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各取所需
华阳王后的宫殿里,一派缟素,她亦是一席素白丧服,两重重孝压身,面上的气色也不太好,当然这是今天用了些粉装扮过了,怎么说她也是刚死了丈夫,气色太好,容易引人非议。
前来拜见她的嬴子楚自然不知其中奥妙,他与对方见礼之后,便顺着华阳王后的意思坐到了下首处的左侧第一个的位置上。
“子楚见母亲气色不佳,想是近来日夜尽孝,忧心所致,子楚不能为母亲分担,实在觉得惭愧,”他面露愧疚之色。
“听闻母亲朝食用的不多,故而来的时候,特地吩咐膳房炖了白羹,又带来了些腌制的小菜,其中有云梦泽那边的水芹,想着母亲应该会喜欢,还请母亲保重身体,多少再用一些吧。”说着,子楚便示意身旁的侍者把带来的漆盒送过去。
“我儿有心了,”华阳王后虽然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乐得给他面子,于是吩咐一旁的宫女接过那东西,并一一摆在了桌上。
熬煮了不少功夫的白羹发出阵阵清香,几碟小菜也是清爽可口,一看就让人有食欲的那种,但华阳王后却并没有大快朵颐的意思,只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粥,用了点小菜便不在动了。
“这水芹滋味不错,白羹也软糯可口,我儿有孝心,我自是知道的,”但她笑着夸了夸他送来的东西,也算给双方台阶下。
“母亲喜欢就好,”子楚也顺着话接了下去,却绝口不提华阳王后没用多少饭菜的事。
“如今父王骤然薨逝,我秦国内政不稳,引其他国家窥视,不知母亲对将来,有何打算?”子楚等着她开口,可她迟迟不提此事,他只得主动试探了。
“我一介女子又能有什么打算,将来自然是要指望着你和澈儿的,”华阳王后看了他一眼,悠悠道。
“子楚若能登上王位,必定奉母亲为太后,加封尊号,竭尽所能孝顺母亲,”子楚闻言立刻眼前一亮,他恭敬的行了一礼,马上开始表忠心。
“……”,但华阳王后并不接茬儿,因为她知道,对方这个许诺根本就是废话,不管如何,只要他登位,那她自然得是太后,人人心里都清楚他这个王位是怎么来的,他就是不孝顺她也不行。
“子楚知道,幼弟天生聪慧,又与父王一般性情温和,将来定是安邦定国的人才。”
“子楚想着,自己日后初登王位,也定然需要幼弟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辅佐,故而想为他封君号,并赐食邑,不知母亲意下如何?”他见对方不说话,咬了咬牙后,再度抛出了自己能拿出的最大筹码。
‘封君食邑,他倒是肯下本钱,’华阳王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她却不喜欢这个提议。
封君也就罢了,左右是个尊号,她的澈儿本就是嫡子,尊贵无比,封君是迟早的事,如今他提出来,不过是取个年少加封的彩头,锦上添花罢了。
可若是有了食邑的封地,难保这个便宜儿子不是打着将来羽翼丰满,就赶她澈儿出咸阳的主意,而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我的儿子,一定不能离开我!’在华阳王后心里,什么权力地位都不及儿子在她身边重要,不管对方是不是这个意思,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能接受!
“我儿是在跟母亲开玩笑吗?你弟弟才多大就封君?这让其他的兄弟如何想啊?”于是乎,华阳王后嗔怪了一句。
“母亲,其实大可不必担忧……”子楚刚要解释这没关系,完全可以用其他理由,可华阳王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再者,澈儿虽聪慧非常,但到底没有什么功绩在身,若你初登大位就为他封君,只怕也难以服众,外面的清议也不太好,母亲为你们两个打算,此事还是作罢吧。”华阳王后虽轻声细语,但口气却不容置疑。
“母亲说的是,是儿子思虑不周了,”,子楚闻言,脸上有些讪讪的,他放低姿态道歉道。
“那不知母亲对幼弟的将来,有何打算啊?”他无计可施,可又实在不想按吕不韦给他出的主意走,再三思虑之下,只得直接开口询问。
“我又能有什么打算?澈儿将来总也要指望着你这个哥哥呢,你们是亲兄弟,澈儿又是政儿的师父,我相信,你这个哥哥再怎么样也亏不了他的,”华阳王后还是那一套说辞,她温言软语,面色带笑,可就是不接话茬儿,还明里暗里的点了一下他。
也就是这一下,让子楚脑海中再度闪过了吕不韦给他出的主意,其实抛掉他自己的那点子嫉妒心还有不想楚系势力更强的念头,吕不韦给他的,还真就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他并不是不愿意封自己的嫡长子为太子,他只是担心自己的政儿会让他们教的无比亲近楚系势力,而忘了自己的本分,最终造成秦国的动荡而已。
可眼下要是过不了这个坎儿,还谈什么以后,子楚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后,再度抬头看向华阳王后。
“母亲所言极是,幼弟有我这个哥哥,将来定是错不了的,”他先附和了对方,随即开出了筹码。
“幼弟年幼,封君一事确如母亲所说不必急在一时,那不如待子楚继位之后,先封幼弟为太子傅,也好为他和政儿的师徒名分锦上添花,不知母亲意下如何?”他看向对方,询问道。
“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华阳王后唇角的笑意更浓,“你考虑的十分周到,”她赞了一声。
其实,她今日的本意也是要逼他立政儿为太子,一旦成功,那么将来她的澈儿与新王既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又有传道受业的师徒之情,前程再错不了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便宜儿子这些日子着实亲近韩姬和他那个幼子成嬌,明面上看着父慈子孝的,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未免将来有变,所以华阳王后才有意借此事逼他提前立下太子,以稳固住政儿和澈儿的地位。
“母亲欢喜便好,”子楚不知她已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为她应下此事略略松了一口气。
“说起这继位之事,我也觉得刻不容缓,如今我秦国外有强敌窥探,内无王者主政,到底是不妥当的,依我看,你还是早日继位方可稳住局面,”达到了目的,华阳王后自然要投桃报李,她主动提起了继位一事。
“子楚一切都听母亲吩咐便是,”子楚闻言心里欢呼雀跃,但面上却低眉顺眼,越发恭敬。
“那便最好不过了,”华阳王后又补充了一句,“虽说如今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但先王的丧仪之事,也绝不可马虎。”她嘱咐道。
“母亲放心,父王的丧仪,子楚定会筹办的妥妥当当的,”一听这话,子楚就知道自己的事是成了,于是立刻表态道。
“你记着就好,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谈话到了尾声,华阳王后也不欲再跟他说什么客套的话,便装作倦怠,轻轻摆了摆手。
“那母亲好好休息,子楚改日再来探望,”子楚也知道她这是变相的逐客令,但也没在意,在这点上,他和华阳王后想的一样,本就不是亲母子,故作亲近反而累得慌,还不如就现在这样正好,不远不近,各取所需。
两人面和心不和,但到底对继位一事达成了一致,子楚行了一礼后,很快离开了这里,房间里便只剩下华阳王后一人,哦不,应该还有一个。
子楚走后,阳泉君芈宸从侧殿走了出来,跪坐在了华阳王后右侧下首处。
“姐姐,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是否太便宜他了?”在他看来,这个交换条件似乎有点亏啊,“而且,万一他登位后,想要反悔,那……”
“反悔?哼,他倒想呢,可惜,没人支持他的,”华阳王后眼里划过一丝嘲弄,“你不是真的以为他登上了秦王之位,就真的能够主政了吧。”
“可他确实能够亲政了啊,姐姐,就是我们想阻止,恐怕也没有理由吧,”阳泉君芈宸皱了皱眉。
“他会自己给我们理由的,比如,破格提拔那个吕不韦做相国,”她给了弟弟一个眼神,“你说要是他这么做了,满朝文武会作何反应呢?”
“那定然是一片哗然,也会对这个新任秦王产生质疑,届时我们再恭请姐姐以太后身份摄政,只怕也就顺理成章了。”阳泉君芈宸越说眼神越亮。
“瞧你说的什么话?那样子,岂不是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们了吗?”不料华阳王后却板起脸来训斥了一句。
“那姐姐的意思是?”阳泉君芈宸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先让他们碰碰钉子,知道生活的不易,到时候自然也就求到我们跟前了,既能想法子让他来求着我们办事,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引人注目呢?”
“再者,子楚虽说是我的儿子,可他与我也差不了几岁,左右日子还长着呢,不必在意这一朝一夕的,”华阳王后意味深长道。
“姐姐说的是,”听她如此言语,阳泉君芈宸也深以为然。
姐弟两个就此事达成了一致,又有之前答应子楚的事,所以很快就办了起来,秦国内政,大半官员从属于楚系势力,如今华阳王后又是新王嫡母,楚系势力如日中天,其他人自然不会找不痛快。
何况秦国此时,也确实需要新王稳定政局,子楚亦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也因此,继位一事十分顺利。
公元前250年,冬季,十一月,嬴子楚继任秦王,尊华阳王后为太后,追封生母为夏太后,封赵姬为王后,嫡长子嬴政为太子,并加封幼弟赢澈为太子傅,由此,秦国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