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林坡（二）
美寇随着乌秀来到山清水秀的一个地方。
远处的高楼建在山中，倚山傍水而立，站在门外听得到轰隆水声，里面似乎是依瀑布而建。楼阁之上立有飞檐，檐上雕刻的是罕见的飞禽走兽。
美寇跟着乌秀进府，打开普通的大门，迎面是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简洁的大字——清华庄。这三个字她倒是认识，笔划简单，一眼就认了出来。
绕过石碑，是一条生于草丛间的小径，青草之上藏着数只兔子，见有陌生人来，忙找地洞钻下去了。待人走后，又偷偷探头出来观察。
美寇矮身躲过肆意生长的花枝，看到一直斑斓的蝴蝶，抬头却与枝叶间立着的一只鸟儿对上了视线。鸟儿的尾巴有三种颜色，罕见地好看，两只黑豆般的眼睛看到美寇，微微一缩，似乎是吓到了，蹦蹦跳跳往树干后面躲。
草势渐深，乌秀的白靴没入青草地，衣摆掠过茂密的青草尖叶之上，美寇玩心大起，一脚踩上去，却踩了个空，落在深深草丛里。
乌秀转过身来看她，眉目沉静。美寇略有心虚，摸摸鼻子，提起别的事情：“这里的动物如此聪明，像是听得懂人话一样，莫非跟你一样，俱都成精了？”
岂料乌秀竟肯定了她的说法：“虽未修得人身，却都是开了灵智的。你所说的话它们听得懂的。”
竟听得懂？
美寇微惊，转头去看刚才的兔子，鸟儿和蝴蝶。现在再看，想法却是不一样的了，四面八方似乎有无数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或者说是她。
走过青草地，竟是一处河岸，河面不是很宽，却要小船才能过去。乌秀从岸边解下一艘小船，美寇跟着上去，刚刚坐稳，船竟自己动了。
可是乌秀的手上，分明是没有桨的，也没有撑船的竹竿，更不要提，他的姿态比自己还要悠闲。
开口问缘由，乌秀示意她自己去看：“有人帮我们撑船。”
他说的这个人，当然不是人。美寇扒着船头往下看，看到了一群围着船摆尾的一群鲤鱼。船无桨自行，原来是它们在帮忙。
美寇觉得它们这个样子实在神奇又可爱，不禁伸出一根手指在最近的一只鲤鱼头上戳了戳。戳了一下，鱼儿没有反应。第二下，鱼儿不耐地摇头，依旧没什么大的反应。直到第三下，鱼儿忍无可忍，呆滞的鱼目看了美寇一眼，上半身潜入水中，猛然跃出水面，对着美寇吐了一口水。
如落汤鸡一般。
美寇抹了把脸，心情复杂，忽而听到身边一声轻笑，转头去看，果然是乌秀绽开了唇角。她说过他不必掩饰情绪，他也答应了。现下看来，这声嘲笑是很真实的。
她想起来幻境那次的小河边上。她欺负不过乌秀，如今连一只鲤鱼都斗不过。
美寇沉下了脸：“根据契约”
这也要讲契约？
乌秀含着笑意，走到美寇身边坐下来，贴上了她的手背，对着船下那帮鲤鱼伸出了手。乌秀不好惹，鲤鱼们也很逝去，一动不动地任两人揉捏，再也不敢造次。
美寇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依旧不解气，道：“把那只刚才朝我吐水的给找出来。”
乌秀的手指在船边轻敲两下，鲤鱼群蓦地散了，潜入水底。过了一会儿，簇拥起一只瞪着眼珠子的鲤鱼起来。整只鱼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任君处置、视死如归的气息来。
美寇勾了勾碎发，伸手掬了捧水含在口中，报复性地对着鲤鱼一口喷下，河底的鲤鱼群一哄而散，先前被喷水的鲤鱼沉入水底装死。
美寇扬声笑了起来，至此，她的气才算消了，可扭头又看到乌秀嘴角含笑，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想起那时候被他浇了一身的水，她怎么也得报复回去才行。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装作要看风景的样子，脚下用力，将船踩得摇摇晃晃。美寇自己也摇摇晃晃站不稳，偏偏乌秀不动如山，她心有不甘，朝他扑了过去，嘴上说着：“哎哟，怎么站不稳。”按着乌秀的肩膀将他扑入了水中。
两人沉入了水下。
美寇勉力在水下睁开眼，看到乌秀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了然一切，却对她的把戏无动于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美寇一口气憋不出，在水里吐出了泡泡，乌秀依旧悠然自得。
直到她再也坚持不住，他才接近去揽她的肩膀，想要把她带上去。孰料美寇突然睁开了眼，双臂勾在他的脖子上，唇贴近了他的，从他的口中抢走清新的气息。
足足有一刻钟，乌秀才带着美寇浮出水面。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恶作剧而生气。美寇不甘心地爬上岸，拉住了平静的乌秀。她不走，也不让他走，乌秀只静静看着她。
呼吸平顺，眼眸平静，只有一身湿漉漉的狼狈，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上，更衬得他肤色冷白。
美寇看了他一会儿，逼近他耳边问道：“这是你的地方？不会有别的东西来吧？”
乌秀摇头道：“不会。”
这就放心了。
她猛地咬上了他的红唇，她被冻得唇色微白，他的唇色却依旧红润，真是不公平。两人接吻已经很熟练，她的力道先是有些重，略微凶狠，后面缓缓厮磨，缠绵温柔。
乌秀起初没有动作，后面却被她的耐心击溃，跟着回应了起来。
此时，美寇却错了角度，躲开了，靠在他的肩上喘息：“我好难受。”
“什么？”他用唇蹭了蹭她的额头。
“你不难受吗？”美寇抱着他的腰，灵巧地解开了他的腰带，冰凉的双手贴在他紧实的腰腹上，一路往下。
乌秀按住她的手，黑沉的眸子看着她，微启红唇：“我说过了，不想。”将她的手拿了出来。
美寇犹不死心，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将自己的外衣蹭开了。双手挂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脖颈咽喉处不轻不重地舔舐轻啃，终于听得他泄了一丝凌乱的气息。
她得意地笑：“真的不想吗？”
乌秀很奇怪，依旧道：“不想。”
美寇神色一僵，手指紧紧扒着他的衣领，语气有些凶狠：“可是我想。”
乌秀淡淡地看着她。她倔强地看着他：“上次我帮过你的。”
所以这一次，该他帮她了，一次换一次，公平得很。
乌秀想了想，默认不语。美寇忍不住笑了出来，将他扑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带着他滚进了树丛后面。
她细细地喘息，脸上晕着胭脂般的红色，紧紧地盯着他。难耐时，靠在他肩膀上，叩开了他的牙关，单方面与他的唇齿纠缠。
乌秀手下微顿，大概是没有想到，凡间竟还有这种花样。
唇齿相依的感觉并不讨厌，乌秀的手指动了动，美寇咬唇，喉咙里发出一声撒娇一样的软语。
她依旧扒着乌秀不放手，亲密地贴在他的脖颈处，后者看着天空问：“这就是世家贵女的生活？”
美寇噗嗤一声笑出来，并不否认：“对啊，这就是世家贵女的生活。戏文里都这么演的，小姐与书生后花园私会，贵女与表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是我的表兄，当然要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乌秀推开她的额头：“回去了。”
过了河是另一番景色。
亭台楼阁，飞流瀑布，处处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可要说这是长安贵女住的地方，未免太过奢华，太过仙气飘飘了些。
乌秀让美寇随意，她便挑了临近瀑布的一处屋子住下，晚上睡觉竟也不吵，只觉得通身清凉舒爽，惬意无比。
第二日晨起，美寇睡够了才起来，屋外有四五个小丫鬟等候，穿的都是唐朝服饰。小丫鬟们年岁不大，齐齐对着美寇行礼，问什么答什么，单纯又可爱。
美寇在她们的服侍下换上了仕女华服，头簪各色金饰，臂间挽着帔帛，腰间配玉和香囊，手握团扇。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方明白，乌秀那一日所说“满足愿望”是什么意思。她说想体验做大唐世家贵女，他便真的来为她实现愿望了。
可眼前这些训练有素的丫鬟是什么人？这该不会是幻境吧？美寇细细观察着丫鬟，发现其中一个头发上缀着三色羽毛，她想起了清华庄门口树上的那只鸟儿。
小丫鬟见美寇盯着自己，眼神一缩，低下了头。这就更像了。
“乌秀在哪？”
“表少爷在云章台等小姐。”一个丫鬟道。
小姐？表少爷？还真是入戏。
美寇打算等会儿见到乌秀问问他。可是她刚被带到云章台，眼前的几个丫鬟就被白烟包裹，化作鸟儿拍着翅膀飞走了。其中就有那个尾巴三种颜色的鸟儿，一切尽在不言中，看来是不用问了。
云章台很高，靠着栏杆往下看，只能看到树顶，远处是壮观的瀑布。
乌秀拍了拍桌案，美寇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卷书册，她乖乖地在他对面坐下，支着脑袋笑眯眯地问：“要我做什么？”
白袖一挥，眼前出现一个棋盘，黑白棋子各自归拢在盒子里。乌秀扬了扬手上书册：“贵女要学的东西有四种，琴棋书画。琴我已教过你，该学下棋了。”
他拿的书册很厚，封皮上只写着一个字——棋。
经验告诉美寇，越是名字简单的书，越是厚实的书，就越不好学。
她试着打商量：“我可不可以”
话未说完，乌秀淡笑着打断她：“不可以。”
他这个笑绝对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