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府茶谈
这屋子散着古香的微气,溢着离人的光色,清荡肺腑。
府中的招待挺勤快,屁股刚挨着板凳,一个侍女便为向山河沏了热茶。
“这是采自朔寒山的茶,将军请慢用。”侍女说罢便低头退下。
这茶软香扑鼻,入了体内,撩人心弦。
“大将军来了!”恍惚间一位个子高挑,面容清冷,看似年过六旬的男子从主座后的屏风处闪出。
“在下见过镇南王。”向山河忙起身行礼,待镇南王还礼之后方才落座,“此番末将奉皇帝之命来到澜沧行军道执行军务,恰巧路过附近,特来叨扰一番,还请王爷见谅。”
向山河轻轻晃动手中的玉杯,里面的清茶左右激荡。
镇南王神情毅然,似乎并未在意向山河的话,语气却是十分亲热。
“大将军客气了,你我虽皆为皇亲,为朝廷效力,但相遇之时不多,鄙人久已闻大将军身经百战,勇猛无敌,今日您能光临寒舍,你我同案饮茶,鄙人实属荣幸。”
镇南王轻挑嘴角,含笑而语。
仔细端详其面相,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域风貌。
“王爷说笑了。方才在府外听得值班的后生说王爷已经等我多时了,此话从何说起啊?”向山河直接道出心中疑问。
“呵呵!大将军不必见怪,我这王府虽然偏居一隅,远离京城,可也是耳聪目明,该知道的全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那么一点,所以啊,我早已知大将军会来。”听得此话,向山河心中已有些端倪,对镇南王的怀疑霎时间加深了千万分。
镇南王看了一眼向山河,又向着窗外,慢慢起身踱了几步,“既然将军来了我大西南,我自当作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将军,也请将军徘徊几日,多多欣赏欣赏这里的秀色山川啊!”
“不敢,在下身负军务,不敢怠慢,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了。”
“不知将军在此有何军务啊?”镇南王突然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向山河。
镇南王突然直接发问,倒是让向山河措手不及。
踟躇片刻,向山河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奉命搜拿前日里逃狱的反贼完颜阿里达。”
说罢,向山河也直直看着镇南王,且看他作何姿态。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镇南王眯缝着眼睛笑,“完颜阿里达当年于云州造反,集结兵马万余人,三日之内便连克好几个郡县,后来号称十万大军,与官军纠缠了三月有余,最后还是向将军出马,把他给一网打尽。”
“正是。”向山河正色道,“所以此番皇上点名叫本将出战,务必尽快将其捉拿归案。”
镇南王慢慢摇了摇头,“啧啧啧,依我看,这次恐怕是不容易啊!”
“王爷何出此言呢?”
“当年完颜阿里达拉了一帮乌合之众,流寇蹿民,拎着些砍刀步枪之类就起来造反,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镇南王踱步走回来,“现如今不一样了,鸟枪换炮,人马也已经改头换面,听说他还有秘密武器……”
“这……”向山河攥紧了拳头。
“向将军前两日不是已然输了他一阵么!”镇南王冷笑。
“王爷您也是皇亲国戚,享受朝廷的福荫,何故要长贼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
“我虽然是皇亲国戚,可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镇南王的语调尖利起来,“这天下之人只道是刁民造反,天威震怒,可殊不知这人好好地为何要造反?说到底,还不是官逼民反吗?!”
向山河越听越不像话。
“看看现在的帝国,政事凋敝,奸臣当道,各地都是贪官污吏,百姓艰难,民不聊生,我们的老百姓但凡日子好过点,他都不会起来造反,若不是逼到了绝路上,怎么会揭竿而起。”
“王爷,你这话说的言过其实了。”
“言过其实?!”镇南王瞪着向山河,“将军,你看看此前朝廷办的这些事情。咱就说乡阳郡的那个棚户区,是全国最大的一个棚户区,省里面拨的拆迁改造款让下面的人贪了个大半,结果没等拆迁呢,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整整五个坊一千多户人家,死伤两百多人。朝廷后来发了救济金,没成想地方上那些人胆大包天呐,又是给贪墨了三分之二有余,真的是雁过拔毛,吃干抹净。”
镇南王情绪激动,“还有晋凌郡的那个大污染,普云康度可是个大国企啊,竟然和地方官勾结在一起,把剧毒有害物质通过暗渠直接排放到地下河里,污染了当地水源不说,直接让上万亩土地绝收,当官的不作为,老百姓成群结队闹着要去北大都告御状,那帮混账东西竟然直接把老百姓抓起来下了大狱,真是丧尽天良啊!”
“除此之外,前一阵子永梁县的那个群众游行,老百姓和衙门的捕快拿枪对着打,矛盾激化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当地官府搞得冤假错案,草菅人命……”
“王爷说这些是何意义?”向山河直起腰板,“且不说在皇上的英明治下,国家正值太平盛世,出现一些个案也不足为奇,王爷若是忧国忧民,何不亲自向皇上陈情,以献国策,倒是与我在此争辩,有何裨益?”
“太平盛世?!向大将军,自你从军以来,这些年你南征北战,四处奔波,从未停歇,不是在这里平叛,就是在别处剿匪,可谓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是你想过没有,如若真的如你所说当今是个太平盛世,又哪里来这许多匪寇让你去剿。”
“这……”向山河一时语塞。
“这么多年了,起义的,造反的,连绵不绝,可谓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古人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向大将军杀了这个杀那个,总有杀不完的敌人,可他们原本也是为了讨生活的老百姓啊,若不是因为这不公的世道,又怎么会落得个反贼的下场。”
“王爷,皇上待你不薄,这么多年了没有追究你当初反对他继承大统的所作所为,你现在如此诋毁,不觉有愧吗?”
“呵,你要说当今皇上,那他更是个老糊涂的东西。”镇南王越说越来劲,“他刚登基那几年,我看他还可以,倒也不算个无道昏君,可是老了老了,现如今整天追求的都是什么,净想着长生不死。今天想着能不能换一个躯体,明天想着能不能把意识上传,把国库的钱都用在为他个人的狂妄上服务,他做了一辈子至高无上的皇帝还不满足,还要生生世世统治天下,让百姓永远摆脱不了此番水深火热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