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从天而降
祝锦鹏目送金鳞阁几人远去，叹气道：“这就是朔辽八州最风光的门派，这就是我北地武林……俞师弟，城中暗流涌动，没有要事的话还是不要闲逛了，今日暂且别过。”
俞正阳和他行礼拜别，跳上马，催着车夫赶快回家。金鳞阁房上两人慢吞吞地爬下来，好不容易和街上剩下的人重整了队形，扯着脖子叫道：“众位乡亲，之后若有谁知道刚才那女子行踪的，请报至溯流庄，金鳞阁中重重有赏！”可周围百姓惜命如金，早在金鳞阁闯入酒楼时就作鸟兽散了。
车马在肖宅门前停住，却迟迟不见人下车。俞正阳咚咚敲了两下车厢，“转荷还不下来，你也要等人扶啊？”说着掀开车帘。车中围坐着三人，转荷、肖念云、还有……
“放下帘子！”米晴双眼圆瞪，一把抢过车帘铺展好。
俞正阳重又掀开，“你谁啊？”
米晴不回答，警惕地观察车外，“这是哪？”
“肖家正门口，新乐坊。”
“走了这么远啊。”米晴低头思索，又问，“曾世元呢？咱们有没有被跟踪？”
“谁跟你咱咱咱的。”转荷没好气道，“可以让我下去了吧，女侠？”
米晴踹开车门，手在门框上一扳，跳下车来。她个子比肖念云稍矮一些，只和俞正阳的下颏平齐。
“俞正阳是吧？”她在俞正阳胸口重重拍了两下，“你不错，你不错！”
转荷在背后狠狠剜了她一眼，放好马凳，扶肖念云下车。俞正阳被拍得又痛又麻，拨开她的手，“看着你顺着房顶走了，又从哪钻到车里的。”
米晴伸出食指，指指天空，一本正经道：“天上啊，我是从天上落到车里的——”
“她是半途扒着车底翻进来的。”肖念云缓缓道。
“去去去。”俞正阳扳着米晴的肩膀，在她背后一推，“一边玩儿去。”
米晴一巴掌抽飞俞正阳的胳膊，“俞正阳，本姑娘赏识你有骨气，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我谢谢你啊。”被抽中的位置火辣辣的疼，俞正阳有些恼了，“被你们金鳞阁赏识，我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你再阴阳怪气一句试试？”她开始卷袖子，同时眼睛扫视，往车下墙脚寻找趁手的武器，“我就不信——”
肖念云打断道：“天色不早了，现在出发，还能在天黑前回到溯流庄。”
“我回溯流庄干嘛？”米晴歪着头，“自投罗网吗？”她转念一想，自言自语道，“对哦，出来得匆忙，还没和他们说……借马一用。”她说着便跃上马背，也不管主人同意不同意，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俞正阳，你以后少和黄云宗的人来往，他们心眼儿忒小，时间长了你也要……”她在马背上半回过身，高声喊道，可马跑得实在太快，声音渐渐微不可闻，只是仍见她嘴唇翕动，兀自说个不停。
“小姐，她抢我们的马！”转荷心痛道。
“由她去吧。”肖念云拢拢披肩，往家中走。
“就这么算了？！”俞正阳追上去，气道。
“要是三天内不还，我就修书给衙门和燕脂军，‘光天化日之下金鳞阁放任门下弟子擅闯民宅强抢财物’，这个罪名怎么样？”
“到位！”俞正阳笑道。
谁想到第二天米晴就还了马。
肖家自上次遭了贼人，肖鸿经和孟澄商议，为方便集中保护，让一众下人搬到东厢房去住，通往后院的门也上了大锁。燕脂军在后门的哨岗，也在孟澄的劝说下并入前门，后门彻底封死不用。原本还想让肖念云搬到主屋耳房，可她说夜里读书不便，这才作罢，仍由她和转荷留在别院。
但盈雪门两人都是男人，不方便常驻别院，俞正阳不知道从哪找来个小锣，硬塞给肖念云，说遇到危险就使劲敲锣。肖念云觉得可笑，又不想驳了他的面子，这锣最后交由转荷保管。
这天上午，刘婆扯了个小凳，趁着阳光正好，坐在院子里择菜。突然锣声当当，疾如催命，刘婆浑身一抖，两腿一伸，一屁股从凳子上掉下来，仰天大嚎：
“老爷！小姐！坏人来家了！！！”
刘婆嚎叫之前，俞正阳和孟澄已经在院中严阵以待了。接着出来的是肖氏父女，后面跟着王厨子和万马夫。田门房是从前厅跑进来的，他身边跟着转荷，一边跑一边当当敲锣。一群人集聚院中，转荷还在埋头猛敲。
“什么情况？坏人呢？”肖鸿问刘婆。
“坏人呢？！”刘婆问转荷。
“没有坏人，只有朋友。”米晴牵着黄骝马进来，她一身月白走在雪中，映照眩目的光，“本来想直接给你牵到后院马槽的，没想后门封住了。”
马夫从她手里接过马缰。转荷怒道：“谁跟你是朋友！带那么多人来，不安好心！”
米晴一指肖念云，“我们都同患难了，还不算朋友？”她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两手一拍，从前厅小跑进来十几名金鳞阁弟子，有男有女，迅速而整齐地在米晴身后站好。“按照刚才安排的，各自归位吧。”
“是！”众弟子应道，当即分散，有的立在廊下，有的守在门边，有的盯住前厅，有的蹲在墙头，几名女弟子则径直去了别院。
“这是干什么？”孟澄看宅中布满了白色的人影，密密麻麻犹如蛆虫，头皮隐隐发麻。
“帮你们加强防御啊。”米晴信手搬了张椅子，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坐了，对刘婆扬扬手，“上个茶啊，不要太烫。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人加两个兵怎么够用呢？就算你们不休息，像上次一样再来四个敌人，你们还是打不过。”
“我相信盈雪门的二位，你也不要危言耸听。”肖念云也坐了，心平气和道。肖鸿和众下人看金鳞阁不是来找事的，自顾自散了。
“哎，又不要你出钱，也不要你管吃住，有人来帮用着不行么？”米晴轻拍肖念云手背，“外面还有一队巡逻的，保证从早到晚一刻不间断，就是一只苍蝇，它也飞不进来。”
孟澄觉得不妥，“金鳞阁不用保护其他人吗？军中同意吗？”
“金鳞阁是金鳞阁，我是我。”米晴振振有词，“茶呢？还没好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找这么多人来故意给我们难看吗？”俞正阳冷冷道，“无事献殷勤。”
“倒是没想到这茬，抱歉啦。”米晴陪笑，作了个揖，“不过也不是‘无事’，我就是想借着这么多人掩护，多靠近你一点。”她托着腮，眼睛弯弯，一字一顿道，“俞、大、侠。”
“士可杀不可辱！”俞正阳恼羞成怒，“孟哥，我刀呢！？”
肖念云却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目光森然，“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米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容玩味，“嚯，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啊。不过……”她眼波流转，望向俞正阳，后者正气得上蹿下跳，根本没有察觉到两个女孩的对话，“我本将心向明月，可明月又照哪边呢？”
“庸人才会自扰。”肖念云不愿再和她多废话，“转荷，回房。”
这时一名金鳞阁女弟子走来，对米晴行礼道：“师姐，别院卧房里面摆了好多书架，死角太多，不知怎么办才好？”
“人家千金的闺房，放着不动……”米晴话说一半，看着肖念云气呼呼的背影，手指一点嘴唇，转口道，“放着不动自然不行，死角太多挡人视线，万一有贼人藏在里面呢？总共有多少？”
“十几个书架，书不清楚，估摸着有上千册。”
“好。”米晴跳起来，“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听好了，把别院卧房里的书架都挪到屋外去！可不能给贼人行方便！”
“是！”众弟子领命。
“师姐，书呢？”有人问。
“找个墙角先堆着，随便拿布盖一盖。”米晴躺回椅子中，抱怨着，“茶呢，这家仆人不行啊，要是阁里这样，早就掌嘴了。”
金鳞阁众弟子三三两两汇集成流，涌向别院。“喂！慢着！”俞正阳大吼，但无人理睬，他转向米晴，“让你的人住手！”
“我要是不呢？”米晴不为所动，“你打我吗？”
“我——”俞正阳语塞。
“我什么我？”
“你——”
“你什么你？牙牙学语么？”
“等下要你好看！”俞正阳一跺脚，拔腿往别院跑去，“孟哥，帮我拦着点！”
噼啪！噼啪！别院传来几声木材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