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仙尊吃草
两人说了好些有关阴阳五行的大道理, 给百花休都快听迷糊了。
等这俩人好不容易说完了,走到商铺附近,百花休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仙尊会信那江湖骗子的话吗, 他身上也看不出有多少修为。”
黎未寒“诶”了一声,道:“这善于窥伺天机之人,修为不高,本就是一种制衡之道。”
“仙尊……”
这么听着, 黎未寒像是把那骗子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这可不妙。
这时惊尘又不会生孩子。
时惊尘一路上心思乱的很,楚然和沐雪让他拿什么东西,他便就那么木头似的拿着,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他不是个爱听天命的人,从来也不信命格一说。可那算命先生的几句话,却好似已经给心下萌生的期待判了死刑。
一儿一女。
他便是活了两辈子, 又如何去给黎未寒弄出来一儿一女来呢。
若黎未寒本就是儿女双全的命,他又何必去打搅他。
时惊尘抱着满怀的香料盒子, 目光空洞。
他在想自己重活一世是为了什么,上辈子蠢钝轻信旁人,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复仇之路,直到走火入魔而死,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今生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黎未寒,还要亲眼看着他成家生子。
若这人修无情道, 无爱无恨, 最后飞升也就罢了, 为什么要成婚, 为什么要有孩子。
眸中的血色渐渐凝聚, 心头的剑魂感知到主人的心神震荡, 即刻开始散发平复人心的剑气。
时惊尘从来没有这样在乎过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黎未寒会有独占的心思。但这个念头一但萌发,就无可救药扎地根到了深处。
他想要黎未寒与他在一起,却又怕自己的一厢情愿,让两人连师徒也做不成。
他这一颗心,实在纠结无比。
“惊尘。”
沐雪的一声唤,让时惊尘回过了神:“师姐。”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上不舒坦。”沐雪问了一句。
“还好。”
时惊尘其实很想说,确实是不舒坦,这身子离了黎未寒那灵力的润养,便没有一刻是舒坦的。
从前日日睡在一个屋子里不觉得,昨日一夜不曾在一起,身上的血都凝结了一般,叫嚣着想要得到他的灵力的抚慰。
他确实是病了,病入膏肓。
沐雪见时惊尘隐隐蹙着眉,又是心不在焉之态,接过他手上的香料盒子,道:“我先送你回去吧,以防再累着。”
“无碍,想来是这会儿太阳升起来,晒的。”
“晒的?那你跟紧些,别去外头。”沐雪叮嘱完,这才继续去挑选香料。
楚然听见时惊尘的话,又见这人脸色泛白,不由的想起昨日马车中所见。
想来是那样激烈的动作,将人累垮了。
楚然从前与黎未寒一同去沐浴洗漱,也偶然窥见过黎未寒那行货,他这是师尊是人中龙凤,那号东西亦不可小觑。
男子的谷道本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黎未寒行事如此莽撞大胆,必然会让时惊尘受伤。
黎未寒还真是一丁点儿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说时惊尘也是个细皮嫩肉的人,哪里经得住那样折腾。
“师弟。”楚然唤了一声,把一个小盒子塞进了时惊尘手里。
时惊尘看了一眼,问他道:“这个是什么?”
“我方才瞧几个做香膏的人,从他们那儿收的,你把这个涂在耳后与脖颈的风池处,能睡得好些。”
手里的盒子白的像是牛乳里浸过一般,时惊尘略略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恬淡的茉莉花香飘来,闻起来却是让人心情舒畅。
“多谢师兄。”时惊尘道了一声谢,看着眼前的人,眸中多了些浅淡的笑意。
时惊尘与楚然的在上一世的交往不算太多,那会儿的折梅虽有些名气,却也没有收下掌门之子的能力。
印象里的楚然一直是个浪荡公子,每每来凝雪堂找折梅,不是说哪家又出了新的舞姬,就是说哪个馆子又出了新菜式。
楚然不像是个修士,倒像是个误入仙门的富家公子。
他有父母庇护,有同门奉承,无需有多努力,便有好的起点。
到今世亦是如此,就连拜黎未寒为师,也是掌门楚天舒一句话便可以解决的事。
楚然这一生所追求的,仿佛只有“自在”这两个字。
时惊尘上一世在心下也曾嫉妒过楚然,嫉妒他生来就有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出身与经历。
他原本也有父母,也有教养自己的先生,可这些东西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了泡影。
楚然的眼界与修为,是无数个良师教养出来的,即便身上有些二世祖的劣性,但大家依然觉得他是有远见的青年才俊。
而他自打拜入天韵山庄的那一天起,修习的就是折梅给他的特殊心法,这心法不仅不会增长修为,还会有损灵根。
那些年里,没有人教他规矩,没有人教他符阵与谋略,更没有人告诉他要好好珍重自己。
折梅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又蒙昧的炉鼎,他也按着折梅的意愿,最终长大成人。
即便他拥有能杀死折梅的能力,却始终不能够释然自己浑浑噩噩地做了别人的走狗。
从与天韵山庄决裂的那一天起,他便从一个浑噩的阶段,进入了另一个浑噩的阶段。
那种生与死没有区别,活着便是为了报仇,睁眼不见天光,唯有血色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好在这一切,在遇到今世的黎未寒后,都结束了。
时惊尘看着香料铺子里嬉闹的两人,忽而弯了弯唇角。
早市是青城的一大特色,几个人好不容易来一次南方,一直逛到晌午,吃过饭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又去看河道里的花船了。
这花船表演是附近乐馆的伶人招揽生意用的,三五个貌美的女子,身着颜色鲜丽的衣衫,坐着小船随流水一路唱,一路弹。
黎未寒站在远处,见一群人围堵着,什么也看不清楚,便独自往桥上去看。
等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果然瞧见有船随着波光粼粼的流水而来。
不过这船不是小船,而是规模巨大的画舫。那画舫上也没有唱歌的乐伶,只有几个穿着杏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守着。
桥上的视野开阔,也不知那些人为什么都围在河道边。
黎未寒的目光落在岸边围着的人群中,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这来看花船的只有男子。
江南的女子,难道都不喜欢音律吗?
黎未寒心下正疑惑着,只见那画舫中走出一位面带轻纱的女子,那女子身着彩色罗裙,手中握着一只淡粉色的牡丹绢花。
她在围栏上走了一圈,看了又看,最后将目光锁定高高立在桥上的人。
黎未寒见这人既不唱,又不弹,正欲转身离开,蓦地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抓,定睛一看,手里的东西正是那方才那姑娘手中的绢花。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桥上。
百花休被挤在人群里,原本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刚挤出来,便看见桥中央正垂目观花的黎未寒。
眼下正是过了午后热劲儿,日光不怎么耀目的时候,点点碎金撒在黎未寒身上,头发丝都带着光。这人又是一身玄色劲装,站得挺拔,孑然立在桥上,要多惹眼有多惹眼。
“我的乖乖,拿不得。”
“什么拿不得?”时惊尘问了一句。
百花休激动地直拍时惊尘的胳膊:“那花儿拿不得。”
时惊尘闻言,看向黎未寒的目光中虽也有不解,但还是抬手捻决,让黎未寒手中的花朵凭空飞去,垂直落在了水面之上。
黎未寒心下疑惑,但也没有过多思量,趁着人多,下桥后混入人群中,便带着几人离开了。
百花休一路走,一路跟时惊尘说那画舫之事。
时惊尘听了许久,才对她道:“你是说,那不是乐伶的花船,而是郡王府小姐的船。”
“正是。”百花休边走边道,“我听之前来青城的师姐们说,这容郡王家有三位小姐,她们选夫婿,便是用画舫。届时船随流水而下,适龄的男子当天都会到来,那小姐看上谁便把手里的花给他。只是以往只见船来,不见抛花,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
百花休说着看了黎未寒一眼,那走在不远处的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又是一双长的让人叹为观止的腿,也难怪那郡王府的小姐一眼便看上了。
这人也是,不往人堆儿里看,去桥上做什么,那么显眼的地方,可不是一眼就看到了么。
时惊尘闻言,冷冷笑了一笑,道:“你说这江南水乡里长大的姑娘,是什么命格。”
“这……”百花休一时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早知道不找那算命的骗子了。
不过不管她是什么命格,也遭不住黎未寒这么个人呀,但凡黎未寒开口说句话,那娇滴滴的小姐不跑也得气成厥逆。
百花休想到此处,忍不住笑了笑,时惊尘见百花休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蹙了眉,只身往前去。
他二人的话,黎未寒也听见了。
也是此刻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要站在河道边,而不站在桥上。按理这花更容易抛到河道两岸才对,这郡王家的小姐臂力还挺好,一下抛那么老高。
黎未寒想到此处,唤了走在前头的时惊尘一声:“惊尘,回去收拾马匹,今夜便走。”
这人界的事他们不好掺合,还是早日上路为好。
时惊尘听黎未寒这么说,心下一时不像方才那样发堵。他停下步子,刻意等黎未寒走上前来,同他并肩时,才凉声问道:“师尊不怕错过了这金水相生的良缘么,这可是儿女双全的好事。”
“本尊哪儿配的上这样的候门贵女。”黎未寒随口回应了一句。
这样身份的女子,指不定又是时惊尘哪个隐藏的红颜知己,他可没有那鸠占鹊巢的心思。
时惊尘闻言,垂了垂眸:“怎么配不上,我瞧着样貌人品都配的上。一个是候门贵女,一个是仙门翘楚,不是正相合适吗。”
这句话多少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意思。
黎未寒抬眸看了时惊尘一眼,见这人脸上带着些并不真心的笑意,忽然起了点儿逗人的心思。
他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声道:“本尊不喜欢候门贵女,喜欢吃窝边草,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