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莺儿与麝月齐齐变色, 惊道:“怎么大太太也出事了?”
贾赦病了许久,这些时日气色越发不好,众人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邢夫人会跟着出事。
彩云叹了口气, 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你们赶紧去叫二奶奶,一会子再细说。”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急忙推开门,却见宝钗已经醒来,原来她方才在屋内小憩,已将彩云的话听了个清楚。
宝钗十分冷静, 当即吩咐麝月打发人去找宝玉回来,又叫莺儿去取素衣裳更衣。
两人领命, 匆匆去了。
宝钗一面取下头上的钗钏, 一面问彩云:“大奶奶如今在哪里?”
彩云帮着宝钗整理头发,答道:“大奶奶已经同太太先过去了,只等奶奶了。”
宝钗闻言点了点头,蹙眉不语。
说话间莺儿已取了套月白纱衣过来, 彩云便住了口,一道服侍宝钗更衣。
麝月也取了素白银器过来给宝钗戴上,一面忍不住问道:“大太太究竟出了什么事?”
彩云闻言,面色有些古怪, 四下张望了一眼,方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大老爷买回来的那个红袖姑娘闹的, 当时大老爷才咽气,众人都乱作一团,她便趁机跑到大太太房里将身契偷出来了, 不知如此,连大太太房中所有的金银细软都一道偷走了!
大太太发现银子不见了,当场便气得呕了血,在门外守着的丫鬟金环等了半日不见出来,察觉不对,撞门进去,便看到大太太倒在血泊中,身上、地上都是血,当时人都吓晕了,半日才想起来叫人!”
原来这红袖原就是特意□□出来的扬州瘦马,生的柔媚姣俏,兼之性子伶俐,善解人意,自买来后便十分得贾赦宠爱,后来贾赦病重,红袖也不离不弃,一直在跟前尽心服侍。
贾赦本就不得人心,病重后脾气越发古怪,动辄打骂下人,也没人愿意在跟前服侍,一应汤药饮食都是红袖亲自侍奉,十分温柔小意。
邢夫人乐得轻松
自在,干脆将贾赦身边的事情都交给她料理,这红袖竟然一点儿也不嫌弃,服侍的贾赦十分周到,贾赦越发喜欢,起居坐卧都离不得她。
众人见她这般尽心尽力,只道她重情重义,也并未多想。
谁知这红袖却是另有所图,原来她虽被卖给了贾赦,暗中却一直同先前的情郎藕断丝连,经常私会。
如今的贾府不过是小户人家,仆妇丫鬟统共只四五个人,看门的门房也只是一个年老眼花的老苍头,门户松懈。
红袖的情郎隔三差五借着送柴火的名义与红袖私会,竟一直无人发觉。
月前,红袖终于从贾赦口中套出了她的卖身契所在,两人欣喜若狂,便一直暗中谋划,处心积虑想私奔逃走。
红袖想起邢夫人手上还有不少银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谋划着一并偷走。
两人拟好了计划,于是红袖故意交好邢夫人的大丫鬟金环,又时常到邢夫人跟前请安,伏低做小,终于打听清楚了邢夫人藏银子的地方。
半月前,红袖便开始偷换了贾赦的几味药,贾赦本就因中风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吃了一段时间药后病情越发严重,连话也说不清楚。
众人只当是贾赦年事已高,病情才恶化如此迅速,因此都未疑心。
红袖见贾赦再不能言语,也不再做戏,偷出卖身契交给情郎去衙门销了贱籍。
邢夫人早已同贾赦撕破脸,横竖有红袖照看,乐得清闲,十天半月才过来,也不过隔着窗户问一声便罢,其他人更不在意。
贾琏因忙着同族里理论祭田分派之事,焦头烂额,也没空过来。
红袖无所顾忌,又存心报复,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房中去吃,残羹剩饭才给贾赦吃,十顿只给两三顿吃,屎尿满身也不管。
贾赦心中又气又悔,但无法言语,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悔恨交加,病势愈重,终于在今早挨不住咽了气。
红袖确认贾赦已死,便故意大哭大叫,招来众人,待邢夫人等都忙着料理贾赦身后事,方趁乱去了
邢夫人房中,将金银细软偷了出来,与等候在外的情郎汇合,逃之夭夭。
邢夫人直到回房里取银子料理贾赦的后事,才发现东西全没了,那是她毕生的积蓄,金银首饰加起来不下一二千金。
这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过,邢夫人当场吐血栽倒,偏生又运气不好,脑门撞在桌角上,当场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邢夫人本就上了年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番伤势又重,流血不止,被丫鬟发现时,已经是气息微弱,出多进少了。
三人听完,一时都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离奇曲折。
宝钗皱眉道:“大太太如今怎么样了?可请大夫了没有?”
彩云道:“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只是瞧着不大好,只怕……”
虽没有明言,但几人都知道她话中的未竟之意,顿时神色都凝重起来。
一时收拾妥当,众人方匆匆往贾赦这边来。
贾赦一房的宅院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这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只是此时原本宽敞的前院都挤满了人,喧闹不已。
贾赦业已停床,贾政并其他贾家族人也都陆续到了,正在商议如何料理丧事。
宝钗转过垂花门,来到邢夫人院中,便见院子里乱糟糟一团,上房门口,两个婆子端着两盆黑红色的污水出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飘了过来,宝钗只觉胃中翻涌,几欲作呕,忙拿帕子捂住嘴,莺儿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扶住她,替她抚胸顺气。
彩云登时柳眉倒竖,指着那两个婆子骂道:“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端走?!”
那两个婆子面色惶恐,一叠声赔罪,慌忙退下。
宝钗扶着墙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莺儿见她面色苍白,担心道:“奶奶,要不要不紧?不然回去歇一会儿罢?”
宝钗极力压下翻涌的胃部,深吸了口气,摆手道:“没事,扶我进去。”
这时候不比往常,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进了上房,便见屋子里挤满
了人,邢夫人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王夫人与本家的几个媳妇妯娌守在床边,面上神情都十分悲戚。
宝钗上前请安见了礼,便默默站在李纨身旁。
贾家年纪最长的老婶娘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邢夫人,叹气道:“方才大夫说的大家也都听到了,先将后事的东西都预备起来罢,也冲一冲。”说罢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拿帕子拭了拭泪,红着眼圈看向李纨与宝钗,道:“你们去找金环,将装裹的衣裳头面预备妥当,其余的便交给琏儿去办罢。”
李纨与宝钗闻言忙答应了,依言出去料理。
老婶娘见状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幸而有你们这一房在,不然今儿真是——”
众人都沉默不语,谁也没想到贾赦与邢夫人竟然会在同一天出事,还是这么可笑的原因,如今连身后事都只能仓促操办。
片刻后,宝钗带着邢夫人的大丫鬟金环取了装裹的衣裳头面过来。
这厢贾家众人也在商议如何处置逃跑的红袖。
贾琏的主意是以追捕逃奴的名义报官处理,届时官府发下追捕文书,兴许还能把人抓回来。
然而贾家众人却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贾政也执意不肯,贾琏无法,只得作罢。
彼时贾家在金陵的一众亲友故旧都得了消息,前来道恼,贾琏一面料理贾赦身后事,一面招呼客人,又等着邢夫人的消息,忙得焦头烂额。
只是许是命该如此,邢夫人终究没有熬过去,于酉时三刻逝世。
贾家族人皆来道恼,贾政一房也帮着料理丧仪。
贾琏只得含泪置办丧事,又去买了一副棺木,将邢夫人也收殓了。
贾家现今的情况也用不起好板,时间又仓促,因此只是普通的杉木棺材。
如今正值酷暑,恐尸身腐坏,也不敢停灵,择了吉时直接入殓下葬。
好在贾琏还有些积蓄,有贾政一房帮衬,贾家一众族人也都送了奠仪,厚薄不一,好歹顺利将丧事料理妥当,倒也还算体面。
料理完这些,已是八月了。
这日,贾政叫了贾琏贾琮过来,道:“如今事情都了结了,你们是个什么打算?是回京还是留下?”
贾琏道:“巧姐与平儿还在京城,侄儿无论如何也要回京一趟的,至于日后,自然还是要回来的。”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贾琮,道:“琮哥儿你呢?是随你哥哥一道回京还是怎样?”
如今贾赦邢夫人皆已不在,长兄如父,贾琏便是贾琮唯一的依靠了。
贾琮低头沉思,半日方抬起头道:“我想留下,不同哥哥回京了。”
他已十五岁,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再靠兄长养活,与其跟着贾琏回京,他宁愿留在原籍。
贾琏思量一番,心想横竖金陵有本家众族人在,又有贾政这个亲叔叔照看,也不用担心他会受委屈,因此便也同意了。
诸项事宜料理妥当,贾琏便欲打点行装回京,偏值今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各处都有暴民作乱。
渐渐的金陵周边的一些城镇也被殃及,时不时便有流民抢劫粮食,甚至连出行的旅人都不放过,一时人心惶惶。
贾琏见状,哪里还敢回京,只能将行程延后,一面写了一封信给王仁,设法托人带回京中,一面焦心等待。
好在金陵是旧都,城中守卫还算森严,贾家族人众多,又有先前凤姐置办下的几百亩祭田,收成虽然不多,勉强还能支应过去。
贾赦邢夫人病故,宝玉与贾兰等人都要服丧,便不能参加乡试了。
宝玉与贾环俱都松了一口气贾政虽然不大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独有贾兰跟着他母亲上紧攻书,作了文字,送到学里请教先生。
李纨是素来沉静的,每日晨昏定省请王夫人的安,余者都只在屋内做针线,除了偶尔会会宝钗,一步不肯多走,只有看着贾兰攻书。
贾环先前在京中与贾蓉等人厮混,赌钱吃酒无所不为,根本无心读书,这半年来一直被贾政管束,早已十分不耐,如今好容易得了自由,哪里还按捺得住,
得空便偷溜出去与
狐朋狗友厮闹;
适巧贾家族学里的老儒忽然病重,贾政被请去帮忙,代为授课,也没功夫再管他。
至此贾环每日同那些酒肉朋友鬼混,宿娼滥赌,无所不为。
这些酒肉朋友原就不是什么好人,见贾环这般好骗,越发得意,渐渐的将他往那些地下赌庄引。
赌场的人都是做惯了的,有意引贾环入局,故意合伙设套,贾环几乎次次都是赢家,半个月下来竟赢了近百两银子。
贾环大喜过望,胆识愈壮,隔三差五便溜出去鬼混,赵姨娘得了银子,不仅不劝阻,反倒帮忙隐瞒。
王夫人虽隐约听到些风声,但她本就不喜贾环,不欲多管,也权当不知。
哪里知道就此埋下了祸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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