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上了车，解语打个喷嚏。
邵晖从后座捞了件外套给她，“这个季节办春装发布会？如果你因此着凉，我得找伯母兴师问罪。”
“时尚界就是这样了。”那件外套挺大，把解语整个人包裹起来还有富余，她看清了，不禁吓一跳，“你的制服？”
虽然邵晖身处警务系统，但两人认识之初他是大学生打扮，后来在法庭科学中心共事，他也多半穿便服，很少见他正式着装。
解语有些不安，想把外套脱下来，“这样不好吧？”
“是啊，假冒警务人员，可大可小的。”邵晖吓唬她。
解语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快到学校时提醒我。”
邵晖稳稳的开着车子，“你没发现我的小心机吗？”
“——你看过天气，知道会降温？”
邵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是怕你被锦衣华服迷了眼。”
解语笑。
好吧，刚刚她母上大人的新装的确让人眼花缭乱，尤其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各种姹紫嫣红、盘扣坠饰，谁的码子不合身了，谁的首饰不见了，一群助理跑来跑去的做着最后调整，简直是大型灾难现场，此刻车上就他们两人，顿觉安静异常。
想想她母亲，浸淫时尚圈数十年，习惯了这种高度压力的生活，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等红灯的时候，邵晖忙里偷闲，伸手过来捏了捏解语的掌心，“你可千万别被伯母骗去转行，那里都是牛鬼蛇神。”
解语看他认真后怕的样子，不禁失笑，“我哪里当得了‘解语花’。”
刚刚邵晖对那个油头男放的狠话她听到了。
邵晖没有说错，她所擅长的，无非是执起那把小小的解剖刀。
解语的公开课设在周末晚上，按说这个时间，小情侣约会的约会，好孩子学习的学习，闺蜜们逛街的逛街，本地生在家舒舒服服翘脚看电视，阶梯教室却座无虚席。
成功预约的同学已经凭票提前入座，外面还等了一堆没票的，甚至有人拦住准备入场的，打算花钱买位子。
小花和小八咂舌，“哇，真是比热门演出还一票难求！”
放眼会场，来的最多还是医学院本部学生，其中临床医学的卓越班因为听过她代课一学期的解剖，对这位临床转法医的师姐尤其崇拜，即使解剖课结束，应该一别两宽，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跟她再见的机会——所以一旦知道她会讲这堂面向整个江城大学的公开课，就全员集结，拿出高考的干劲，钻研抢票攻略，差不多人人有票。
见到他们的阵势，法医系的同学都有些吃味了：解语到底是你们家的还是我们家的啊，虽然她当年是临床医学院第一名入校，但后来弃暗投明——好吧，是坚定立场，果断放弃了临床医学这样黄金的专业，以全年级第一的资本换到了法医专业——而且据说解语的前男友还是法医的，她根本就是法医系的人嘛，怎么也要被临床的认领？
除了医学院之外，江城大学文理校区也有不少听过解语的学生，快人一步抢到票，等着见识她的真容。
“听说是大美女，走到哪儿都一群人围观那种。”
“这么漂亮干嘛当法医？进娱乐圈不香吗？”
“怎么，不许人家有追求吗，娱乐圈又是什么好地方了。”
“不是那个意思，人往高处走嘛，法医转临床还能想得通，真没听过反向操作的。”
“是啊，高考第一，绩点第一，好好的大医生不当，去解剖尸体，真是可惜。”
“额，有小道消息，说是她被前男友坑了，本想降维转系方便谈恋爱，没想到法医前男友转身就转临床补了她空出来的缺，现在已经混到附院心胸外科主任的位子了。”
“这找谁说理去？恋爱脑真是无药可救——”
几个人聊的正欢，忽然旁边有人咳嗽。
周怡正色道，“方师姐才不是什么傻白甜恋爱脑，请不要乱传小道消息。”
那几个以讹传讹的学生只能打住话头。
小花忽然碰碰她，“班长快看，四点钟方向。”
周怡不解的看过去，咦？
大教室靠后的位置，居然坐了几个明显不是学生的人。
她八卦的转回头，用气声做出嘴型，“钟医生？”
小花头都不敢抬，“我还以为看错了。”
几个解语带过的临床学生八卦的对视一眼。
那不就是刚才好事者口中“坑了方师姐的前男友”钟桦吗？怎么他也来凑热闹。
周怡忽然皱眉，“你们说，晖哥会不会来？”
众人乐见其成的期待起来。
一边期待一边自责，刚刚还在替师姐出头，不想听她被人嚼舌根呢，但是易地而处，有新八卦可看，她们也不能免俗。
唉，可见双标是人类的天性。
唏嘘间，门口一阵骚动，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清丽女子走进来，可不就是这次公开课的主讲人。
小花、周怡等人一阵激动。
这场景，分明就是他们第一学期第一堂解剖课的昨日重现。当时的解语，也是同样的装扮，同样的风姿绰约，带来了他们的第一堂专业课，成为了他们的女神。
“putonghua，please。”忽然有人小声说。
卓越班的学生们又想哭又想笑，这是个只有他们才懂的梗。
周怡正色道，“不行，这句话得晖哥说，才有内味儿。”
小花压住一声惊呼，“来了，来了，putonghua本尊——”
大概是解语的到来让门口那些没票的孩子更加激动，有几个甚至想空手冲进来，但被拦住了。
是送解语过来的邵晖，他干脆找了把椅子守在门口不走了，堂堂刑侦学专家当起了保镖。
卓越班的女孩子激动不已，“天啊，既能听方师姐的课，还能吃狗粮，真值啊。”
“谁去看看钟医生的表情——”
“你们没有心！”
虽然已经听说过这位传奇人物的事迹，但当解语站定，面对众人时，台下的人还是被她清水芙蓉的美丽震撼住了。
这真的不是什么新晋影视小花来角色扮演吗？
重新高考重新选专业还来得及不？
也太羡慕卓越班了吧，居然能跟这样的神仙美女共处整整一个学期！
解语似是习惯了自己出场会带来的动静，稍微定一定神，她问，“我没走错吧，这里是法医学入门公开课？”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明星见面会。
大家笑起来，美女法医不是想象中那么冰冷高不可攀嘛，纷纷说，“没走错没走错，我们就是来听你讲。”
小花在下面激动的都快哭了，“真的梦回大一。”
周怡也感慨，“我都想降级重读了。”
外专业有几个女生被这场面震惊到了，酸溜溜的说，“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好看点女老师，没见过美女吗，又不是神仙下凡。”
同伴附和，“就吹呗，矮子里拔高个而已。”
“嗯嗯，现在哪哪都讲营销，略平头正脸的都能捧成女神了，我看她就不如我们经管学院的余老师。”
上台站定，解语开口，“有人知道法医学的英文吗？”
台下立刻紧张起来。
“哇，这压力，就跟当年她一通英语开场白一样。”
“可惜，没有‘班长’帮我们putonghuaplease了。”
“妈蛋我现在就去下英汉词典来得及吗。”
有人高高的举手，解语示意他回答。
“forensicscience。”被点到的是个计算机学院的男生，无比自信，深深感谢自己平时有看破案类美剧的习惯，英语到用时方恨少啊，这不就脱颖而出，让美女注意到自己了？
解语笑着点点头，“很标准。”
男生坐下来，脸色通红，脑子晕乎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部。
大家对他羡慕嫉妒恨。
能够正确回答美女老师的问题，还收获那么好看的微笑，这值得用一门专业课90分的成绩来换好吗？
“那么，跟法医联系最紧密的‘尸体解剖’，或者说‘验尸’呢？”
周怡当仁不让的抢答，“autopsy。”
解语欣慰的笑了，一是她回答正确，二来是看到了熟悉的学生。怕大部分人不清楚，她转身在白板上写下“autopsy”这个词。
有些学生既没听过forensicscience，也不知道autopsy，就不开心了，“我是福尔摩斯和阿婆粉，冲着来听破案故事的，谁要学英语啊？”
费老鼻子劲儿抢来的票，突然它就不香了。
“吹上天的法医女神，就这？”
“卖弄？这是卖弄吧？”
卓越班有学生忍不住怼，“方方是正宗学院派，大学霸，又不是什么段子手，这个公开课是有门槛的，真以为是夜市地摊文学啊，我还巴不得她讲深一点呢。”
“就是就是，好怀念以前的全英文授课，讲着讲着突然来个随堂考，哈哈。”
“不想听的建议不要手贱抢票呢，多的是人进不来在外面听墙根。”
解语问，“这些单词很难吗？”
小花就笑，“这该死的既视感。”
是啊，当年第一堂解剖课，解语连中文寒暄都没有，一大段英文往他们脸上怼，后来被邵晖putonghua抗议，她还惊讶为什么卓越班号称全员精英，英文专业授课，却无法落地。
“autopsy这个词源自希腊语，可以拆成几部分，”解语在白板上写下来，转身指着前面的，“auto-，你们熟悉吧？”
“奥拓？满大街跑那种？熟悉熟悉。”刚才不懂的孩子有了点兴趣。
随即遭到无情哄笑，“我还奥迪呢！”
“自动的？”有人认真思考。
解语点头，“对，它有自动、自我的意思；而ops-在希腊语中，则通常代表目光、视力相关。”
“最后那个y我知道！很多学科的单词都是y结尾，”刚刚“又不是来学英语”的学生已经开始自我打脸了，激动的讨论起来，“比如chemistry。”
“还有biology。”
“phisiology……”
啊，虽然不是想象中的福尔摩斯小故事，但也很有意思嘛。
“所以，他们结合在一起，就是这个单词最初的含义，”解语站定，直到台下讨论的声音稍微平息一些，“——‘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一屋子听众被震住了。
真的诶，看起来高大上的专业术语，被她这么一拆解，立刻安排的明明白白。
——妈妈，我再也不怕背单词了！
另外的人，则被拆解合成的含义震撼住。
解语点头，“是的，解剖学、法医学，或者放大到法庭科学，发展到现代，已经有了先进的技术、昂贵的仪器，精准度远高于原始的肉眼、人工，但它的本质依然没有变。”
“——要想查明死因、真相，必须用自己的眼睛来看。”
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
之前嫌她讲英文装逼的，嫌没有精彩故事打发时间的，嫌她只是被营销出来的女神的……
此刻，统统，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眼睛】【看】。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包含了不知多少前辈的经验和教训。
那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有汗水、泪水、心血。
听完这个开场白，他们发现，抢票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方方这个女神不是噱头，不是营销。
他们同时思考一个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他/她到底还有没有转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