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蓟
第四十四章
外校实习生的住宿也安排在了老校区宿舍内，回家的路上，赵沐暖跟言笑笑讲了不少宝贵的经验，都是和实习摸鱼有关的。
“创伤骨科，是公认的最好过的科室，只需要上半天班，而且他们根本不管实习生，像别的科还有专门的实习负责人，安排给哪个老师都是分配好的，你看这个科，就很随便对吧。”赵沐暖举例说明，“我有个同学，第一天报道的时候来了一次，之后就不来了，只有临床教学部查岗才临时来一天，这个科也给她顺利出科了。这要是其他科室，你一天不来都得请假，还有特别魔鬼的，少来一天都得用休息日补上！”
“啊？还可以不来啊。”
赵沐暖点头：“那当然，这次实习其实分了四个人，不是只来了我们两个吗。只要自己脸皮厚，这个科的老师不会跟你太计较的，最多讲两句，还从来没有真不给过的先例。”
话虽这么说，但言笑笑和赵沐暖显然都不是能够厚着脸皮不来的人。
赵沐暖又说：“而且这次，你其实比我还幸运。”
言笑笑不明所以：“怎么说？”
“你的带教老师，一看就是很咸鱼的类型啊，查房的时候他就在最后面溜达，他的病人也最少，下午也不做手术，没到点就跑了，你跟着他，也能享清闲了。”
这言笑笑倒没注意，不过听她这么一分析，也很高兴，又问：“那你老师呢？”
赵沐暖叹了口气：“夏老师啊，别提了，他简直是劳模好吗！他的病人是最多的，手术也是最多的，这还不算呢，谁做手术只要需要人帮忙的，他全都帮，他也不嫌累的。还好我提前骗他说我晕血，不能进手术室，不然我晚上都别想下班了。”
说得言笑笑都觉得跟着夏晋是件好惨的事情了，她安慰赵沐暖：“往好处想，至少他长得帅啊。”
赵沐暖摇摇头：“再帅也不能消除我跟着跑的劳累。”
“哎对了，你之前说夏晋离异带孩子，是什么情况啊？”
言笑笑问出了困扰她一上午的问题。
“这个啊，有人见过他把孩子带到单位过，他又说自己是单身，那就是离了呗。”赵沐暖又神秘兮兮低声道，“不过啊，我倒是有别的看法，听说他那孩子看着都七八岁了，他自己才多大啊，最多也就二十六七岁，所以我觉得，他搞不好还真没结过婚，肯定是他年轻时候犯的错，留了个孩子只能自己养。”
“怎么确定是他的孩子呢？”
“跟他姓夏，还能是别人的？”
言笑笑第一天实习，上了一上午班，基本上什么活也没干，倒是学了不少摸鱼偷懒的经验，附带听了一个大八卦。
这也得益于她运气爆棚，分到了对实习生来说最轻松的科室里最咸鱼的带教老师，尚思弦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言笑笑午觉醒来她才回来，一回来就说累得动不了，瘫在床上不想起来，哀嚎着让言笑笑说点什么逗她开心。
言笑笑就将刚听到的关于夏晋的八卦告诉了尚思弦。
尚思弦自然是不信，连珠炮般问了一串细节，言笑笑哪里知道，只说有机会问问夏晋本人。
不过虽然尚思弦不信，她还是在群里传播了这个八卦，主要说给喜欢过夏晋的齐杏听。
然而齐杏已经今非昔比，不再会夏晋的事伤神，只是稍微感概了一下夏晋看起来阳光，想不到以前居然还干出过这种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科室的清闲，言笑笑便每天带几本书过去，查完房没什么事，就找个地方开始学习。
她已经将考研复习提上了日程。
聂清湛保研到首都的中医科学院，实习的时候已经联系上了未来的导师，现在虽然还没有开学，也直接留在了首都跟着导师搬砖。
言笑笑大一大二都挂过科，就算她后两年成绩再好，保研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趁早努力，争取考到首都去。
言笑笑一点也不敢懈怠，这毕竟关系到她和聂清湛异地的时间长短问题。
夏晋路过言笑笑，看了眼她桌上的书：“这么早就开始了？”
言笑笑点点头：“反正陈老师也没什么活让我干。”
夏晋将手撑在她桌上：“那明天陪我去急诊怎么样？”
“你的实习生呢？”言笑笑左右看了看。
夏晋耸肩：“和你的带教老师一起下班了。”
言笑笑一点头：“好。”
夏晋便高高兴兴在旁边电脑坐下，开始整理病历，，嘴上说着：“下次跟陈老师说说，让他跟我换个实习生带。”
“那我可不愿意。”言笑笑忙道。
“为什么？”
“你太忙了。”此时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下班或吃饭去了，既然没有外人，言笑笑便直言不讳了，“夏老师，您看看您哪天没有手术，我还想回去午睡呢。”
夏晋反驳：“今天就没有。喂，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你去吃芝士排骨。”
一般这种时候，就是夏晋又看中了哪家店却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去，才想方设法约人和他一起。
言笑笑正好问问之前的问题，旁敲侧击道：“你不用回家带孩子吗？”
夏晋一头雾水：“我哪来的孩子？”
言笑笑看夏晋的第一反应，就知道传言大概是空穴来风，于是毫不避讳地复述了一遍她听过的传言，加了一句道：“就是你年少时犯过的错误啊。”
夏晋屈指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别人说就算了，你居然也信！”
“那人家说你都把孩子带到医院了，还说那孩子跟你姓嘛。”言笑笑夸张地捂着额头，“你给我敲坏了，得赔，一个亿一分都不能少！”
“哪坏了？我给你开个颅看看？”夏晋不吃她这一套。
言笑笑连忙摇头，又追问：“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呢。”
夏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我弟弟，亲弟弟。”
“你亲弟弟才七八岁？”
“嗯。”夏晋含糊点头道，没有再多说。
言笑笑也没再追究这个问题，只是道：“那怎么大家都传说是你离异带孩子呢？啊对，还有说你没结婚，年轻时候犯错留了个孩子的。”
夏晋翻了个白眼：“我从小在我老师家长大，你也不想想以聂家的家风，我要是惹出这种事老师还不把我腿打断？我现在还能完整的出入聂家？”
言笑笑就算不相信夏晋的清白，也完全相信聂家的家风，于是她怜悯地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传出这种谣言的人也太可恶了！”
夏晋不能更同意：“可不是吗！”
“夏医生，我是昨晚在微信上加你的，你一直没通过，我是楼上妇科的，可以认识一下吗？”
就在夏晋刚刚关了电脑，准备招呼言笑笑下班时，办公室里忽然来了三个女护士，其中中间那位扭扭捏捏半天，被她的同行好友们推着出来，才鼓起勇气对夏晋搭话道。
夏晋礼貌地点头打招呼，问道：“你们好，有什么事情吗？”
旁边一位护士笑嘻嘻道：“夏医生，我闺蜜看上你了，你要是也还单身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她？”
中间的护士立刻红着脸推了她一把。
言笑笑立刻明白了什么情况，玩味地看向夏晋，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夏晋又露出了那个极好看的笑，看着眼前的人：“可以啊，不过我离婚带个孩子，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言笑笑一脸问号。
现在她知道那种离谱的传言是怎么出来的了。
“走啊，下班吃饭。”夏晋处理完眼前的事，喊了一声言笑笑的名字。
言笑笑木然道：“夏晋啊。”
“怎么啦？”
“我觉得你活该。”
创伤科的医生每周都要排到一次急诊或门诊，急诊就得上全天班，赵沐暖本身就不愿意去，听说夏晋喊了言笑笑跟他，自然欣然同意。
于是言笑笑一大早就跟着夏晋去了一楼的急诊科，坐进骨科的那件诊室。
刚一坐下没多久，就有病人急匆匆进来，膝盖上鲜血淋漓，说是骑电动车摔倒的，言笑笑还没从看到伤口的视冲击中缓过来，很快又进来了两三个病人，有的挂着纱布说是要换药，还有的是坐着轮椅的老人，一家人围着送来说是摔到了骨头。
夏晋有条不紊地开了电脑登入系统，问了两句还在流血的那位病人的情况，然后便嘱咐言笑笑：“去找护士要清创室钥匙，先把他带到清创室，用酒精和碘伏给他清理一下，我马上过去。”
言笑笑看着那个病人还在往下流的血，连忙照着夏晋说的做。
在学校里是学习过怎么包扎伤口的，但到了和教室陈设完全不一样的清创室，言笑笑还是有些乱，好在她想得起之前陪室友来这里时夏晋的操作。
于是她也学着夏晋上次那样，先让病人在床上躺下，将腿伸到医疗垃圾桶上方，裤子已经破了个大口子，征得病人同意后，言笑笑剪开了裤腿，拿起酒精往伤口上倒。
酒精接触到伤口，病人发出忍痛的“嘶”声。
血污被冲洗掉，才露出伤口的原貌，因为是摔到了石子地上，伤口并不规则，残破的皮肉被外力掀开，在酒精的冲刷下又合上。
言笑笑看着都疼，心里泛起一阵难受。
但她不能不看，用酒精冲洗完，又倒上了碘伏。
另一边夏晋也处理好了外面的病人，给摔倒的老人做了初步的检查，开了单子让她去拍片子，然后匆匆走向清创室。
言笑笑已经拆开了一个无菌换药包，在换药碗里准备好了浸透酒精和碘伏的敷料，拿了两卷纱布备用。
见夏晋进来，直接递过去一袋医用橡胶手套，夏晋刚戴好手套，言笑笑把缝合器械包也准备好递了过去。
夏晋赞了一句：“聪明。”然后坐下来给病人麻醉缝针。
他的手法又快又稳，用剪刀敲开了一支利多卡因，在伤口周围注射进去，然后将言笑笑看了只觉得凌乱的伤口处皮肉整理好，去除掉细碎的组织，缝合。
病人不敢看缝针，将眼睛闭上了。
言笑笑本来也不敢看，但现在她是医生，以后可能还会需要自己操作，她一直认真地盯着，学习夏晋缝针手法的同时，也不断压下自己心中的不适感。
等到伤口缝合完成，用纱布包扎得雪白整洁时，也没有用掉多长时间，言笑笑在心里暗暗赞叹夏晋的效率。
但这只是个开始。
整整一个上午，病人几乎是源源不断，因为这里是创伤骨科，很多都是开放性伤口，看上去非常骇人。
言笑笑帮着夏晋打下手，一上午已经完全脱敏，开始还有些难受，到后来什么都见过了，发现自己再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上午的病人太多，过了中午下班时间才处理完最后一个。
夏晋没时间点外卖，便把自己饭卡给了言笑笑，让她去食堂打两份饭回来。
言笑笑刚拎着饭盒回急诊，就又来了一个病人。
这次是位穿着附近厂子工作服的中年女工人，一只手扶着另一只带着血、用纱布简单裹着的胳膊，说是干活时手臂被绞进了机器里。
言笑笑这一上午虽然什么都经历了，但听到这还是害怕地缩了一下。
夏晋善解人意地没有让言笑笑动手，自己简单清理了下伤口，发现病人损伤的手臂不但脱了臼，还有两处断骨已经肉眼可见地贯穿了皮肉，暴露在外。
夏晋看了眼言笑笑：“去喊隔壁骨科急诊室的老师来帮忙，如果他没空，就叫个力气大的男实习生来。”
言笑笑知道这是要复位了，她力气确实不够，当下也不逞强，冲出去喊来了骨外的男老师。
那男老师和夏晋一起用力，一人握住一头，让言笑笑在旁扶住，艰难地将病人的骨头关节复了位，两人都已出了些汗。
给病人固定好伤到的骨头，在骨头刺穿的皮肤缝了几针，包扎起来，夏晋又开了住院单子，让病人上楼去创伤科病区办入院。
送走病人言笑笑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如此严重、甚至可以算一片狼藉的伤，竟然已经处理好了，她问夏晋：“好了吗？”
“当然没有，她桡骨和尺骨都有断裂，住院之后肯定要做手术打钉子的。”
夏晋细细洗手消毒，然后招呼言笑笑：“快来吃饭，要凉了。”
言笑笑看了眼门口的地上，那里还有这位病人刚才进来时滴下的血迹，这让她回想起刚才夏晋掀开那纱布遮挡的伤口瞬间的视觉冲击，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快吃下东西。
夏晋自己打开饭盒，先扒了一大口饭，又喊言笑笑：“你不饿吗？我都饿坏了，快吃，有你爱吃的糖醋里脊。”
言笑笑站在原地和自己内心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洗了手，拿过饭盒。
第一口饭试探着入口，咽下后言笑笑才感觉到了汹涌的饥饿，这一上午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言笑笑再不顾什么，和夏晋一样，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盒饭，医院食堂的糖醋里脊，味道还真的有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