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俺只是收藏官印
等到第二天一早
文呈去上值的路上,就被一脸憔悴里,透着强颜欢笑的章余,给拦下了。
“文君,早。”章余满脸媚笑、双眼浮肿,对文呈躬身行礼。
“早。哦,汝有何事?”文呈看着可怜兮兮的章余,隔着苏剑淡淡回应道。
现在的文呈,可不是昔日的“文家二郎”那么容易拦下来的,贴身护卫苏剑早就闪身护卫在他身前。
文呈身边应该、可能还有“暗卫”在盯着文呈,只是文呈不知道这些人藏身在何处罢了。
章余已经没了在碗厂乡的跋扈。
——在村里横行的,往往到了乡里不敢霸道;在乡里嘚瑟的,去了县城一般不敢吭声;在县里吆五喝六的,去了京城更是不敢龇牙咧嘴…
没有跟脚,就没了依仗;没了靠山,就没有猖狂的本钱…行情如此。
章余躬身回道:“草民昨日拜访了王霸王佐吏,与之相谈甚欢,已经尽释前嫌了;草民特此来撤状纸…”
“胡闹!”文呈脸色一寒:“卖官鬻爵,是何等惊天大案!由得尔等私了?!”
一声喝问,惊的灰脸乌眼袋的章余瞬间变红,酱红酱红的…
“文君息怒息怒,草民有苦衷呐!”章余赶紧变白…是辩白。
文呈斜眼撇见王霸正在“朴记羊汤”馆里,忍住笑,“由不得你私下辩解了,一入公门深似海,大堂上再抗辩罢…一切都得讲程序!”
章余暗自叫苦:这衙门哪是那么好进去的!
昨日自己是被账房先生撺掇的昏了头…想想都后怕。
官府好不容易揽到一庄讼案,甘蔗没人愿意吃两头;这官爷们遇到讼案,却最是喜欢两头啃!
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猫抓稀泥,脱不了爪爪了…
~~~~
唉…章余心中叹口气,脸上还得努力堆积起来一副笑脸,“恳请文君先喝碗羊汤,暖暖身子;容草民细细道来可好?”
文呈也不搭话,左手装作摸自己的下巴,食指却指向羊汤馆。
这是一个给“暗卫”们的手势,意思是我要进那里面去…至于暗卫们如何行事,文呈就不得而知了。
进了羊汤馆,王霸起身恭迎;明面上的表演,还是要的。
——上下尊卑,要时时讲、年年讲。
坐下之后,客套几句,上汤、调碟、撒盐;文呈自顾自喝汤。
“文君;”那章余摸出一个玉玦,轻轻推到文呈跟前:“草民出门匆忙,没拿得出手的礼物孝敬你…请勿嫌弃!”
不嫌弃,太不嫌弃了
秦汉时期的西域玉石,流入中原的数量有限;又有士子、皇宫里面的追捧,因此价值极高。
有人为了一块玉石,不惜被砍掉腿…那人姓“和”。
拿城池换石头的赔本买卖,都有人干;不信去问嬴政他老人家。
文呈倒不是稀罕此玉,又不能带着玉石穿回去,那就然并卵。
其实,也就儒家文化圈里的国人,才会将玉石当回事儿。
文呈现在是需要钱!
他什么钱都想弄进自己兜里;
——此玉玦,也值个百八十贯钱,能盖不少茅屋了。
~~~~
章余见文呈只是淡淡撇了那块价值不菲的玉玦一眼,便只顾埋头喝汤,心里忍不住一咯噔:坏了!此人胃口真好…
不是,是胃口不小啊!
“要不…”章余心一横,压低声音道:“改日,草民再奉上处子人彘一架,供文君赏玩?”
“噗啦啦”一声,一盆滚烫的羊汤泼在章余身上!
文呈黑着脸,起身一甩袍袖,口气极其阴冷:“限尔等一时三刻,到衙门升堂!”
言罢,径自迅疾出了羊汤馆,往县寺而去。
原本脸上惨白的章余,被滚烫的羊汤浇了个满头满脸,立马就变得赤红;
见文呈勃然大怒的神态、听他阴冷无比的话语,吓的脸色又变出几块青紫!
脸上犹如开了水陆道场:红的白的青的紫的,变幻莫测阴晴不定。
王霸望着失魂落魄、落汤鸡也似的章余,冷哼一声不发片语,也起身径自走了。
留下跌坐于地的章余,喃喃自语:“这是咋了么,我家制作那物什,可是最为精良的…”
~~~~
“人之初,性本恶”这是属于东汉汉安籍、后世自流井(自贡市)籍的[厚黑学]大师李宗吾的论断;
孟子也认为“人之初,性本白”,跟着墨水会变黑、跳进染缸就是杂色。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
自己还是将这个时代的人,想的太善良了啊;
文呈背靠在新出品的“太师椅”、脚搭在改良版案桌上,暗自叹息:刘备入川,将八百万户籍的巴蜀大地,祸祸的只剩下二百多万…
曹操连屠五城,至少二十万百姓无辜丧命!
董卓一把火,将煌煌洛阳烧成一片废墟…
难道以后,自己也只能以杀止杀吗?都是大汉同胞,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啊!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思量罢;大江大河里的争斗,还轮不到小鱼小虾的自己去参合。
先收拾收拾这条丧尽天良的章鱼,让他知道铁板烧的滋味儿!
~~~~
“佐吏王霸,吾问你,苦主章余所告之事,可属实?”文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纯属诬告,某…我冤枉啊!”王霸自然要叫屈。
被打了二十堂棍、斜躺在地上的章余,眼见这架势、回想昨日今晨的种种,已经没了弄回游徼官职、或是拿回钱财的念想,
只盼着赶紧了结此事;
继续花钱打点是肯定的,只是不知还要贴进去多少而已。
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吏们最是擅长鹭鸶腿上劈精肉、苍蝇腹中刮油脂。
民告官,先挨一顿板子…这是王八的屁股,龟腚。
“当时,你俩是如何商议买卖游徼一职的?”文呈继续问王霸。
“断然没有此事!”王霸坚决不认账,“文君可传唤小校张吉、在场的窑主们前来对质!”
碗厂乡豪强,在县城里都有豪宅,常年住在县城里的窑主很多;
当即便有杂役前去传唤。
文呈又问章余:“你买官,花费几何?”
“草民没有买官!”章余也一口否认,“还望官爷明查。”
“哼!”文呈一拍案桌:“定是尔等二人私下里串供,欲盖弥彰!片刻后证人前来,你们就是欺瞒官府、罪加一等…奉劝二位,莫要顽抗,招了罢!”
王霸吃秤砣,铁了心;章余吞海螺,硬了嘴。
一时无话
不能认呐!买官这勾当,可大可小;
遇到上纲上线的,给你搬条款,麻烦就大了去;
若是遇到和稀泥的,心照不宣也就过去了。
犹如骑小毛驴没戴斗笠、没小本本,遇到盘查的,也是可大可小…小就说你两句,让你滚蛋;若是遇到大…
大不了人进去、还要掏钱嘛!
章余就做好了“大不了”的心理准备。
~~~~
不多时,五名当日在拍卖会现场的窑主、连同小校张吉来至二堂作证。
已经超过三人作证,那案宗上的律法认定效果杠杠的。
礼毕,文呈让窑主吴森复述当日情景;
吴森记忆力超群,直接表演了个“昨日重现”、“一人分饰两角”;
只见他先跨到左边,憋着嗓子学王霸的口气:“某家乃是粗人一个,也不晓得甚章程。游徼兵营重建事宜,由县寺上官们说了算!今日,只拍卖此铜印,价高者得”
说完,又跨到右边,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当时在座窑主们的窃窃私语…
文呈看着隐宗堂兄吴森的精彩表演,眼前无数猪槽在晃悠…
这堪比查看监控录像的效果啊!
学无止境、学海无涯,这才是表演系的学霸级人物。
其余人等也惊呆了…
这吴森,当时是受到了多深的刺激,才能如此的记忆深刻、铭心刻骨?
看完了现场重播,停歇半晌,大家才重新活泛过来。
文呈问王八章鱼:“当时,可是此番情景?”
“正是。”王霸答的中气十足;
“是…”章余心里没底,不敢否认、也无法判断自己的凶吉祸福,只能有气无力地回道。
“啪”文呈一拍案桌,“如此看来,尔等私下里卖官鬻爵、将国之重器私相授受,已经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了罢!来人呐…”
台下章余吓的直缩腿
王霸却伸出头来:“功曹文君且慢!”
只见他先向文呈一礼,然后环顾四周:“敢问诸位,适才吴森吴窑主的话,可是实情?”
“是是是…”
“就是如此!”
“嗯,的确是实情…”
王霸潇洒一转身,面对台前的文大人:“敢问文君,俺只不过卖了一枚游徼铜印而已,如何就是卖官鬻爵了?”
众窑主、章余都仔细回味当时王佐吏的开车…开场词、关键词……
卧槽!
如今脑海中满天飞猪槽的,换成了众位窑主们…
“重建、上官说了算…今天只拍卖此铜印,价高者得…”
“今日只拍卖此铜印…”
“今日只拍卖…”
“今日只…”
就这一句话,在大家的脑海里无限循环;众人犹如后脑勺被拍了板砖儿…晕……
众人眼中无数圈圈在转动…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好阴险呐…万万没想到哇,这看上去粗枝大叶、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
啧啧啧,幸亏上当受骗的不是我!
人呐,就这么邪门儿:
大家都痛恨骗子
当身边有人上当受骗的时候,又心绪复杂:有一些后怕、有一点暗自庆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尤其是对于自己讨厌的人被骗了…哈哈哈,痛快!舒爽!活该!
同时也暗自告诫自己:这次算自己幸运…以后可得多根筋儿,官场路滑、骗子都下乡了,乡村里也蛮复杂……
~~~~
最终,文呈也只能有气无力地问章余:“章…那个啥,你真的只买了游徼铜印、而不是买游徼职位?”
皇冠戴在头上,代表的是“君临天下”;摆在古玩店里,它就是一件商品。
唉…无法以此定罪量刑了
官府没法借题发挥,赚不到钱…很是让为官者失望不已。
哈哈哈,这络腮胡,咋就如此可爱咧!
——这是章余绝处逢生的惊喜。
章余赶紧高呼:“文君明查,草民乃是艳羡那游徼官印,是收藏,不是买官呐…唔,草民就喜欢收藏官印。万忘上官体谅则个…”
利刃,很吓人;寒光闪闪刀子高举之下,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只求免死。
最后,文呈只能无奈地判决:
王霸,误导民众、有诈骗钱财之嫌,判杖五十、革职、罚赎金五百贯充入县库,遣往雷公山当一名军士服兵役。
这判罚,不轻了…断了仕途,比要命还要老命。
判决章余:官迷心窍、贿赂县寺官员,性质恶劣,罚杖三十,可用三十贯钱赎打;另罚千金、收缴非法所得官印!
至于那一万五千贯钱,属于“赃款”,罚没充斥县库,以作军资…
王霸心下欢喜:那五十杖,都是熟人,算是挠痒痒;罚的钱,自然有人垫上…
老子,呃,某家没钱!
至于去当兵…哪里去都一样,谁还敢欺负某家不成?改天,又提拔上来就是!
章余也庆幸:卖官鬻爵是可以砍头的罪过…上纲上线的话,是抄家灭门都完全有可能的重罪?
才罚千金…嘶…一万贯钱又没了…唉,保命要紧呐!
最倒霉的是兵曹王欢:麻蛋!我招谁惹谁了?
一个“管教属下不力”的罪名,自己就降为兵曹佐吏了…
辞了罢,这分明是要收拾自己的前奏曲!
莫等到别人真下刀子的时候,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都是聪明伶俐的小狐狸,莫谈聊斋…呃,这个年代,还没有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