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探案情
瞅到独处的机会,赵振国将从衙门处获知的案情,言简意赅地给俞正阳讲了一遍。江家太爷八十高龄,于七日前寿终正寝,本应是喜丧,但全家守灵期间,奶娘明凤不知所踪,于三日前被发现吊死在偏院的井中。仵作初步查验,判断是自杀,死因为井绳绕颈窒息而亡,江家却因独子中邪,咬定明凤之死必有隐情,恳请衙门重查此案。
“二位官爷,这会儿说话方便吗?”一个人探头探脑地进来,正是厨子勇柱。
“有事吗?等下要去看尸体。”赵振国回道。
勇柱迈步进屋,心有不安地看看身后,“屋里没别人了吧?”
“就我们俩。”
勇柱出了口气,二话不说跪下磕了个头,“二位爷,我是个粗人,不像老爷读书那么多,不会张嘴闭嘴就是圣人讲的大道理,对这宅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我也没那说三道四的身份。可是小少爷还是个半大孩子,平时活活泼泼的让人喜欢,我只求二位爷给小少爷讨个公道。”
“江少爷能不能治好,我们可不敢给你保证。”赵振国为难道。
俞正阳听勇柱话里有话,追问道:“对奶娘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勇柱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开口,仍是跪在地上,“二位爷别觉得我过分,还得请二位答应我不传给别人,我才能说。”
这人看起来憨厚,心里倒是考虑得多。俞正阳暗忖,嘴上说:“我俩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谢谢爷体谅。”勇柱拍拍膝盖站起来,“这话我前些天没有给衙门的差爷说,是因为差爷说明凤是自杀,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俞赵二人表示理解,示意他继续。“明凤是老爷从老家找来的,好像是老爷的远方表亲,这层关系没故意遮掩,都知道。她除了做小少爷的奶娘,平时也是两位奶奶的丫鬟,因为都是下人,所以和我、泰叔走得比较近。她有时候会得一些明显自己买不起的首饰,嘴上说是家里的汉子托人带的,实际上有次自己说漏了,是老爷暗地里送她的。老爷早就要了她了。”
“一个村里来的奶娘,还长得很漂亮吗?”赵振国问。
“漂亮不漂亮吧,真说起来比大户人家的丫鬟也差远了。”勇柱两手在胸前比划了比划,表情略显下流,“就是这玩意儿大得很,跟藏了俩窝瓜似的。老爷平时看着正经,背着人的时候可没少盯着看。”他自觉扯得有些远了,“我主要是想说,明凤上了老爷的床,两位奶奶保不准早就知道了,心里气不过动了念头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有杀人嫌疑?她俩串通一气吗?”俞正阳问。
“串通肯定不可能。”勇柱笃定地说,“她俩不打起来就不错了。二奶奶是老太爷从街上收养的,跟我们一样都是下贱人,后来鲤鱼跳龙门,成了奶奶了。大奶奶怎么也是个千金小姐,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这下天天在眼前晃荡,大娘大娘的叫,大奶奶觉得丢自己的人呐。真说谁嫌疑更大一点,应该是二奶奶吧,自己是下人攀了高枝,可能更仇视明凤。大奶奶虽然心眼儿比针眼儿小,咋说,虱多不痒。”
俞赵二人旁敲侧击地往深了问,勇柱又说了一些诸如老爷虚伪,大奶奶抠搜,二奶奶蛮横之类的闲话,也再没有什么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勇柱说完便走了,不多会儿泰叔得了江永涛的同意返回,手里拿了串钥匙。
“明凤的尸身一直放在这间偏房里。”泰叔一边开锁,一边给二人解释,“本来也是留给明凤住的,不过小少爷还小,她平时都带着小少爷睡。”
说着话,门开了,当面就是一张长桌,桌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妈呀!”赵振国怪叫一声,见俞正阳和泰叔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我还以为尸体在棺材里放着哩。”
泰叔把两扇门都推开,解释说:“前两天衙门仵作老爷来的时候,为方便验尸,才从棺里移到桌上。后来也没人愿意动,就一直这么放着了。”
俞正阳不甚在意,走到桌边查看起来。明凤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如勇柱所说算不得漂亮,皮肤粗糙,五官宽大,头发和妆容倒是整理得一丝不苟。她身材不算高,稍显肥壮,寿衣紧绷绷地裹在身上,寿衣上有沾着些草灰黄土。
“她是准备下葬了吗?”俞正阳拎起脏污的衣摆一角,问道。
“棺材放到坟坑里了,老爷才说拉回来。”
“竟然是江老爷要求的?刚才听他的意思,他不是不信明凤是他杀吗?”俞正阳不解,腹诽说勇柱看得挺准,这江永涛还真是个伪君子。
“老爷对小少爷相当疼爱,心里就算万般不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泰叔回护说,他服侍江家多年,不像勇柱那样会在背后对外人说主子的坏话。
俞正阳点点头,姑且信了,重又把注意力放在尸体上。尸体放了两三天,即使是现在天气转寒,也隐隐开始散发出尸臭味。俞正阳检查完她的四肢,往下拉开她的衣领,露出绕颈一周的勒痕,狰狞如同长蛇。勒痕的上下两侧,还有数道细小的伤口,与勒痕垂直。
“老赵,你看这伤痕的纹样,应该是麻绳勒的没错吧?”俞正阳俯身凑近去看。也没有人为她清理,伤痕皮肉的褶皱中,还夹杂着细碎的纤维。
赵振国躲在俞正阳身后,捂着口鼻,从他肩头一只眼,飞快扫了几下,“是麻绳没错,就是井绳吧。你看她手指上的小伤口,还有脖子上纵向的伤,就是被勒的时候下意识用手去扯造成的。”
俞正阳也见过各类死状的尸体,对赵振国的观察没有异议。“看来的确是勒死的,之前还想着会不会是被毒死或淹死之后,吊到井里的。”他咦了一声,“老赵,这伤痕下面,好像还有一道更深的印子啊。”
赵振国不愿和尸体长时间共处一室,快速又看了一眼,说:“正常。想想脖子上系着井绳跳下去,第一下肯定坠得猛,之后井绳收紧勒住,有两重印子不奇怪。”
三人对尸体拜了拜,出屋锁门。
“听两位的意思,明凤的确是自杀死的。”泰叔叹气,如果认定是自杀,治好小少爷的最后一点念想也就没有了。
“衙门的仵作查了个遍,说是自杀,我俩又能看出什么花儿来。”赵振国也有些垂头丧气。
“泰叔,这才刚来,还不急着下结论。”俞正阳想起方才勇柱透露的一些线索,“家中各位的情况,要是方便说,还请泰叔给我俩详细讲讲。”
“唉,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大奶奶和二奶奶这两张嘴,也没有把门的。”泰叔无奈道,引两人随意在廊下坐了,说:“小的是老太爷的同族兄弟,从小就跟着老太爷到处跑着玩。虽说年龄差了十几岁吧,也承蒙老太爷不嫌弃,愿意带我玩。后来老太爷外出闯荡,据说还入了江湖门派,后来有些机缘,加上生了老爷挺争气的,家中就发达了。老太爷是菩萨心肠,哪怕不回村里住了,也一直惦记着小的。小的打小也没什么出息,就只能给老太爷看看门,干干杂货,这么些年老太爷一直当我是亲兄弟,年年记得我的生辰。”
泰叔也许是年纪大了,上来说了一通自己和江老太爷的往事。俞赵二人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在回忆中沉浸了良久,才继续说:“大奶奶是香烛铺林老板的独生女,瞧老爷有才华,才嫁了进来。二奶奶原是街头顶大缸卖艺的,老太爷看她可怜,十两银子从她爹手里买来的,对外说是收养的亲戚孤女。二奶奶来的时候十多岁吧,名字叫什么没人知道,老太爷天天‘阿花,阿花’地叫,就默认她姓花了。二奶奶进家的时候老爷刚中举人,还没成亲,她也一直是当作老太爷的女儿养的,谁也没动过心思要她做咱家媳妇。可老爷成亲之后好多年没有生养,也就前几年,才纳了二奶奶做小。”
听到这混乱的关系,俞赵二人不由得大皱眉头,泰叔忙说:“不是强扭的。二奶奶和老爷日久生情,所以一直拗着性子不嫁人,老太爷心里也清楚,一开始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后来心软了,就找了这个传宗接代的借口,搓成美事。”
“对江老爷和二奶奶是美事,大奶奶肯定不这么想。”赵振国说。
“爷说得对。不论哪家纳妾,都没听说正妻开心的,女人天生小气,不是单个人的问题。”泰叔一副见得多了的样子,“家里人多了,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富足,后来就雇了勇柱,说是大奶奶经人介绍的。他手艺还过得去,人看起来也本分,没啥好说的。再后来几年,大奶奶生了小少爷,小的听老爷安排,专门回乡了一趟,请了老爷远房的表亲明凤来做奶娘。再之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俞正阳摩挲下巴,“乍听之下,明凤好像跟谁都没多深的关系。”他没有提勇柱泄露的事。
赵振国赞同,“还得挨个问一问。”
“小的去找老爷请示,两位想先问谁?”
俞赵二人不约而同地说,“先问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