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争暗斗

    春日已临，积雪融化，虽然还带着些凉意，但风儿还算和煦，拂过大地时，那嫩绿的草芽树叶都争先恐后的冒出头来，整个秦宫也仿佛活过来一样，不复冬日的压抑，虽然依旧庄严肃穆，但在这生机勃勃的翠色中，到底多了几分活泼。

    醴泉宫的梧桐也生了嫩叶，稀稀疏疏的散落在枝丫间，微风拂过枝头，叶片随之起舞，其上挂着清晨的露珠都微微颤动，真真让人感觉冬去春来。

    宫内不时还传来阵阵琴音，原是赢澈在凉亭中抚琴，而他面前不远处的宽阔院落中，蒙恬穿着一身玄色紧身劲装，正在舞剑。

    只见他脚步轻移，身形似风，洒脱飘逸，身前平刺，后又转手向右劈出，脚下轻轻划过一个半圆，剑身横过，带起的风吹起一片不知何时挣脱枝头的梧桐嫩叶，但他没有在意，专心致志的练习，不多时就换了招式。

    或挑，或刺，或点，或绞，一跃而起，反身一击，如同浮云一般，飘飞不定，可眨眼间，又似风起云涌，雷厉风行，轻快敏捷又不失威力。

    ……

    他不停变化招式，赢澈弹的曲调也随之变化，从开始的欢快轻松到后来的急促紧迫，当蒙恬挥出最后一剑并稳住身形时，赢澈的曲子也恰好终了，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小凤皇，你的技艺又精进了。”蒙恬放松下来，提着剑往凉亭这边大踏步走过来。

    “你的武艺何尝不是如此？”赢澈笑了笑，双手并用拂平琴弦后，随即起身迎了上去。

    “瞧你，满头大汗的，”两人在凉亭前的台阶下站停，赢澈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蒙恬。

    “没事，我都习惯了。”蒙恬却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莫要脏了你的帕子，我用袖子擦擦就行了。”说着他就抬起左胳膊打算用衣服抹一把脸。

    “你我之间还在乎这一块帕子啊？我有那么抠吗？”赢澈让他整得不知说什么好，一出口就呛了他一句。

    “怎么会呢？我们小凤皇最大方了。”眼瞅着挚友似乎生气了，蒙恬赶紧描补。

    “那你还不接着？虽说如今已至春日，但一早一晚的到底还带着些寒意，你才练剑出了一身汗，再让这风一吹，也不怕着凉啊，”赢澈嗔怪了一句，说着就要把帕子往他手里塞。

    “诶？”可蒙恬却躲开了，赢澈抬头看去，他却又笑嘻嘻的凑过来，“那就一事不劳二主，小凤皇你既然出了帕子，不如也行行好，给我擦擦吧。”他把头伸过来。

    “……”，赢澈一阵无语，“真拿你没办法，”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动手为他擦了擦汗，不经意间手指碰到他的额头，让蒙恬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小凤皇，你手真凉，这天果然是不好的，我们快进屋吧，”他为他擦了汗才要撤手，蒙恬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也好，”赢澈闻言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忧，正好他也要带他回屋去，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结伴回了房间，蒙恬将宝剑置于一旁的架子上，随即与赢澈相对跪坐于席上。

    赢澈虽知蒙恬是用了朝食才来的，但还是提前让长离准备了一些肉羹与面饼，还特地吩咐用嫩嫩的香蒿制成小菜端上来，数量虽不多，但效果很好，香蒿有清热去火的功效，又应春季而生，最适宜现在不过。

    赢澈明白，练武之人消耗体力，该是多用些食物的，可吃多了也不好，故而在其他食物的数量上也特地嘱咐过长离了，果真蒙恬十分受用。

    待到将桌上的器皿什么都撤了下去，两人正说着话时，侍者长离进来禀报说，华阳夫人那边的宫女送来了新得的含桃，然后便用漆盘端着送到了案台上。

    只见鸽子蛋大小，颜色鲜红，玲珑剔透的小果子满满堆了一盘子，且往往一支上有数个，圆圆胖胖，一嘟噜一嘟噜的，看着就惹人爱。

    “含桃啊，少见的很呢，”蒙恬伸手拿了一小簇打量着，其上有三四个吧，上面还挂着水滴，想来是刚才长离送进来的时候提前清洗过了。

    “少见什么？这本就是春日的果子，正是这个时候吃的，”赢澈拿了一串自己揪着吃，还不忘招呼他也尝尝呢。

    “我是说，是我见的少嘛，你怎么忘了，含桃早于百果先熟，所以一般都是做供品祭祀用的，要是在家里我敢提出吃这个，父亲和祖父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啊？”蒙恬摇头晃脑，唉声叹气的。

    “那你就在这儿吃，左右他们看不着，”赢澈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即宽慰了一句，“这东西说是祭祀才能用的，可做供品的，又能有多少？头一茬儿奉给先祖，剩下的还不是我们的？”他说的头头是道。

    “说的也是啊，”蒙恬深以为然，随即也揪着果子往嘴里送，可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要不我们尝尝就得了吧，给小公子他们留着吧，”蒙恬想起了小嬴政和小蒙毅，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你就放心吃吧，他们两个不会少了的，政儿那份我不说长离也会留些的，况且他今日随他母亲一起去了我兄长宫里探望，也必不会缺了这个的，至于蒙毅那儿，”赢澈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一捧，“待会儿你把这些带回去吧。”

    “他不是病了吃不下什么吗？这新得的鲜果子最是开胃了，你就带回去给他尝尝，”说话间赢澈已经取了干净的小袋子给他装好了这一捧小果子，并放到了他面前。

    “那敢情好，”蒙恬一听他都准备的妥妥当当了，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两人边吃果子边聊着天，十分惬意。

    离开的时候，蒙恬便将这些小果子带回去给蒙毅尝了，兄弟两个其乐融融，可小嬴政那里就没这么幸运了。

    母亲赵姬带他去了父亲嬴子楚的宫殿请安，偏生韩姬带着小儿子成嬌也在那里，赵姬母子到时，嬴子楚正与韩姬母子坐在案台前聊天说笑，桌上也摆着红彤彤的含桃小果子，还有一些糕点什么的。

    小嬴政牵着母亲的手，远远的看着，对面的三人才像是一家人，他和母亲反而是多余的，尤其是赵姬带着他跟嬴子楚请了安之后坐在一旁，不知多么尴尬。

    那韩姬见小嬴政一定盯着看，还故作贤惠的提议让宫女把桌上的含桃分出些，送过来给他们，言说小孩子贪嘴不碍事的，这有许多，尽可着吃呢，言语间隐隐带着些炫耀。

    这话惹得赵姬当下脸色便十分难看，小嬴政也觉出不妥，并不接话茬儿，也没说要那东西。

    偏生嬴子楚也不知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或者装看不出这其中的妻妾暗地打机锋，他甚至出言帮腔，说韩姬温柔小意考虑周到，最后顺着韩姬的话，让宫女把桌上的含桃取了些送到赵姬母子跟前。

    “谢公子，”赵姬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看那韩姬的眼神都带着凌厉，但她也知道此时不能发作，只得定了定神，接了东西。

    但接下来她可一点没碰这果子，至于小嬴政，他根本不用提醒，自那东西送过来，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赢澈教导他也有些时日了，故而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小嬴政明白着呢。

    母子两个谁都不愿待在这儿自取其辱，故而赵姬寻了个由头便想带着儿子离去。

    嬴子楚见状本想挽留，可听她说起政儿的功课不能误了，要早点回醴泉宫的时候，他便想起了华阳夫人对幼弟赢澈的种种偏爱，心里便有点不舒服。

    再加上小儿子成嬌一个劲儿的唤他，韩姬也边哄着孩子边与他说话，于是嬴子楚便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后，就让赵姬母子走了。

    出了宫殿，走在宫道上，赵姬牵着小嬴政的手，想起刚才那一幕，“政儿想吃含桃吗？”她低头看了一眼儿子。

    “想，但不要那个女人给的！”小嬴政不假思索的告诉她。

    “对，我们不要她给的，堂堂秦王孙的夫人和嫡长子，岂会缺她那点子东西？”赵姬也十分硬气道。

    “母亲带你到祖母那儿去请安，祖母最喜欢政儿了，政儿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祖母的，”她试图哄着儿子到华阳夫人那儿去，其实也是想借儿子的口，告那韩姬的状。

    “那我不喜欢什么，是否也可以告诉祖母？”小嬴政却看着她突然反问了一句。

    “当然了。”赵姬闻言立刻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

    “……”，小嬴政听到这儿，不由得垂下眼帘，他没有立刻表态，因为他敏感的意识到他母亲说这话的意图不单纯，毕竟，跟着赢澈这些日子，秦宫的生存法则他可没少学啊，何况他又天生聪慧，这些弯弯绕自然瞒不过他。

    可他转念一想，这好像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而且想起刚才韩姬那女人的嘴脸，他也感觉很不爽。

    若是听母亲的话去华阳夫人那儿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如果顺利，还能出一口恶气，就算事后他父亲知道了不高兴，又如何能怪罪‘天真烂漫，只说实话’的儿子呢？

    “好，”小嬴政把账算的明明白白之后，最终，他点了点头。

    赵姬闻言果真高兴，带着儿子就往华阳夫人宫里赶，可他们去了之后却被告知华阳夫人此时并不在，不久前章华台来人，说是老秦王特地宣夫人见驾。

    赵姬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失落，不过接下来那留守的宫女就奉上了为数不少的含桃，说是夫人临走前特地吩咐这是给她和小公子备下的。

    赵姬看那含桃更大更红，品相看着比刚才嬴子楚那儿的更好，这才气顺了，道了谢后，让人接了东西，美滋滋的带着儿子往自己宫里走，小嬴政也陪着她一起，只这孩子眼里的神情有些复杂，不似他的年纪一般稚嫩。

    他母亲是当局者迷了，可他却看出了华阳夫人这一手背后的含义，只他在意的不是这个，因为这根本无关紧要，他脑海里一直打转的，是那个老秦王宣华阳夫人章华台见驾的消息。

    近来曾祖父身体不好，小嬴政也有所耳闻，如今却突然这么大张旗鼓的宣他的祖母过去，究竟意欲何为呢，他虽然能意识到这个举动非比寻常，但如今他小小的脑袋还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思来想去得不出结果，小嬴政干脆把这事儿先撂开了，但他心里却打算回到醴泉宫后，从师父那儿在问，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