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块玉
韩绍荣手中的三块玉颜色各异,粉红、湛蓝、绀青。教坊里的姑娘婆子奴婢小仆,无一不是见多识广之辈,这三块玉一出现,满屋子的人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目光齐刷刷地汇集在他手中。
场面上冷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黄舞师干咳一声,屋中众人重又回到推杯换盏、调笑撒娇的营业姿态,她声音婉转,问道:“不知道是怎么个参加法?”她直起腰背,鹅颈微弯,“妾身虽然人老珠黄,可要是比舞姿,妾身还没怕过谁。”
韩绍荣将三块玉石在桌案上一字排开,“这三块分别是桃花石、青金石、孔雀石,都可以说是上品。”见黄舞师默默点头,他没有再废话解释,“既然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要是搞个比赛,让各位争个头破血流,实在有辱斯文。所以我就用这三块玉,来换三个不可能。”
“哪三个不可能?”黄舞师奇道。屋内众人虽没有方才表现得那么急切,一个个也是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韩护法闲话说得够久了,能不能给小妹安排个位子坐。”米晴抱着胳膊,朗声道。
韩绍荣仿佛刚刚发觉,哈哈一笑,“师妹不计前嫌,我这做师兄的却招待不周,该打,该打。”他指着下首最后的桌案,“绮妹,快给你师姐腾个地方。”
刘绮蜷在一名男弟子怀里,耳垂被对方吮得麻痒难耐,听到韩绍荣交代,两条长腿一弹,起身勾着男弟子的下巴,甜腻道:“师兄,咱们去后面深入交流下武技,这里就让给米师姐吧。”男弟子像只忠狗,老老实实地跟随。
刘绮咯咯一笑,对米晴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座的金鳞阁弟子都是韩绍荣一派,有的怒目相向,有的不屑一顾,米晴不以为意,盘腿坐下,“桌上收一下,上些新菜新酒。”
俞正阳小心翼翼,全程垂着头,挨着米晴想坐下。“慢着。”韩绍荣悠悠道。
“师兄,这是我的人,希望你高抬贵手。”米晴啜了口酒,拉着俞正阳让他坐。
“哎,不急。”韩绍荣不依不挠,“我也不是针对他,这穷酸小派的无名小卒,还入不了我的眼。主要是今天宴请的都是我金鳞阁弟子,不请自来的人,我宽宏大量让他进来,可也没有地方让他坐了。”
米晴秀眉微蹙,“这边上不是空位么?”
“不是说座位,是说身份。”韩绍荣摆摆手,“你看这席上,除了咱们同门、舞师乐师,剩下的就是倾慕我金鳞阁的姑娘们了。你这位小友带着兵器,凶神恶煞的,又非要入席,难不成也对我派中的谁谁情有独钟?自愿献出娇躯?”
曾世元在一旁接话道:“护法,若是小弟没有听错,米师妹叫这小子是‘她的人’。若真米师妹的家眷姘头,他便可以入席了。”
席上众人纷纷侧目,有几个好事的大吹口哨。纪博博听到这话,瞅瞅米晴,又瞅瞅俞正阳,欲言又止。
米晴冷笑一声,“曾世元,上次在酒楼没挨够打,又皮痒了不是?”
“小曾,乱说什么。”韩绍荣却一副大家长的公正做派,“米师妹可是咱们派中少有的冰清玉洁之人,你这不是坏人家声誉么。要我看这小子就是个跑腿儿的下人,三五十钱临时雇来的。毕竟是穷酸小派没见过世面,找个机会就像哈巴狗一样叭叭地贴上来。你说是吧,米师妹?”
“话不投机。”米晴眸中蓄火,正待发作。韩绍荣饶有兴致地看她,身边顾师叔和唐师伯的衣袍无风自起,气息震荡。场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若米晴胆敢出手对护法不敬,两位叔伯也毫无顾忌,势必将其立毙当场。
“好汉不吃眼前亏。”俞正阳悄声道,不再纠结坐与不坐,拄着佩刀立在一旁,“别忘了正事。”
纪博博终于寻到插话机会,忙道:“米师妹,赶快把表哥的玉拿出来。”
“急什么。”韩绍荣道,“这大冷天的,师妹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赶她走?”他大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着他的指示,二十多名乐伎陆续入场。琴瑟琵琶、笛笙箜篌,乐伎们抱着各色乐器坐成半弧,调音之声嘈嘈切切。接着又上来八九名舞伎,一水的绯色衣裙,金银步摇。曲调婉转,舞姿纤柔,正是一曲《庆善乐》。
黄舞师接着刚才的话头,催促韩绍荣继续说。韩绍荣先拿起那块孔雀石,“鸟和人不一样。这人呢,是女的负责美,鸟呢,却是雄的负责美。舞师,你可见过孔雀开屏?”
黄舞师摇头,“妾身一辈子都在恒武,没有机会亲眼一见。不过之前有客人带了两支孔雀尾羽,也算是知道什么样式。”
“开屏之时,五色金翠,眼斑上百,比你家姑娘的衣裙还要迷人的眼呢。”韩绍荣喝干酒杯,有小厮便凑上来添酒。他一把抓住小厮的手腕,顺势将玉石绕在小厮拇指上,“第一个不可能,就是要以雄作雌。我见你家姑娘们销骨噬魂,这男孩子是不是也会个一招半式呢?”
黄舞师掩嘴笑道:“护法舍得下血本,就算是根木头,也要顿悟开窍了。”
这小厮正是方才和唐师伯眉来眼去那人。手中玉石坚实温润,他难掩狂喜,媚眼幽幽,直往韩绍荣身上扫。
黄舞师笑骂道:“说你是木头还真呆了,擦亮眼睛看哪位爷缺人伺候。”
小厮眼睛滴溜溜一转,跪谢了韩绍荣,几步小跑到唐师伯身边,跌到他的怀里。唐师伯用粗糙的手背刮着小厮滑腻的脸蛋,微不可察地对韩绍荣颔首。
韩绍荣对全场道:“尽管挑。被相中的,都赏一枚金饼。”
这话在场上引起一阵骚乱,眼馋了许久的女弟子们纷纷向小厮出手,更有数名男弟子也扯过小厮咬起耳朵。
“第二个不可能。”韩绍荣又拿起青金石,眼神露骨,直勾勾地盯着黄何二人,“便是要徐娘与豆蔻共榻。”
何乐师古井无波,连头也未偏,“老身的腰已经坏了。”
韩少荣不以为意,“不轻易答应,我这玉换得才有价值。黄舞师,你怎么说?”
黄舞师银牙紧咬下唇,鲜润欲滴,娇嗔道:“韩护法就会欺负人,妾身一把年纪,咱家的姑娘作女儿都嫌小了,让妾身怎么拉下脸来。”
韩绍荣把青金石放回桌上,“那这第二块玉今天要跟着我回家了。”
黄舞师纤指轻抚他的小臂,“护法,这才第二块,现在放弃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那你的意思是?”韩绍荣在她胸口的丰腴上一掐。
黄舞师哼唧一声,眼中水雾弥漫,“妾身的意思是,得加钱。”
韩绍荣大笑出声,从盒中一把抓出五六枚金饼,在青金石边上排好,然后指了指身边的顾师叔。
黄舞师连干了三杯酒,理理鬓角,腰肢如柳,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从韩绍荣膝上一滚,便腻在了顾师叔的臂弯中。
顾师叔怀里先前已经躺了一名舞伎,在他的指掌绝技中丢盔弃甲、连连败退,这时已经双眸迷蒙,不辨东西。黄舞师也不客气,扳过舞伎的小脸便深深吻了下去,直吻得水声啧啧,喘息重重。
韩绍荣心满意足,在桌案上一撮,把青金石和金饼,一股脑地都从黄舞师的领口塞进去。一曲终了,场上的曲伎和舞伎排队领了金饼,各自散入席间伺候去了。
纪博博像是坐在钉板之上,不安地扭动身体,“表哥,我想回去了,什么时候结束啊。”
韩绍荣玩兴大好,才懒得跟他多废话,“喝你的酒,我还有个玉没送呢。”
“我不会喝酒,我爹也不让我喝……”纪博博小声道,“你说米师妹会来,我才跟着来的,坐这儿老半天,也没和米师妹说上话,我还有东西要送给她呢。”
纪博博嘟囔半天,韩绍荣却根本没听,他的注意力早被新入场的女子完全吸引了。
女子身着天青色衣裙,淡施脂粉,眉眼低垂,与全场的聒噪和淫靡格格不入,像是野草疯长的旷野中飞掠的一羽云雀,又像是激流轰鸣的山涧中溯游的一尾青鱼。她盘膝而坐,抚琴于膝上。云鬓低垂,阴影遮挡了她的眉眼,只有一点绛唇红得惊心。
“这是咱家新晋的花魁,翠微。”何舞师介绍。
韩绍荣毫无反应,只是嘴巴微张,伸着头呆呆地望着翠微。
翠微皓腕微沉,琴声迸溅,杀伐之气席卷满堂。韩绍荣一惊,手中的酒杯当地落在案上,剩下那块桃花玉湿了个通透。
翠微葱指连弹,琴声急于星火,顿时直似有千军万马奔袭堂中。席间众人的淫词浪语生生卡在喉间,琴声一层急过一层。众人心神骤紧,甚至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