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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沦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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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啊。

    以前是很想的。

    七岁之前,苏美寇有一个完整的家。七岁之后,她只剩下母亲。十岁那年,她被父亲拐骗,卖给了过路的商队,来到了比丘国。

    成年之前,她被迫学会蝇营狗苟,成年之后,她的生活暗无天日,甚至比之前还要糟糕。

    细数这十六年的光景,只有七岁之前是快乐的。在那之后,她深陷泥污,越走越深,不曾见过半点美好。

    除了眼前这只妖,给了她一段虚假的温柔时光。

    从他在城墙下接住她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要和他一起。

    如今她对大唐长安再无留恋,花一样的少女时代在他身上耗费这么许多。

    她不会期待,更不会花费精力,去等待一个虚无的幸福未来。所以后半生,她还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死也要一起。

    美寇的手指划过乌秀的腰带,将脸悬在他的上方,四目相对。感受到扑在脸上的呼吸,她问:“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还喜欢我吗?”

    乌秀的蓝眸极缓地眨了眨,唇瓣微启,未曾开口,已被人堵上了。

    不重要了。

    美寇褪去外衣,与他唇齿纠缠,手与身下的紫藤花腰带纠缠。

    她想,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会与他纠缠在一起,直到死亡降临。

    药性难驯,乌秀难以排解,只能用力地抓住身上的救命稻草。唇上用力,手上也在用力——

    他想把她掀下去。

    却被美寇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十指交缠,终究是主导者更盛一筹。只因妖长了岁数,却不如凡人有经验,只因妖读了万卷书,却始终是第一次。

    兽的本能,没能教会他人类的许多花样。这件事情,他从很早就清楚,却又不是很清楚。

    现下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只能迷茫地追随。

    美寇把乱七八糟的那些年里,学到的乱七八糟的手段,全部用在了乌秀身上。

    她从未如此直白地观察过他失控的样子。眼尾和双颊的颜色,像是秋日的枫红落入了九天银河,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就连蓝色的眼眶里,也像是水洗过一样的天空湛蓝。

    很快美寇就知道,是真的水洗过了,因为乌秀的眼角似乎沁出了泪。

    她顿了顿,在他银色的眼角拂过,沾在唇上抿了抿,咸的。奇异道:“你哭了?”

    乌秀怔了怔,才意识到这件事似的,蹙眉看着她:“你做了什么?”

    妖是不会流泪的。

    他现在的这个样子,意外地单纯,缠身的欲望在这一刻消失,眼中是澄澈的困惑与茫然。

    美寇凑近了他:“做了一件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事情。”

    乌秀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他伸手捂住她的双眼:“闭眼。”

    美寇笑了笑,轻而易举拉下他颤抖的手,反而捂住了他的眼睛:“不如你来闭眼。”

    这是个好主意。

    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美寇看到了那条紫藤花的腰带,就扔在她的手边。

    她蒙上了他的双眼,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轻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吗?现在就来告诉你。”

    如同暗夜行舟,积雪堆在船头。小船撞上石头,不停拍击水面。

    船上的雪随着这力道,一点一点地落入水里,与暖流融作一团。

    美寇喘息着停下:“现在知道了?”

    不防天翻地覆,两个人换了个位置。

    乌秀的胸口还有血迹和恐怖的伤痕,他用力地按着美寇的双肩,头低下来。

    这个姿势,若是掀开蒙眼的腰带,应该是在恶狠狠地盯着她的。

    可是他却轻轻落下。

    冰凉的发轻柔地在美寇的耳边堆成柔软的一缕,遮住了烛光。

    他试探地在她下巴咬了一口,接着蔓延向下。

    临到脖颈处,美寇不安分地攀上了他的肩膀,向上滑进他的发中,找到了他的鹿角。

    正是这个时候,脖颈上的力道忽然变狠。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

    暴风骤雨。

    巨浪拍舟,小舟欲沉。

    乌秀做了一个梦。

    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梦,因为他是妖,妖怎么会做梦呢?

    只有人会因为恐惧而做梦。

    这是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是他已经流过泪水和汗水,疑似拥有了复杂的类人情绪,如今做梦也不觉奇怪了。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呢?

    周围是喧嚣人声,满目灯火。

    长安上元夜。

    印象中有一年无聊时,他来过这里,还在酒楼里和一个无聊的书生喝过酒。因为太过无聊,他就走出酒楼,涌入人群,想要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脸上都挂着笑容。

    他看懂了,但是不理解。

    这时,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小女孩穿过人群,忽然撞到了他的腿边。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他竟然有心情与一个不到七岁的人类孩童计较,蹲下来盯住了这个小孩。

    尽管戴着老虎面具,小女孩极力掩饰的恐惧还是被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出卖了。

    小女孩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她曲起十指,对他说:“嗷呜!”

    原来她费力思考的办法竟是威胁他,还是用老虎面具。

    他连真正的百兽之王都不怕,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面具,更别提面具下面还是一个不足七岁的人类小孩。

    乌秀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于是他一指头把小孩给戳翻了,还把她面具给抢了。

    人间的美酒是搅乱心智的头等大害,他酒意上头,做了许多匪夷所思且没有必要的事情。

    比如说,抢了面具之后,他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于是就偷偷跑了,或者说是藏了起来。

    他见识过人间妇人的功夫,叽叽喳喳,十足吵闹。

    那小孩被戳翻之后站起来,懵懵地站了一会儿。也是够蠢,六岁的小孩竟然这么蠢。她好像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脸,嘴一扁就要哭。

    后来可能是因为没人理她,因而忍住了。

    不多时,一个妇人寻过来,心疼地给那小孩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拍一声小孩嚎,于是拍土就变成了拍背。

    妇人抱起孩子小声地哄着,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小孩竟然不哭了。

    乌秀跟着那对母女来到了卖老虎面具的摊子前,那小孩指着面具嚷嚷:

    “娘亲,娘亲!你看这个老虎面具!啊呜——”

    妇人别过身子数了几遍荷包里的铜板,最终拨出一个出来给那小贩:“一个老虎面具。”

    小女孩抱着夫人的腿往上够:“要两个,要两个。”

    妇人将小老虎盖在小女孩的脸上:“三娘乖,只买这一个。”

    原来这个蠢蠢的六岁小孩叫三娘。

    蠢三娘竟然还要她娘抱。

    乌秀注意到那妇人的腿一瘸一拐,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那孩子果然够蠢,这样都没发现。

    他四下一看,远处的小摊上有卖牡丹花的。于是他施法捏出一朵,丢到了那妇人的头上。

    这么可怜,就当作赔礼好了。

    到这里,已经是要结束的时候。

    乌秀看到那小孩抱着牡丹花不撒手,一脸沉迷地从硕大的花朵中抬起头来,这才从那副模样中辨认出几分熟悉。

    这是美寇。

    她小时候的样子。

    原来他在做梦。

    乌秀睁眼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沉沉地睡了一觉。

    但也没能沉睡多少时候,因为他醒来的时候,烛火方燃烧过半。

    他伸手探了探头上,鹿角已经化去,却是满头湿漉漉、汗涔涔。

    怎么会做梦?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她是以一种如何复杂的姿势交缠着。

    细究之下,也不知是他主动缠得更紧,还是她主动缠得更紧,像蛇一样。

    “嘶嘶~~”

    乌秀面无表情地躺了两息,挥手将那条蛇丢出去了。

    黑蛇不敢进来,焦急地在帐外“嘶嘶”。

    外面在下雨,很大的雨声。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动静惊醒,美寇悠悠睁眼,迷糊不清:“几时了?”

    她大概以为自己独自一人睡着。

    两人静静对视。

    美寇忽然飞速凑近,在乌秀的唇边浅啄一口。

    他依旧静静看着她。

    没意思,清醒了是这个死样子。

    美寇撒开手,就要转身。这时背后一双手靠近,将她扳了回来。

    乌秀的声音依旧喑哑:“我想看着你。”

    说是要看她,他却闭着眼睛贴了上来。

    柔腻的肌肤相贴过程中,她忽然觉得头上一重,有什么压在上面。就要伸手去摸:“什么东西?”

    乌秀紧扣着她的指尖压在榻上,唇齿间呢喃:“牡丹花。”

    什么牡丹花。

    人已经黏黏腻腻地缠了过来。

    帐外风雨正盛,离天亮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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