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要了他许多东西,该还给他了,不是吗?
昨日告别嬴政,出王宫之前,徐福掉头还去见了一个人。
或许,她才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她是大秦太后赵姬。
赵姬被尊称太后,但是年岁实则不大,当她出现在徐福面前时,正端坐于雕木凤座,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妩媚高贵。
她本是卑微低贱的赵国舞姬,然而如今已是贵为这天下最强之国的太后,这或许要归功于她的美貌,她的美貌用风华绝代来形容,毫不为过。
然而,她拥有的并不仅仅只有表面的美貌,还有深藏的心机,因此她能够从风雨飘摇的过去,跌跌撞撞走到现在的位置。
这是徐福第一次见赵姬,徐福从来都没有低估过她,正如徐福从来都没有低估过当今楚国的太后李嫣。
“你是谁,来作甚?”
赵姬冷冷的问这个求见自己的人,徐福毕恭毕敬行礼说道:“我叫徐福,我来跟太后要一个人。”
赵姬冷漠一笑,她听说过徐福,甚至派人去仔细查过徐福。
“听闻你是鬼谷门生,你与王上情同手足,但就凭这些,就胆敢如此无礼来与我要人吗?”
徐福平静说道:“我想试一下。”
赵姬不屑轻哼一声说道:“你有什么本事,这里是秦国,我是秦国太后,而你又是谁?”
面对嘲讽徐福泰然自若说道:“我便是我,秦国是秦王的秦国,秦王如果不是秦王,太后便也不是太后。”
赵姬沉思良久,她当然明白徐福的言外之意。
“你要谁?”
“嫪毐。”
“你要他作甚?”赵姬心头一紧。
对于她来说,嫪毐是逆鳞,旁人触碰不得,不仅仅是因为嫪毐与她亲近,更是因为嫪毐是她一手扶植起来的。
正如菜田里的菜农,果园里的主人,别人要吃菜摘果,自然不行。
“我要嫪毐死。”
“我看是你在找死!”
赵姬一瞬间怒不可遏,她未曾想过徐福竟是这般出言不逊,这秦王宫中谁人不知长信侯与她关系密切,平日里谁人敢直呼长信侯其名,谁人又敢招惹长信侯?
徐福此来,竟是要让长信侯死!
这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丝毫没有把她这个大秦太后放在眼里。
“嫪毐必死。”徐福波澜不惊说。
“你未免太过猖狂!”
赵姬虽然愤怒,然而却保持着清醒,她还尚且对这个向自己挑战,还能从容淡定的鬼谷门生保持着一些耐心。
她倒要看看,这个徐福究竟有什么依仗,敢与自己这样说话。
“我一直在想,事到如今,太后何以自处。”徐福不卑不亢说道。
“你可以尝试说服我。”
“太后来秦国已有十数载了吧。”
“确有十数载。”
“太后过得自在吗?”徐福又问。
这一句话,戳中赵姬心头的痛处。
她不由回想这十几载的岁月,自在快乐的时光存在过吗?
答案是,没有。
初到秦国时虽有先王护持,却被先太后厌憎,不容于后宫。
先王早逝,嬴政继位,她贵为太后,依然不得自在安生,嬴政成蛟兄弟二人年幼,君弱臣强,臣工结党欺压君王,他们母子又不容于朝堂。
他们母子不得不卑躬屈膝仰仗吕不韦,自此被吕不韦捏在手心,处处被吕不韦压制,以至于嬴政早已过了加冠之年,到如今还未行冠礼。
这些年他们母子心中苦痛难熬,只有自己知道。
徐福说的是事实,她过得并不自在,她每时每刻都要处心积虑去算计,如果她不算计,便会被别人算计,被人赶出秦国。
这些年她一直在与那些人争,一直在跟那些人抢,她的愿望很简单,她只想过得安生。
赵姬回想过去,叹息一声道:“我过得不自在。”
回忆往昔不免伤怀,赵姬此时再看徐福,有天然的抵触,也有天然的亲近,因为徐福知心。
秦国能够懂她的人不多,而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一眼便看穿了她。
正如坚实的壁垒外壳里装着一池子水,没有人愿意接近那冰冷坚硬的壁垒,但眼前这个人却愿意来敲上一敲,这一敲之下,壁垒后的水便开始震荡起来。
徐福又问:“您爱您的儿子吗?”
赵姬说:“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都心疼。”
徐福说:“那么,请让嫪毐死吧。”
赵姬嗤笑道:“嫪毐与我同心,我与王上同心,嫪毐无罪,为何要嫪毐死?”
“嫪毐搅乱朝堂,恐怕不与太后同心。”徐福说道。
“嫪毐并非搅乱朝堂,而是受我驱使与吕不韦相争,如此说来,我也该死。”
“太后本意是为秦王?”徐福问。”
“当然。”
“嫪毐当真会甘心为太后驱使?”
“也许他不甘心,但嫪毐贪权财,远远不及吕不韦可怕,养一只猫,比养一只虎容易,你若是杀吕不韦,我帮你,你若是杀嫪毐,我杀你。”
“杀了吕不韦又当如何,太后能确保嫪毐不会成为第二个吕不韦吗?今后,太后凭何来掌控嫪毐?”
“这……”
有一些不便与外人说的事,她自以为能够掌控嫪毐,比如,她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嬴政是她的儿子,但不是唯一的儿子。
生下那两个孩子,其实是大错特错的。
正因为那两个孩子的降生,嫪毐越发只当她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寻常妇人,忘记了她还是秦王的母亲,秦国的太后。
嫪毐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她的身份,这是赵姬所不能容忍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非那两个孩子,嫪毐恐怕早已活不成了。
他总是要死,赵姬不介意他死的更有价值一些,只是他要牵累他们的骨肉,她又于心不忍。
任凭嫪毐凭借这两个孩子,来与嬴政为敌吗?赵姬不敢想象。
她是太后,秦国的太后,正如徐福所说,如果没有嬴政,她就不是太后,她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是嬴政给的。
她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这艰难的选择,直到现在,她都没能下定决心。
此后,嬴政将如何待她?如何待她与嫪毐的孩子,她更不敢想象。
她对嬴政曾经抱有那般大的期冀,她也曾希望他成为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这些期冀,后来慢慢都忘了。
她力不从心,开始耽于享乐,醉生梦死,她以为这是她自赵国一路艰难走来,应得的回报。
放纵使她暂时忘记苦恼,放纵使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现在,她还要继续放纵下去吗?
不可以了,凡事都有底线,嫪毐的确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我可以杀死嫪毐?”赵姬终于妥协了。
徐福却摇头说:“不,我希望您在王上前往雍城行冠礼之时,支持嫪毐反叛。”
赵姬冷冷一笑说:“你哪里是要嫪毐死,你是要让我也一起死,你以为我会答应你吗?”
徐福平静的说:“嫪毐只是一个开始,接着是吕不韦,还有太后您。”
徐福又说:“我对他说,我能算计吕不韦,算计太后,是因为你们甘愿被我算计,他对我说,会善待吕不韦,会善待太后。”
这句话打动了赵姬,她想,这句话也能打动嬴政,所以,她认可了徐福。
直到此时,赵姬终于明白徐福真正想要做什么,他的胃口虽然很大,但她当真能看到他一口吞下一个庞然大物的可能。
原来,嫪毐就是千里之堤上的一个小小蚁穴。
她知道,这是她的儿子——秦王嬴政,唯一一次能够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的机会。
此后,嬴政将一飞冲天,成为朗朗晴空上唯一的太阳。
作为他的母亲,要了他许多东西,该还给他了,不是吗?
这一切,本来就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