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乱世
张竹星和雨儿驾着瘦马走了多日，还别说瘦马在这些日子雨儿的照顾下真的壮实了许多，这让张竹星非常高兴直夸雨儿是养马小能手，雨儿听后笑得非常开心，照顾起马儿更加用心了。
走到太平府时，就能感觉到和南京的繁华绝然不同的景象，这是王朝末年的景象，富人穷凶极恶，脑满肠肥，贫者衣不遮体，三餐没有着落。
沿途随处可见托老带幼的逃难之家，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幼儿无力地啼哭着，老人眼泪都流干了，神情一片麻木，仿佛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路边处处是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不难猜到都是亲人草草埋下的饿死之人或病死之人，有的尸体甚至都无人掩埋，只是用破草席或树叶遮盖在野地里。
张竹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惨绝的景象，就算在后世的电影电视中也很少见到，心头不由猛的抽搐，在后世张竹星也常会埋怨生活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和这样的乱世想比，后世的人确实是生活在天堂里了。
在这万家嚎哭，流离失所的乱世，尸骨露于荒野无人掩埋，活着的人靠树皮草根甚至所谓观音土度日，有些人还被迫易子而食，生命在这里如同草芥，张竹星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种绝惨的景象时，还是深深的被震撼了。
路边一株老树下，一个白发零乱骨瘦如柴的老妪，正在用木拐棍驱赶着要靠近的一个光脚男人，老妪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在喂孩子母乳，孩子吸不出母乳，奄奄一息无力地哭着，妇人也跟着嚎啕大哭。
张竹星不忍再看，紧紧闭起双眼不让自己的泪水留下来，雨儿扯了扯他的衣服，张竹星摇头，雨儿再扯！
张竹星只得慢慢停下马车，把一路上买的十来个烧饼一壶水拿下去，一股脑塞给了那妇人，外加送了一两碎银，然后同样丢了两个烧饼几粒碎银子给那光脚男人，让他迅速远离。
眼看光脚男人已经跑的没影，张竹星这才回到马车上，然后不顾妇人与老妪的不断磕头千恩万谢，驾着马车离开了这片地方。
此后，每遇到这样的事情，雨儿就来扯他的衣服，张竹星每次都咬牙不忍去看路边的惨景，也不再施舍。
多次之后，雨儿就不再扯他衣服了，只是独自一人卷在车角里默默的留着眼泪。
张竹星找了个机会，对雨儿说道：“雨儿，咱们身上是还有三十两银子，但这些银子就算全给了他们，也救不了他们，更会让我们也会陷入窘境，我必须得留着这些钱，必须！我要用这些钱到会昌上任，然后做更重要的事情，若是能做成，才能真正的救得了他们！”
“可是张大哥”
“我知道，我也不忍心，但咱们现在的力量太弱小，救不了几个人”
“张大哥要做什么？”
“等到了会昌县，你慢慢会知道的。”
去年二月，张献忠部曾攻占了与太平府一江之隔的巢湖地区，包括庐州、舒城、六安、无为、庐江等城皆被张献忠所破，攻下这些城池后，张献忠在巢湖编练水军，有东进攻打南京的迹象。
在击败了总兵官黄得功、刘良佐的官军，凤阳总督高斗光、安庆巡抚郑二阳因此被下狱，朝廷起用马士英代替，十月的时候，张献忠被刘良佐率军击败。
张献忠与官军在太平府北岸的拉锯战持续了将近一年，张献忠来了张献忠抢，官军来了官军抢，北岸的百姓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张竹星所见到的这些难民大部分是从长江北岸逃过来的。
若不是他多次拿出官服印信，恐怕这一路来也已经被官军抢了，张竹星现在一心只想快点赶往会昌县，这太平府不能多留。
出太平府西行二十余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张竹星仔细一看，后面黄尘漫天，有一人双马，马上的大汉戴着黑色斗笠遮住了面部，背弓持刀，向他的马车直冲而来，势若奔雷！
一人双马近到车前时，突然停住，从黑色斗笠中传出粗犷的男人声音：“车上的可是张竹星张县令？”
张竹星非常惊讶，这强盗装扮的大汉竟然认识自己，便定了定神说道：“我就是张竹星，兄台怎知道我的名字？”
“汤望是我兄弟，他写信让我在太平府等你，护你去会昌上任。”大汉说完便朝马车丢出一封信。
张竹星看了眼信中内容，果然是汤公子拜托此人在太平府接应，让其随自己前往会昌，张竹星心中感动，这一路上来见识到了末世景象，官兵匪兵交错往来，如果有此大汉在身边的话，确实能相对安全些，便对着来人道：“多谢兄台了，刚才看信中，汤兄称呼兄台为白大哥，那我以后也叫你为白大哥吧！”
“张兄弟客气了，在下姓白名翦，就称呼我全名好了！张献忠马上又要打回来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随后张竹星和白翦合力把马车卸了下来，让雨儿骑在那匹瘦弱的马上，张竹星则骑在白翦带来的另外匹马上，离开了这片地方。
从太平府向西，一路过芜湖、铜陵、池州，除了睡觉和吃饭，张竹星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起初张竹星和雨儿还不太会骑马，在白翦的教导下很快就能平稳的坐在马鞍上，尤其是雨儿，被白翦夸赞骑术一流。
在路上的时候，从白翦口中得知，张献忠虽然新败，仅剩一两千残兵，但在黄州、麻城附近又聚起了近十万的流民，大有进攻黄州、麻城之意。
大明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百姓辛苦种的田地，缴去所有的税后，余粮只够吃一个月的时间，地方官府还要强加摊派，没有办法下百姓只得去做流民，其实大家都不想当贼兵，但是当贼兵好歹还有一口稀粥吃，老老实实留在家中只有不断被官兵搜刮被官府欺压的份，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家里活活饿死，所以为什么李自成、张献忠之辈能败了又起，败了又起，实在是流民太多了，只要自己没被官兵抓住，随便给几口吃的就又能搜罗一大批的流民。
几日的功夫，三人已经到了东流县，此时正在东流县西南面的南岭，岭不高，乱草丛生，站在岭上向北望去，便可见长江滚滚东去，洪波浩渺，烟气蒸腾。
见这滚滚长江，张竹星只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浩然之气激荡在胸中，不禁仰天长啸：“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张竹星的大啸声刚起又止，因为一个拐弯之后，树林间一棵树横倒在路中间，这意味着什么张竹星非常清楚。
这乱世，流民遍地，匪患丛生，这一路过来，他们已遇到多股劫道的匪徒了，大多数是些被迫落草为寇的难民，少则七八人，多则上百人，每次都是白翦一个冲杀之下，草寇为其悍勇所摄，很快溃散而去。
张竹星勒住缰绳，正要掉头，两边林中便响起一阵吆喝声，树叶草丛晃动不停，仿佛狼群在其中奔跑，张竹星示意雨儿躲到身后，一手抽出白大哥给的铁刀，环视四周不由得暗自叫苦，林间冲出的匪人大概有一百多，大部分拿的是木棍，少部分拿的是刀。
但从他们凶狠的眼神，满身的匪气可以看出，这伙匪徒绝不是之前遇到的那几伙新手，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绝不止一次了。
要命的是这伙匪徒冲出草丛后，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便一窝蜂的冲上来。
如果按照后世的电影电视中所演的话，好歹喊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啊！”
这这么直接冲上来，简直是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