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绑架
望岳楼集食宿一体，临街的是一座五层之高的酒楼，飞檐斗拱，富丽堂皇；酒楼背后是一座三层客栈，百间客舍，幽深静谧。
客栈三楼最深处的天字甲一号上房中，肖念云正临窗读书。桌上摆着一方樟木书匣，里面码放着十二三本野史杂记。桌脚下随意放着一个半开的包裹，露出里面准备换洗的外袍里衣。
一名侍女敲门进来，将茶几上的碗筷杯碟、残羹冷炙收拾妥当，提着食盒退走。一名月白衣袍的女子不待她掩上房门，闪身进来，坐到茶几边，自斟了一杯茶，仰头喝了。
肖念云熟视无睹，嘴上道：“这才不到一天，看起来你倒比我还急。”
“我才不急，你哪只眼睛看我急了？”米晴皱着鼻子，又灌了一杯茶，“我就是喝，渴了就喝得多。”
肖念云不和她拌嘴，又道：“前次说好的，俞少侠帮你一天，咱们之间就互不相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米姐姐怎么转头就忘？”
米晴吐吐舌头：“我是女子，不是君子，我说过的话老太太拄着拐棍儿就能追回来。”她想起先前俞正阳敷衍的态度，一双桃花眼气得溜圆，“哼，再说了，说好借一天，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就两三个时辰，最后竟不打招呼跑了，把我孤零零一个人丢在教坊，我不揍他都是给他面子了。他这种人，笑脸不管用，好话听不进，这次我不跟他客气，要他跪下求我。得磕够十个头，不，三十个！姑奶奶咽不下这口气！”
肖念云轻轻叹气，“俞少侠的性情我多少了解一些，你这么做，最后很可能适得其反。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他这人迟钝，不知道你的用意，我却明白，你……”
“我是喜欢他。”米晴头一昂，“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肖念云双颊微红，声若蚊蝇：“我……”
米晴才不管她扭扭捏捏，自顾说道：“强扭的瓜甜不甜，也得先扭了才知道。我打算好了，这次他来，我直接就表明心意，看他怎么说。”
“不行！”肖念云猛然转身，惊叫出口。
“怎么不行？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怕他拒绝。他又逃不到哪去，我天天磨着他，不信他不就范。”
肖念云罕见地慌张起来，她摸摸手背，揪揪衣带，犹豫了半天，只是说：“你不能说。”
米晴乐了，反问道：“凭什么不能说？说是我的自由，你还怕他被我抢走不成？这种事情哪能叫抢，选你选我都是他的自由。你不愿向他说明，也是你的自由。”
“可……可你把我绑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恨你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喜欢你？”
“他敢恨我！”米晴恼火道，可静静一想，才觉得这次做得实在有些过分，仍然嘴硬道，“他有错在先，不由得我不惩罚他。只要他先向我赔不是，我也向他道歉，之后就是平等相处了。你说的不对。”
肖念云心如乱麻，听她如此强词夺理，也无暇争辩，思绪翻涌良久，仍是说：“总之你不能说。”
“我偏说。”米晴斩钉截铁。
“你偏说什么，叫我好好听听。”俞正阳一脚踹开房门，擎着刀虎虎生风地走进来。
米晴吓得浑身一耸，见来的是俞正阳，转瞬平复心情，头一扬道：“你想听，我还不想说了哩。”
“请便。”俞正阳木然道，他将佩刀搁在桌上，柔声问肖念云：“没事吧？”
肖念云理理鬓发，粲然一笑，“比在家里过得还好。”
“算她识相。”俞正阳看都不看米晴一眼，蹲下来系好包裹，背在身上，又帮肖念云收拾好书匣，“走，回家。”
“真当我这儿是客栈啊？”米晴旋身靠近，一只秀足稳稳踩住俞正阳的刀，“我楼里楼外七八十来个人呢，你插上翅膀也飞不走。”
俞正阳探手去抢刀，米晴脚下一错一挡，将脚踝送到他的手里。俞正阳连忙让开，一脸臊红，又抬起另一只手，运足了劲去推刀柄。米晴一歪一靠，半个人躺在桌上，俞正阳这手若是不收，便要摸在她柔嫩的脸蛋上。
“起开。”俞正阳恨恨收手，“你手下的人都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了，凭你自己拦不住我们。”
米晴索性摊手伸腿瘫在桌上，“我才不拦你，我就是不让你拿回自己的刀。”
“那我不要了。”俞正阳胳膊夹起书匣，对肖念云示意，“跟紧点。”
肖念云乖巧地跟上。两人还未走到门口，米晴龙行虎步地抢在前面，“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绑架她？”
俞正阳正是要引她过来，趁机退回桌前，收好佩刀，“没什么好奇的，你们金鳞阁这连环计使得妙，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有什么后招尽管用来。”
“什么连环计？什么后招？”米晴先是惶惑，见俞正阳满是戒备不似作伪，想到自己三番五次陪笑求和，对方根本油盐不进，顿觉羞愤交加，“你少血口喷人，本姑娘做过的好事坏事，还没有赖着不承认的。你就是对我有成见。好，我也不欠你什么的，今天就说个明白，我——”
“误会！”肖念云突然打断，“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俞少侠，不如坐下来好好说一下，金鳞阁到底使了什么连环计。”
“说了又如何，她咬死不承认也没办法。”俞正阳这么说，还是听话地挨桌坐下，将这两天的变故从头说来。先说起唐宇带人当街围堵自己，又串通衙门栽赃自己通蛮，二女听来，脸上皆是担忧关切。又说起县令找了由头，当堂打了自己数十大板，二女又是满脸的怜惜与心痛。后来说到执刑的老方兄弟二人手下留情，牢中狱卒关慰照顾，再到杜轩从中斡旋，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二女才如释重负。又说到肖念云被不明人士掳走，金鳞阁借题发挥大扣帽子，以燕脂军的名义将孟澄和自己挤兑走，米晴脸上青红交加。
俞正阳不愿多呆，嘴里飞快，一盏茶的功夫就讲完了。肖念云听得明白，问道：“也就是说，你和孟大侠从今天起就不在我家中了？”
俞正阳心情阴郁，无可奈何道：“无论怎么说，盈雪门保护不力是事实。”
米晴知道自己无意间助纣为虐，忙道：“我可以出面向军中解释，就说我们是闹着玩的，盈雪门做事不存在任何疏漏。”
俞正阳不想再听她废话，摇头道：“无论是不是玩笑，我们盈雪门俩人都会被认为是废物。另外以军中的规矩，在这紧张时期还开这种玩笑，咱们还都要罪加一等。”
米晴初听俞正阳撤离肖家，虽然对肖念云抱有歉意，心里还是有些趁虚而入的小庆幸，之后见俞正阳话语冷漠，明白二人间隔阂已深，又想到自己近来各种行为南辕北辙，一腔心意眼见着付诸东流，一时间胸口酸胀刺痛，脑海中更是惊涛骇浪、千回百转，整个人就如木偶般呆住了。
可她也仅仅呆愣了一瞬的时间，下一刻银牙一咬，凶道：“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也不管你愿不愿听，我想说的现在就要说出来！”
“发什么癔症。”俞正阳拉着肖念云便走。
肖念云急道：“米姐姐，来日方长，不争这一时！”
“没有来日了！今后我米晴不再腆着脸上门打扰，你俞正阳自然也不会主动找我，今日一别，后会无期。”米晴决然道，“俞正阳，你听好了，我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有恶意的，在你看来也许不可理喻，那是因为我——”
呯！伴着一声巨响，雕花的窗棂炸得四分五裂，碎片叮叮咚咚散了满地，一个人影从炸开的窗口跃进房中，在地上一滚，雪亮的刀光闪过，那人俯身待发，吼道：“小俞，前后夹击！”
俞正阳却没有如他所言出刀，惊喜道：“孟哥！你看到我留的暗记了！”
孟澄浓眉一拧，见屋内只有他们三人，疑道：“就凭她一个人？小心埋伏。”
“没事没事，我都解决了。”俞正阳笑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咱们走吧。”
孟澄也不废话，还刀入鞘，哈哈笑道：“走走，这鸟门派的鸟事，老子也受够了。”
三人相伴出门。门外的长廊上，早就聚了三五个听见骚动的跑堂伙计，见三人毫发无损，先宽了一半的心，纷纷伸头往屋里看。
却听米晴在屋里斥道：“滚！再看剜掉你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