”吴所以抄起根墩布杆颠了颠:“他不想要钱么,不打骨折了怎么给钱啊?只要不打死就行。早上他哪条腿先进的门?”
“左腿吧……”
吴所以抡起棍子狠狠砸上去。
那就动手呗!姑娘笑笑,好久没怎么真动过手了。
马警官一边敲门,一边客气地问:“吴大师。行了吧?时间不早了吴大师?”
医检报告是轻微伤。吴所以看完把它递还给马警官,之后把按着血手印的承诺书也递给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个事儿啊。麻烦你和李队转达一下。我认下了。要赔多少钱?你让李队直接告诉我,我给。别让他难做。拘我几天也行,如果有必要提前知会我一声,我配合你们工作。”
马警官托着文件,客客气气表示一定转达。他不知道如何处理,回去据实上报吧。
“瑛儿。咱们走。”吴所以招招手,叫着姑娘一起出门。
“没看出来。你下手还挺狠的啊!”路上,李瑛神情古怪地盯着吴所以。
“还不够。”吴所以说,他心中戾气散发了一半都不到。
“行吧。”姑娘摇摇头:“我们现在回店里?”
“先不回店里。”吴所以摇摇头:“你给墨墨发个短信说没事儿了。然后,我们先去你家看看阴天的情况。”
李瑛低头操作手机,吴所以站在她边上点上烟抽。
“我哥说抽烟不好……”
吴所以紧嘬两口,把烟扔在脚下碾灭。他脑海里现在还全是刚才殴打的场面,怎么就忘了一棍子给他废了呢?留着也是祸害!
“喂……”
“咋啦?”
“你的样子有点凶……”
“哦。”吴所以揉揉脸,放松肌肉,笑呵呵说:“走。带路。先去你家。”
阴天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看见吴所以后她忙着扭头用手遮掩面容。
“弟弟怎么样?”吴所以小声问。
“睡了。”
“咱们去客厅说吧。”
“我……先去洗个脸。”
吴所以转身和李瑛去客厅坐在沙发上等。这是李瑛搬家后他第二次来这里,客厅的家具不多,大概是为了方便轮椅行动,中间的过道留得很宽。洗手间里传来哗哗水声,水声停止后很久,阴天才慢慢滚着轮椅出来,行进到二人面前停下。
“刚才老板又动手了,又把你那个混蛋继父打了一顿。”李瑛说。
阴天不知道说什么,吴所以的视线让她不自在,他的目光似乎能把人看穿一样。
“行了。不说这个。”吴所以阻止李瑛,然后看着阴天问:“说说你……你弟弟,孩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大夫是怎么说的?”
“大夫说是克山病。”
“什么病?”
“克山病。后面还说了好多,我不明白,记不住。”
吴所以皱起眉头,他没听说过这种病:“那……大夫说需要怎么治疗?”
“让住院。可我没有那么多钱,就只开了些药。”
“你回房间把药拿过来,我看看。”
螺内酯。卡托普利。地高辛。吴所以仔细看陌生名称药盒的说明书。心脏类型的病么?越看说明书吴所以眉头皱得越紧。小孩子的先天心脏病可难治啊。
“你弟弟几岁了?”
“三岁两个月。”
整理好药盒,放回塑料袋中递回去。女孩儿回去放药时,吴所以靠着沙发思考。十万?二十万?或者更多?反正不会是小数目。他回忆起女孩儿唱的那首《天使》,又想起她凄然笑着说:我写那首歌是希望他有一天能治好病,别像我一样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帮不帮呢?吴所以在心里推演墨墨听到此事后的反应,考虑着如何说服她。
“你的腿……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吴所以展开他心通,又开始探查淌眼泪的女孩儿。神通是种病,很容易让人依赖上瘾——这次是为帮人就开个例外吧,以后再戒。他劝自己。
回到店里吴所以先进厨房,心不在焉吃完留下的饭菜后,他上楼回到专属座位上展开纸笔。
“瑛儿怎么样了?她怎么没回来啊?”墨墨跟上来。
“没事儿。我让她今天就在家照顾下阴天。”
“哦……”看男人面色不对,墨墨不敢打扰,耸耸肩下楼去。
一页经文中抄错四五回,吴所以越抄心越乱。勉勉强强完成抄写,吴所以连诵念都没做就瘫在座位上看窗外。再过一个多月晚樱花就该开了吧,到时候这条街上又全是人。
“墨墨!”他冲楼下喊。
“怎么啦?怎么啦?”女人蹬蹬跑上来。
“我的咖啡呢?”
墨墨很生气,她忍着火瞪吴所以,蹬蹬蹬又下楼去。等她忍着气把咖啡端上来时,吴所以已经将事情全思考清楚。
“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钱?”趁女人不备,吴所以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搂住,谄媚地笑。
“干嘛?”墨墨狐疑地盯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你先告诉我呗……正事儿。”吴所以用下巴胡子茬蹭女人脖子怕痒处。
“什么事儿你先说。我要先听!”
“这个事情吧……说来话很长,要不然咱俩回房间慢慢说?”
小u趴在吧台上扑闪着大眼睛发呆。今天这是怎么了?店里怎么忽然就剩她一个人了?
墨墨听得吧嗒吧嗒掉眼泪,她觉得这世界上命苦的人真多。
“事情就是这样。”吴所以摊开手:“这都是李队长告诉我的!”他胡扣帽子。
“瑛儿知道么?”墨墨抽着鼻子。
“我哪儿能告诉她啊,她那脾气要上来,还不把人打死?”
“好嘛,那我也不说。”墨墨站起身,去找银行卡,吴所以悄悄跟在后面。
“你干嘛?”墨墨回头用红眼睛盯着他。
“我就看看……”吴所以抹抹鼻子,讪讪地笑。
“你滚开!滚出去!”
真没劲。吴所以靠着门框挠头,明明是自己的银行卡,看一眼还整得像做贼一样。女人的安全感啊、防备心啊,简直毫无理由。哪天不开心了,自己去银行一注销,你拿的还不是张废卡?
“进来!”墨墨把门打开一条缝。吴所以灰溜溜听话地进门,老实坐在床边。
“吴所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消失给你看!”墨墨揉着眼睛威胁。
“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骗过你。”吴所以赌咒发誓:“我的钱都上缴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你给我每个月长两百块烟钱你都不乐意……”
“抽烟好?不给你烟钱才是关心你!”
吴所以躺在床上翻白眼。
墨墨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吝啬,她索性趴到男人身上撒娇:“最近店里不是一下招了两个人么,工资很贵的……你跟我再讲讲李队长怎么和你说的?那小孩儿真是阴天的孩子啊?这也太可怕了!她才几岁啊?”
阴天的人生就是个悲剧。
父亲病逝后,阴天的母亲再嫁。十六岁,继父酒后把阴天侵犯,母亲没有阻止,装作不知。十七岁,她生下孩子——也就是她现在的“弟弟”,孩子先天体弱,营养跟不上,常生病,母亲却因心中憎恨不肯照顾。十八岁,阴天与某位男孩儿相恋。她发誓摆脱肮脏过往,然而混蛋继父并不愿意放过她,反抗中,阴天决然从二楼阳台摔下来,后背着地,高位截瘫。继父吓坏了,同意了她的要求,但男孩儿却嫌弃她今后都是残疾人,与她分手。
阴天喜欢阿莫的《阴天》,因为歌词里曾经唱到:“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这大概是她在男孩儿离开后的真实感悟,她想要“热情它永不会减”,而男孩儿给她的却是“世界末的无聊消遣”。
“这两个男人都该死!”墨墨恨恨地诅咒。
“打啦。”吴所以抚弄着女人的后背。
“就该把这些男人都阉了!”墨墨气儿涌上来,用手指当剪刀咔嚓咔嚓地比划。
“记住了,不许和任何人说啊!多想说都得在心里憋着!”吴所以严重警告。女人间相互一八卦,他好不容易编的谎话就露馅了。
第二天早晨,吴所以早早出门直奔李瑛租住的房子。昨晚他已经联络好,今天陪阴天带弟弟去医院看病,亲自了解情况。
“病历上不写得挺明白么?”医生不耐烦:“要不就住院。要不就药物保守治疗!”
“住院手术可以,大概费用多少您也和我们说一下,我们总得衡量下吧。”
医生把病历检查报告都塞回来:“我们只管看病治病。剩下的你去问收费处。”
吴所以嘬牙花子。
“我们去收费处吧。”阴天扽着男人衣服角。她先转身,一手抱着弟弟,一手转动轮椅往房间外走。
“你专心抱好就行,我推你。”吴所以叹口气,推着她去坐电梯。
“问我们?我现在最多只能告诉你住院的费用啊!”收费处白衣天使有点懵。
“住院一天多少钱嘛。”
“普通病房一天一百二。特护房费三百六。不含药费治疗费。”
两个人重新上电梯。
“这个病啊。我建议你们去春城做手术,我们这里大夫水平没那边好,这是为你们考虑。”大夫捻着病历中的文件,一脸真诚。
“能请春城专家过来做手术么?你也看见了……”吴所以指指轮椅:“这来回不方便啊。”
“请是没问题。但那费用可就贵了!还得等。”
“请!”吴所以斩钉截铁。“请专家过来做手术!”
手术费用陆万上下。专家邀请费壹万不打折。手术中耗费的各种药费预计在叁万至伍万元。住院预计至少两个月。
“怎么付费?”
医生瞥了吴所以一眼,埋头开单子。手术费和专家邀请费都要一次先结清,后面花一笔结一笔。
“专家什么时候能来?”
“月底吧。”
吴所以心算,最多十几天。
“万一他要没来呢?”吴所以捏着单子。
医生很不耐烦,把单子递过来后随口敷衍:“没来你就等呗。”之后他招手,让下一位病人从门外进来。
出了医院门,阴天忽然刹住轮椅停下来。
“怎么了?”吴所以绕到她身前,低头问:“还有什么忘了的么?”
“非亲非故。您干嘛要帮我……”女孩儿低头小声问。
“可别误会啊。不是我要帮你,是你墨墨姐心软非要帮你。我就是跑腿干活的。”
“您不用骗我。”女孩儿抹着眼泪抬头看吴所以:“我心里都明白。”
甩锅失败,吴所以挠挠头。他在考虑,这话应该怎么说才不让人误会呢?
“……您和墨墨姐说,我会努力工作早点还钱的。”女孩儿很坚强,抱紧怀中的孩子。
活着真难。吴所以冲她笑笑,转回轮椅后继续推着她走。他想象不到阴天以前孤身带孩子来医院看病,一手抱孩子一手推轮椅是怎样的艰难。也难以想象,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决绝心情,能毫不犹豫从二楼后仰摔向地面。
第二天,阴天照常上班。她表现得与往日无异,只是对墨墨异常亲密。
“花了多少钱了?”晚上墨墨算小账。
“现在用了十万左右吧。”吴所以哼哼着翻身。
“现在这些医院,真是太贵了!死要钱!”墨墨也翻身,用屁股拱男人的背。
“产业化嘛……”
什么事情,只要一粘上“产业化”这三个字立时就变了味道。教育产业化:各种补习班培训班雨后春笋般冒出,择校费等等越来越高,连带着学区房都涨价;医疗产业化:大夫不会再给你开便宜药,院长只需要懂经济懂管理就好。至于你看得起看不起病?有本事你去调整国家政策啊……
反正花的是男人自己的钱,没花自己的积蓄。墨墨睁着眼睛想另外的问题。这不会是口无底的深坑吧?看大病太可怕了。墨墨记得新闻里有许多类似故事,那些人因为看大病又卖房子又卖车,最终却人财两空——呸!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想!钱什么的没了再挣就好了,只要把小孩儿的病能治好,花多少钱也认了。
把身体翻过来,搂住男人的后背时墨墨感到很安心。自己选的这个男人身上优点虽然少,但是很善良。
嗯。有善良就可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