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废人
月挂树梢,雪映微光。
屋内一盏微黄羊角灯,两个碳炉,黄半仙躺在屋里的摇椅上抽着水烟,好不惬意。
他眼睛也不睁,忽然对着在屋外运功调理的陆环堂道:“外面都是找你的。”
陆环堂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但他根本不想管。听到黄半仙的话才不得不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男女老少熙攘着、推搡着,见陆环堂出来,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陆环堂先出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一个大胆的少女把烧鸡捧上去,面带羞涩道:“给你的!”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捧上吃食。
陆环堂有些招架不住这铺天盖地的热情,他也不想承这份人情,他知道这一份份人情后的意思,便道:“多谢大家好意,我和内人已经吃过饭了,大家还是拿回去吧。”
听他这么说,姑娘小子那些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可刚刚大胆的姑娘道:“嗐,这冰天雪地的,吃的又坏不了,等你婆娘醒了,给她热热补补身子多好!”
陆环堂有一瞬的动容,他浸淫官场、沙场多年,日日面对着勾心斗角和利益冲突,早就忘了没有利害关系的善意了。
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旁的老妪看他还在犹豫,以为他不好意思,便道:“别不好意思,我们村子虽然也算是在京郊,但好久没进外人了,你收下我们就高兴!”
陆环堂拒绝不了,一一道谢,带着吃食进了屋。
门外的几个姑娘小子叹了口气,其中一个小子嘟囔道:“李寡妇净瞎说,什么兄妹,人家分明就是夫妻,我还以为能讨个婆姨呢!”
一个姑娘揪着他的耳朵,笑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花容月貌的,能看得上你?”
“你看得上我也行啊。”
人群笑着闹着离开。
关山村人热情,那点粉红的心思本就是细枝末节,大家都是担心屋里尚未谋面的姑娘。毕竟那一盆盆血水从黄半仙家泼出来,看着也不是小伤。
屋内黄半仙忽然道:“烧鸡吗?”
这鼻子还真灵!
借住在人家里,陆环堂自然借花献佛,把烧鸡递了过去,道:“估计我们还要打搅些时日,麻烦您了。”
黄半仙指指对面的小板凳示意他坐下,直接撕下七里香,道:“该来的总会来,不叫麻烦,叫命数。二花家的烧鸡,神仙吃了都走不了,吃啊。”
陆环堂对吃食没什么太大兴趣,吃饭就是为了活着。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便道:“小可晚上已经吃饱了。”
黄半仙摇着头,一改之前不问世事的淡漠样子,道:“你啊,少了很多乐趣啊。”他扒掉小骨头,一口把七里香塞进了嘴里,油脂挤破酥脆的外皮在齿间迸发,香得黄半仙直哼哼。
等半只鸡下肚,黄半仙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看着陆环堂不动如山的样子,道:“看着你挺随意的,没想到定力这么强。”
陆环堂浅笑,“说句让您不高兴的话,这东西对小可没什么吸引力,并不是小可定力强。”
黄半仙舔舔手指头,把剩下半只鸡用油纸包起来,“也是,那姑娘已经够吸引你的了,其余的算什么。”
经脉皆断一事一直和乌云一样盘旋在陆环堂心头,难怪他给她输送内力时感觉没有什么作用,所有内力就像进了无底洞,他不禁问道:“她的经脉,是怎么一回事?”
“被人挑断的,她内力醇厚,看样子以前武功应该很高,挑断之人要么恨她要么怕她,挑一处不算,把能挑的都挑了。”
“那还能恢复吗?”
黄半仙反问道:“你把瓜摘了它还能长大吗?”
陆环堂想起江林致去封侯居看兵器的样子,想起她跪坐在地上笑嘻嘻伸手让他扶起来的样子,想起她刚刚在自己耳边挥鞭欢呼的样子,忽然有些酸涩。
这丝情绪一出来,陆环堂在心底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不该是他该有的情感,她姓江!她最善于装弱小无辜,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杀人和狩猎玩乐一样!绝不能对她有一丝怜悯!
黄半仙看了一眼垂眸深思的陆环堂,没再说什么,摸着肚子进屋睡觉去了。
-
昏睡的江林致觉得喘不上气,她刚想撑起上身,就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痛把她拉到现实,她环顾四周,下床倒了杯水,走到了庭院中。
远处寒山环顾,近处青门一扇,梅花二顷。
江林致看见厨房烟囱里冒着烟,便走了过去,看见一长髯老者翘着二郎腿坐在灶台旁吃鸡腿。
江林致也搬了个板凳坐在一旁,自来熟道:“你搞点鲜葱嫩姜拍碎,油一泼,然后蘸着吃更带劲。”
黄半仙见她醒了也不惊讶,伸着油油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脉,“恢复得很快。这寒冬腊月的我去哪儿找嫩姜?”
“没追求,那你就这么吃吧。”
说他什么他都不计较,但不能说他在吃上没追求,黄半仙瞬间来了气,道:“你才没追求呢!”
江林致看了看厨房里有的食材,又道:“你拿葱、糖和酱油熬个料油也行啊,蘸肉拌面都好吃。”
黄半仙立刻忙活起来,江林致道:“你没说漏嘴吧?”
黄半仙道:“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江林致点点头,“错不了。”
黄半仙哼了一声,那哼里带着些许不屑,“放心,我嘴可是出了名的严,一个字没说。不过你的伤,不需要”
“他人呢?”江林致显然不想谈这个。
黄半仙头也不抬,“在村里,你自己找找吧。”
江林致一出厨房,便轻声道:“陈陈。”
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青衣男子如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江林致身后,江林致沉声道:“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白色的面具上什么也没有,看不见后面那脸的感情,莫名诡异。
面具后的人摇摇头,“五年前我与他已经没关系了,他是他,我是我。”
江林致知道自己安慰不了陈陈,她赶紧换了个话题,“伤我的是霍濯的人?”
“是。”
“昨日什么情况?”
“王不堂回去拿药,却没杀霍濯,霍濯也撤了杀手。”
江林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查查雇的是谁家的凶手,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能用就留着,不能就杀了。”
陈陈就和一个假人一样,江林致问一句,他答一句,绝不多问半句。
江林致掩下眼中嗜血的兴奋,问道:“他人呢?”
“村南第三个屋子。”
江林致出门的一瞬,院子里恢复之前的寂寥无声。刚刚站立的地方,除了江林致的脚印,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