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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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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客已经心满意足地从随国摄政王离开后好一会儿,王府依旧灯火通明,在红绢的映衬下,和着了火一样。

    眼看天就要亮了,新娘的侍女找不到摄政王,焦急地敲响了摄政王的心腹的门,问道:“崔先生,请问王爷在何处?再不挑珠帘怕是不吉利。”

    一向不喜欢说话的崔九被人扰了清梦,冷道:“王爷自有他的打算。”

    侍女被紧闭的房门吓了一跳,但又不死心,继续在偌大的王府找人。

    而此时的新娘已经艰难地爬到屋顶上,找到了摄政王。

    眼前的摄政王一身红衣,拿着剑坐在屋脊上极目远眺,看着倒不像成亲,更像是一逍遥浪客,等待着切磋的来者。

    新娘整理好珠帘,努力堆起笑,道:“夜已深,王爷坐在这儿会着凉的。”

    陆环堂轻笑,依旧背对着新娘,眺望着远处,道:“殿下身子娇贵,早些歇息吧。”

    新娘慢慢往陆环堂那边挪着步子,道:“王爷若是在等人,妾身陪王爷一起。”

    陆环堂终于扭头看了看这个明明怕得腿都在抖,但还是努力行走在屋檐上的新娘,他明白她这么做无非是想为自己后半生的安稳和荣华搏一搏,便软下了言语,道:“本王会保殿下后半生平安富足。”

    聪明人一点就通,可新娘还是不放心,她听说陆环堂红颜无数,若自己从身体上都困不住他,他想毁掉口头约定很简单。

    在夜色的掩护下,新娘不顾公主的矜贵和羞涩,一件件解开衣服,道:“王爷不如给妾身一个孩子。”

    美人在前,风流惯了的陆环堂却不为所动,他把自己的喜服甩过去,道:“本王在等人,今日没空。”

    “等谁?”新娘不禁问道。

    “一个女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新娘不禁拢了拢衣服,道:“王爷为何不娶她?”

    陆环堂笑笑,那笑里有太多苍凉和无奈,但更多的是嘲讽。这问题显然越界了,陆环堂不答,只道:“你说我们在这做,她会不会气得过来再给我一刀?”

    新娘一惊,一来惊摄政王的惊世骇俗的言语,二来惊敢对摄政王动手的女人到底是谁,旋即又听陆环堂道:“她如今应该打不过本王了,你说本王是杀了她呢,还是把她关起来好好折磨?”

    那眼神让新娘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禁裹了裹身上的喜服,再也没说话。

    -

    十五年前,吴国。

    报信的小厮穿过弯弯绕绕的连廊,终于到了一处院落,门口高大的侍卫搜了搜他身上,确定他没带什么武器后,侧身给他打开了门。

    小厮走进去,前面还有一道门。他就这样被检查了三次,跨过了三道门,才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

    估计觐见皇帝也不会比这更麻烦吧。小厮不敢抱怨,也不敢多看,把手中的密信交给旁边一个侍从,就退下了。

    夏家大家长夏宽叼着翡翠烟杆,坐在金丝楠木的书案后,抽了一口烟细细看着密信上的字,轻笑一声,把密信递给一旁一紫色官服的官员。

    那官员笑道:“恭喜大人,北军中郎将已启程去随国当间谍,查白药之事了,那些试图往上爬的贱民也不足为惧了。”

    这份差事已经是世家心照不宣的规矩了,谁分了他们祖上传下的功勋,就把谁扔到随国喂鱼。

    面上官职升,实则性命忧,皇帝也不会察觉。

    夏宽耷拉着眼皮瞅了那人一眼,道:“陆环堂十八岁就以第三的成绩登上侠客排名的孤鸿榜,十九岁任北军中郎将,你觉得这样的人,打发走了就没事了?”

    那官员赶忙道:“随国不比咱们吴国,那是吃人的地方,尸横遍野,遍地饿殍,就算他真有能耐,生死也都是摄政王说了算的嘛。”

    虽然派到随国查白药的人就没活着回来的,但夏宽还是不放心,陆环堂的祖上就骁勇善战,只因出身草莽,太祖登基大宴藩王时,才只给了个西京王的虚位,连入席的资格都没给。他的子孙,估计都憋着劲呢。

    从武帝时便严打白药,但无奈吸食白药后可短暂提高智力和武力,纵使他们最后会疯癫失智而亡,但为了出人头地,大多数人依旧会吸食。这在靠科举才能混出头的吴国根本无法杜绝,每年要从随国购入白药,白药一两千钱,吴国一年便流失银钱上亿两。若能把制作方法掌握在他们夏家手中

    夏宽吞云吐雾,“他若真能拿到白药的制作方法,就等他拿回来再收拾他;若拿不到,自会有人处理。”

    那官员见夏宽并不急于做掉陆环堂,便也话锋一转,道:“随国不过一弹丸之地,若不是樊琪临阵脱逃没了踪影,随国早是已收入囊中,想我泱泱大国何苦因为一白药受制于人?”

    夏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樊将军可是陛下都敬仰的人物,你算什么东西,敢言语英烈。”

    那官员忙跪下,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道:“属下听说樊将军当年失踪,随国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见他卖关子,夏宽不乐意了,冷道:“说。”

    “随国的朱颜花全被烧了。”

    -

    春夏之交的吴随边境,被鼻涕般连绵的雨幕纠缠,扯不掉,擤不完。那鼻涕粘在衣服上,又凉又闷。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溅起一路泥点,盖在路旁尸骨上。

    车上两人就和没看见路旁惨状一样,驾车之人稍长,气质随和,那眼底却是比秋雨更冷的冰霜,让人无法靠近。

    车内之人玉面玉冠,举止随意,衣服穿着也随意,松松垮垮地露出硬玉般的胸膛。眼中却带着一份狠厉,可再一看,那狠厉又被不羁替代,没了踪影。

    车内之人正是陆环堂,他弯腰走出马车,把师兄秦四海的斗笠取下来扣在自己头上,从他手里接过缰绳,道:“你去睡一觉,过了关山道,估计晚上就到无良了。”

    长时间的赶车让秦四海精神不济,他也没推脱,回到马车内,吃着竟还是热着的干粮,对陆环堂道:“若有师父消息,记得给我传信。”

    他们的师父都已经失踪了十一年了,哪会这么碰巧遇见。

    秦四海这么说,主要是陆环堂这次接的任务实在不好办,他想让陆环堂记得还有个师父要找,不行的时候不要硬拼。

    虽说兄弟间不用太多细腻的感情,可秦四海放心不下,偷偷跟来,谁知还是被陆环堂发现了。

    秦四海的担心不无道理,陆环堂升迁太快,被皇帝特任为密使,派来调查白药的机密。

    听着这么简单,但若这事好办,那些世家怎么会让一个落魄贵族来办?早就拿着白药去邀功了。

    陆环堂当然清楚,刚踏进随国时,他就看见一群百姓当街厮杀,内脏和脑浆一色,惨叫和叫骂齐飞,那样惨烈,只为抢夺一箱刀剑。

    刀剑都抢成这样,更别说是一两万钱的白药了,随国这趟浑水,绝不简单。

    虽然处境艰难,但陆环堂克制不住兴奋,一种与生俱来对困难和死亡的不惧,他不信自己和之前那些庸才一样。自己去随国无良这种靠拳头脑子说话的地方,比起玩阴招的吴国更适合自己。

    他没蠢到跟着皇帝给他派来的士兵大摇大摆进随国,只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留在吴国当内应,自己改了姓名,只身前往随国。

    倒是秦四海选择待在吴国,继续从一堆世家子弟统治的天下钻出头,更让人担心。

    陆环堂自负地微抬着下巴,头也没回,“我自己能搞定,倒是你,搞不定记得来投奔我。祖上执着重回郢都,是他们的事,你真觉得靠你我,就能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高高在上?除非杀了这代人,培养下一代。师兄,那种地方不回也罢。”

    秦四海怎么不知那固化的阶级,但这是西京王陆氏和他秦家最后的荣耀,他们不守,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秦四海半玩笑半认真,道:“好啊,只要你封候拜将,不回去就不回去。”

    陆环堂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四海,两人布满血丝的眼中皆是少年人的志气,两人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决心,毅然决然往随都无良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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