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解语在“赤月”论坛中的小号潜水了很长时间,其间该做的任务，各种积分回馈活动都没少做，渐渐混成了高级会员，拥有更大的查询权限。
于是她仔细研究了袁冬那一期私享会的参与门槛。
要求是达到绿里乐队及王子个人社区等级八级,为乐队演唱会及商务代言等氪金过万,并且要求活跃度达到多少发帖及回复量。
这里聚集了那么多绿里和王子的迷妹,几乎随时都有几百人在线，袁冬能够同时满足这么多苛刻的条件，最终抢到参与名额，也是相当不容易了。
之前侦办袁冬坠楼案的时候,为了对比身体证据和物证信息，解语得到过袁冬的一些资料,如今调出来对比。
果然，在袁冬进入私享会之前,花了不少时间搞相关的网络活跃度,同时也密集的花钱，购买了好几张live门票和一批周边物品——应该就是为了凑私享会的入选门槛？
对应的,在入选名单公布之后的几天,袁冬在论坛的小号水贴中，也忍不住发表惊喜庆幸的情绪,感叹自己钱没白花，终于能在半月后、在舞台之外、近距离的见到男神，并且打算全副武装，减肥买衣服化妆，打扮得美美的去见他。
尽管解语是为了解惑,但在看到这些当初记载了袁冬欢欣雀跃的文字时,还是忍不住恻然。
虽然有不少网络键盘侠对袁冬之死大放厥词,痛批追星女孩的痴傻可笑，但……怎么说呢，毕竟也是一颗纯真的少女心，所以尽管她作为当时此案的主检法医，亲眼见过那么鲜活的身体如何变成冰冷的“检查对象”，也无法不动容。
关于那次私享会的具体内容，论坛上有些语焉不详。
解语只能顺藤摸瓜，找到袁冬小号在后面几天的水贴。
果然，在那些淹没于论坛水区，几千几万贴中的几篇，被她发现了，里面也的确记录了一些情绪化的文字。
袁冬参加私享会之后的情绪，跟她参加之前的一心期待，显然是不同的。
——大概是因为花了太多力气争取这个入场券，结果发现事实并不如预期，所以失望？
想想也是，虽然私享会打着“宠粉回馈”的名号，哄骗粉丝们氪金，但每次时间不长，参加的人也不少，即使能跟男神近距离接触，分到每个粉丝头上的，也未必有多“宠”了。
解语想到之前在紫荆别墅，自己偷摸混进去的时装秀，那两个幸运粉丝不也只能对着男神们，远远的望上一眼、去论坛发点repo就算？
但是，她细看了一下，袁冬这几篇水贴、或者说日记，却不光是粉丝期待见到男神却落空的遗憾。
那些文字写得凌乱、条理不通，跟她见男神之前的欢喜雀跃、却依然保持着理智的情绪大不一样。
要不是其中几个口头语习惯一致，解语差点以为，前后的作者换个了人。
——这只是袁冬的一个小号，也没那个必要盗用。
那次的私享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解语把袁冬的几篇日志，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除了诡异的破碎感和语无伦次，并没有新的信息。
她索性再找到了另外几个参加私享会的id，顺着看过去。
那几个迷妹倒是不像袁冬那么明显的前后对比，但解语注意到，她们几个之前每次都积极报名参与，在这之后，却再也没有申请过了。
那次私享会到底是什么内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充满期待的迷妹备受打击，积极性被扑灭，却又语焉不详？
解语虽然万分好奇，却也不好立刻去跟那几人对线。
——她不仅不敢直接对线，甚至还谨慎的把浏览过这些id的痕迹统统删掉了。
如果被人发现她这个主检法医假装迷妹，长期混迹论坛，查东查西的，那她就前功尽弃。
总之，现在知道了，袁冬生前参加的那个私享会大有可疑，搞不好就是造成她后来悲剧的原因。
但“赤月”论坛如此私密，正儿八经的去问，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之前的调查过程中，不管乐队、还是袁冬室友，都缄口不言，反而打草惊蛇。
不过，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想必人们心中的戒备，会有所减少吧？
再说绿里乐队也有了新成员加入，甚至已经没太多人记得、关注茉莉和袁冬这两个名字，会不会，反而是一个更好的时机？
解语退出了“赤月”论坛，打开了袁冬学校的论坛。
——想不到她这个习惯跟尸体、跟客观证据打交道的法医，会有一天为了查案、为了解决心中疑惑，需要潜行于网络中，以伪装的身份、人设游移辗转，在浩如烟海的虚拟网络中大海捞针。
但她接触这些信息，也是为了侧面求证。
毕竟，从“赤月”论坛中得到的，更多是袁冬情绪化的记录。至于她真实生活中的变化，光靠那些碎片般的文字，不足为信。
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用警方名义，前往寻找袁冬生前的熟人进行调查。
可是，这一步已经被曹美琳做了。
还做绝了。
根据当初他们调查回来的录像，曹美琳自称掌握了国外先进的盘问技巧，加入调查团队，却在重要证人、也就是袁冬的两名室友面前颐指气使、甚至恼羞成怒，简直大翻车，不仅无法取得合作，反而引发了调查对象的抵触情绪，产生防御心理，对她这个问话的人阴阳怪气。
那就表示，不能再用这种方式重蹈覆辙了。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自然的、不引起怀疑的，再度接近这两名证人呢？
解语一目十行的浏览着学校论坛女生专区的帖子。
终于不再是“赤月”那样充满了对音乐、乐队、乐手们的花痴迷恋了。
这里的内容要丰富很多。
袁冬如果还活着，想必也如这些女生一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烦恼和小确幸吧——
零食好好吃，但又怕长胖；
想提高绩点拿奖学金，却抢不到自习座位；
没想好到底是考研、还是找工作；
crush了别专业的一个男生，苦于得不到他的联系方式……
解语一边浏览一边思考如何切入，忽然接到老妈的信息。
方明霞吹嘘她某个门店又迎来一位豪客，不到半小时，刷下六位数大单——
“你欣姨的思路果然是对的！我们的国潮女装结合新概念珠宝，搭配起来果然相得益彰；现在有不少新客，就是被我们的珠宝系列吸引来的呢……等哪天我得跟你欣姨办个庆功宴，把你们年轻人都找过来，好好玩上一天！”
解语正在为如何打入女大学生圈子而发愁，本来对老妈这种日常凡尔赛没什么感觉，但今天却想到了什么，非但没有糊弄过去，反而问道，“——对了，妈，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学女生也是个值得发展的客群？”
方明霞听上去不太感冒，“我们店里的豪客，主要还是中青年、甚至中老年女性，以富二代、网红小明星、私营小企业家、高管、中产家庭主妇为多……我们几年前倒是做过女大学生专场，但是效果一般。”
解语想起来老妈的女装路线，似乎还真是动辄四位数，珠宝系列也都是真材实料，跟那些十块八块的万能宝款有所差别。
这种价位的衣服，普通女大学生，一个月生活费也未必能买得起一件。
但她还是坚持道，“现在跟几年前可不一样了。几年前还没这么多app呢——如今流量为王，即便大部分女生现在未必消费得起，但你不是说过，客户除了寻找、还要培养吗？你跟欣姨的合作又不是短期速成，也想要长久下去吧？等她们毕业了、工作了，升职加薪了，那不就买得起了？”
似乎她的劝说让方明霞动摇，那边沉默一阵，“看吧，我说你该来帮我——”
解语有求于人，也不好强硬的说自己非法医不干，只好避重就轻，继续劝说，“就拿我来说吧，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上学那阵，某奢牌搞的一次校园女生专场呢。”
这倒不是假话，虽然解语不是成天把时间花在打扮上面，但那次无心参加的活动的确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仅有的几件护肤品就出自它家。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些动心了，”方明霞仿佛终于找到女儿对某品牌的诡异执着，“那你跟我说说——当初那个牌子都怎么搞来着？正好我们本月的路演推广内容还没定，如果点子有意思，我可以让营销部跟进。”
“好呀！”解语来了兴趣，一边努力回忆差不多十年前的活动场面，一边试图夹带私货，“……也不一定要用你们的合作模特，可以直接找在校女生，这样可以接地气，现在的小女生玩app的很多，会剪视频的也多，除了在寝室院系口口相传、形成传播效应，也能通过平台影响到更多路人……至于选中当模特的女生，送她点服装、珠宝啥的，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来报名，你们可以再从中间选，搞不好还能扩充模特库，你不是抱怨过流失问题吗？”
方明霞难得听到来自女儿的营销提案，对这一点的惊喜甚至大过了专业考虑，也不计较她发言中的一些天真幼稚甚至外行之处了——
自家女儿居然愿意为了老妈的事业如此费心费力、出谋划策，还要什么自行车？从前她可是对这摊子事避之不及呢！
她美滋滋的想，难道是自己常年洗脑的功劳，终于让解语认识到了家族企业的好处，想要试水？
那她当然得大力支持啊。
能不能借此打开女大学生市场，已经不重要了。
就当陪孩子玩呗。能让她从中得到积极反馈，说不定还会实现自己未了的夙愿——让解语离开那摊劳什子的脏乱差工作，回来当她光鲜亮丽的女少东！
于是，方明霞笑眯眯的听着，等解语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之后，她迅速拍板，“说得好！这样吧，看你啥时间来公司一趟，我亲自和你对接，再叫上欣姨，还有市场部的华姐——我们把这件事好好的、具体策划一下！”
方明霞风风火火，立刻定下了企划会的时间。
听出她的乐见其成，解语不是不心虚的。
她知道，老妈会如此爽快的同意自己的“企划”，并不见得从商业角度对这个提案多么赞成，而是当做劝她回归的筹码罢了。
可以说，她是利用了老妈对自己的期盼，来方便自己的查案。
假公济私。
如果被老妈知道，自己这番动静之后的本意，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但，以后的事留给以后再说吧。
不管怎样，她都决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了。
校园专场，模特甄选会。
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走到面试桌前，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说是看了论坛上的活动信息，过来面试模特的。
方明霞笑吟吟的，“请说一下对我们品牌的理解？”
女孩大大方方的说，“贵品牌是坚持走国潮路线的本土企业，用料上乘，低调华丽，亲肤环保，不制造身材焦虑，可以很好的修饰各种体型，关键是系列主题贴合传统文化，充满意韵，我一直是你们的忠实粉丝，也很看好新系列的推出——”
方明霞和营销部负责人相视一笑。
而在甄选会场后台，还有不少女孩子等着报名交表。
毕竟，作为新兴崛起的服装品牌，不少人对这个牌子都有所耳闻，之前的邮轮走秀，最近在紫荆别墅办的时尚party，都通过媒体报道出来，在女学生中吸了不少粉，如今这牌子进到校园搞活动，成为模特还有大礼相送，能不动心吗？
因为后台正在进行服装整理和打包的工作，稍稍有些粉尘，所以工作人员都戴着口罩——这也是解语的主意，显得做事专业，一丝不苟。
此时，她就靠着口罩的掩饰，混迹工作人员之中，负责大一学生的海选。
感谢这个点子，让她可以暂时摆脱“方解语”的吓人名头，假装一个平平无奇的工具人。
对交表的几个女生进行了初筛之后，她忽然问，“对了，你们学校是不是办过新生选美？头几名的同学，怎么不来参加活动呢？是我们的奖励还不够好吗？”
她拿出一张打印的照片，上面有篇报道，写着“xx艺术院校新生风采大赛”，获奖照片上的几人，即使在这个美女如云的艺术院校里，颜值气质也显得更加出类拔萃。
方明霞本来有心让解语跟她排排坐，当个露脸评委，但解语连忙推脱了，宁愿去后台当工具人。
她是做过功课的，提前选定了大一年级，刚好是袁冬那个年级。
而通过线上报名，她核对资料，发现其中两个报名的女生，刚好就是袁冬的室友。
也是刚好等到她们交表之后，解语不失时机的、拿出这张照片——
袁冬在新生里鹤立鸡群，军训之后全校举办新生风采大赛，她拿到了第三名，就在这张照片上，神采飞扬。
此刻解语带着遗憾的口气问，有意无意的指着袁冬。
交表的两个室友不疑有他，对视一眼，“小姐姐，您不知道吗？这人，她不在我们学校呢。”
解语心中一动，却假装茫然，“啊，这样吗？之前我们老大就是无意中看到这张照片传给我，觉得这女孩气质挺符合我们的新系列，想看能不能找她当模特试试呢。”
袁冬的两个室友对视一眼。
“如果你们是冲着她来的，那就只能抱歉了，”个子高一点的女孩说，“她不但不在我们学校，甚至……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