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潘夫人原本就是聪明之人, 到了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乐长公主分明早知他家与王珣已定亲，今日如此乃是故意为之, 好叫她知难而退。
潘夫人心中又惊又怒, 实在不齿永乐公主为人，却又不敢明言。
永乐公主见潘夫人半晌不语，不禁微微眯了眯眼，提高声音道：“潘夫人？”
潘夫人如饮黄连, 嘴里发苦，然而迎上永乐公主含着冷意的目光，想起阖家老小, 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涩然道：“公主有命，莫敢不从。”
永乐公主见她识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在场有几位诰命眼明心亮，看出了些许端倪, 彼此对视一眼, 皆不约而同低下头吃茶，不论其中有什么隐情，都不是她们该管的。
看了两出戏, 大家便更衣, 复入园来，又用了些茶点，方陆续告辞还家。
潘夫人心事重重回到家中，丫鬟婆子们忙服侍她梳洗更衣, 大丫鬟秀月见她双眉紧皱，神思不属，不禁有些担心，道：“太太可是身子不爽快？要不要请大夫来瞧一瞧？”
方才宴会时她们跟着服侍的人都在偏厅，并不知席上发生的事。
潘夫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摆手道：“你们且下去罢，让我歪着歇一歇。”
秀月闻言，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终究不好再劝，只得服侍潘夫人睡下，带着众人小心退了下去。
潘夫人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今日之事实在叫她左右为难，王珣这个女婿是她与丈夫千挑万选才相中的，人品才华本事都出类拔萃，家中人口简单，可谓是四角俱全，原本只等着女儿出孝后便正式过定，没想到会横生枝节，这个女婿太过出色，竟叫永乐公主给看上了。
若是今日看上王珣的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偏偏却是永乐公主，以对方的权势地位，他们家若与其对上，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这关系到他们一家的前程，容不得她不答应。
这样的事本朝就有一旧例，十来年前一位世家贵女瞧中了一位年轻进士，也不顾那进士已有原配，以势压人，想让那官员原配下堂，再迎娶她。
谁知那进士亦是有血性之人，且与妻子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宁死也不肯休妻另娶，最后事情闹大，连圣人也有所耳闻，那贵女家中无法，才不得不罢手，为女儿另选了一名年轻俊才为婿。
只是那进士虽逃过一劫，却也彻底与那世家结下了仇，仕途处处受阻，那贵女心愿落空，更是恼羞成怒，一直耿耿于怀，即便嫁了人，也不肯放过官员妻子，暗中为难，整治得那位原配有苦说不出，不过数载便郁郁而终。
她可是知道永乐公主的性子的，身份尊贵，年轻时便行事狠辣，肆无忌惮，如今上了年纪，行事越发左性，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
安宁郡主骄纵之名更是众人皆知，仗着祖母永乐公主之势，嚣张跋扈，任意妄为，磋磨人的手段比那位贵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即便不为丈夫和儿子的仕途着想，也要为女儿考虑，雅儿自幼被娇养长大，从来便没受过什么委屈，若不肯退亲，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得罪了永乐公主与安宁郡主，哪怕王珣与女儿日后成了亲，女儿终归要出门走动，交际应酬的，以安宁郡主的性子，绝对会怀恨在心，女儿只怕就永无宁日了，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想到此处，潘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即便对不住王家，为了女儿的幸福，这门亲也不得不退，如今庆幸的是幸好只是口头约定，不曾正式过礼，外人都不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女儿的清白名声也就毁了。
潘夫人满心愁绪，毫无睡意，在榻上躺了半日都无法入睡，干脆坐起身，高声叫了人进来，吩咐道：“打发人去前院看一看老爷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请老爷过来一趟，说我有要事相商。”
丫头答应一声去了，半日后方回来，回话道：“老爷出去会友尚未回来，奴婢已将太太的话传下去了，叫小厮们留意着，老爷一回来便告诉太太。”
潘夫人闻言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起身到书案前，提笔修书一封，交给秀月道：“打发人给我母亲送去，速去速回。”
安宁郡主行事肆意妄为，手段狠辣，若是王珣依了还好，若是不愿意，女儿留在京城难保不被迁怒，还是出去避一阵子为好。
秀月见她神情凝重，知道这封信的重要，忙小心接过，道：“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办。”
看着秀月出去，潘夫人才心下才略微安定些，她对女儿的性子最为了解，看着绵软，其实颇为执拗，如今她已认定了王珣是她的未来夫婿，一旦知道了今日之事，决计不会同意退婚，还是将暂时她支出去为好。
潘夫人正想着如何说服潘雅，便听见丫鬟通报说姑娘来了，不禁一怔，忙道：“快叫她进来。”
话音方落，便见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潘雅进来。
潘夫人收敛心神，向女儿招了招手，道：“到我身边来。”
潘雅笑盈盈在母亲身边坐下，潘夫人抚了抚她的发顶，道：“这时候怎么不在屋里歇息？”
潘雅笑道：“方才吃了盅茶，这会子也不困，再说如今昼短夜长，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反倒睡不着了，可巧前儿我给妈做了双鞋袜，妈瞧瞧喜不喜欢。”
说罢便命跟着的丫鬟将针线呈了上来，一双宝蓝缎绣花鞋，月白弹墨绫袜，配色雅致，针脚细密，十分精致。
潘夫人看了，心中越发柔软，拍着她的手道：“我的儿，这些事交给丫头们去做便行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累着了可怎么处？”
潘雅闻言腼腆一笑，道：“妈妈放心，女儿都是闲着时候才绣一两针，并不劳累。”
潘夫人看着眼前娇憨可爱的小女儿，越发心疼，揽着她长叹一声，雅儿被他们夫妻娇养着长大，好容易才选定了乘龙快婿，怎么偏偏就这么命苦。
潘雅见母亲神色有些不对，不禁有些担忧，道：“妈，宴席上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打您回来便紧锁着眉头？”
潘夫人回过神，忙掩饰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受人所托办一件为难事，有些头疼。”
潘雅闻言，信以为真，也未多想。
潘夫人摩挲着女儿的发顶，犹豫许久，方道：“有一件事我才要打发人去告诉你，今儿你外祖母来信说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打算派人来接你去大同府住几日。”
潘雅闻言一怔，心中颇为不愿，搂着潘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女儿舍不得父亲母亲。“
潘夫人微微一笑，道：“傻丫头，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是去住几日，你代我陪陪你外祖母，过些时日我再打发人接你回来。”
潘雅见母亲主意已定，虽然不大情愿，也只能答应了。
母女两个正说话，便听见外面婆子传话道：“老爷回来了。”
不多时潘嵩满面笑容进来，潘雅忙站起身，行礼道：“女儿给爹爹请安。”
潘嵩笑呵呵捻了捻胡须，看了潘夫人一眼，方笑道：“雅儿，爹从你张世伯那里要了几色西洋颜料过来，你去瞧瞧去，若是喜欢，赶明儿爹再去要些。”
潘雅素喜绘画，最近更是迷上了西洋画，潜心研究了许久，只是用水墨画出来始终不得其神，偏偏西洋颜料又是稀罕物，十分难买，此时听闻潘嵩给她要了来，顿时又惊又喜，眉开眼笑道：“多谢爹爹。”
说罢忙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回去了。
潘嵩摇头失笑，道：“这孩子，一听见画儿就着魔了。”
说罢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向潘夫人道：“我一回来便听说太太急着找我，究竟是什么要紧事？”
潘夫人长叹一声，摆手示意房中众人退下，方将今日永乐公主宴上之事说了，愁眉紧锁道：“我先前接到帖子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想到今日竟是一出鸿门宴。”
潘嵩听完顿时沉下脸来，先前就因王珣树敌太多而心有不满，如今听闻此事，心中越发不喜，皱眉道：“早知今日，当初就不结这门亲事了，好好的惹上这样一尊煞神。”
潘夫人苦笑道：“如今说什么也挽了，永乐公主已发了话，我迫于无奈不得不应下，只是究竟怎么处理，还要老爷拿主意。”
潘嵩闻言皱了皱眉，道：“永乐公主身份尊贵，既然已经开了口，咱们家雅儿同王珣的婚事还是算了罢，不然得罪了公主，咱们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不如识趣些，免得惹惹祸上身。”
潘夫人闻言，心中松了口气，道：“我同老爷想的一样，只是到底咱们两家有约在先，如今我们背信弃义，又如何向王家交代？”
潘嵩冷哼一声，道：“当初也不过是口头约定，又不曾正式下定，这门亲事便做不得准，何况此事本就是因王珣而起，咱们反倒是被连累，受了这无妄之灾，谅王家也不好意思怪罪。”
潘夫人闻言迟疑道：“话虽如此，到底咱们家不占理。”
潘嵩摆手道：“这个你不必多虑，交给我料理便是，过几日我找个时机，同王珣通通气，只要他自个儿同意退亲，王家便没什么可说的。”
潘夫人闻言，沉吟半晌，道：“我瞧那孩子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如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只是雅儿那边还是先瞒着罢，缓缓的说，我方才已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去大同，过两日就说母亲想念外孙女儿，送她回我娘家住一段时日，避一避。”
潘嵩亦无异议，点头道：“让雅儿出去散散心也好。”
夫妻俩商议已定，便开始叫人收拾行囊，预备送潘雅出京。
王珣并不知道自己婚事出了变故，这几日他又被长康帝抓了壮丁，帮忙为西海沿子的事出谋划策。
原来西海沿子战事告捷，但随后而来的后续治理却又是一个难题，这些年海寇屡禁不住，还时常上岸劫掠，此次虽然打了胜仗，但军队无法久留，一旦班师离开，用不了多久海寇又会死灰复燃，单纯剿匪根本是治标不治本，因此长康帝便叫了一众朝臣过来，商议如何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众大臣都觉十分为难，这个难题困扰朝廷已久，一时半会儿又哪里想得出什么好主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拿不出一个确切可行的章程。
长康帝被众人吵得有些头疼，正想着命人退下，忽一眼瞥见王珣皱着眉头出身，神情若有所思，不由得心中一动，道：“敦复有何见解？”
堂上顿时一静，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珣，神色各异，有的担心，有的嫉妒，有的幸灾乐祸。
王珣越众而出，躬身道：“回禀陛下，依微臣之见，方才众位大人所提各有道理，只是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遏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此言一出，众大臣顿时都变了脸色，兵部尚书脾气爆裂，当下便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在下无能，倒不知王大人有何高见？”
几名老臣也吹胡子瞪眼，冷哼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恃才傲物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还欲再说，却被长康帝一记冷眼定在当地，一时都闭上了嘴。
长康帝方看向王珣，道：“爱卿有何主意，只管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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